江月衛(wèi)

一

一張不到一平方的噴繪，上面有“人生預測”四個黑體大字，兩邊正楷豎寫的紅字對聯(lián)為“發(fā)揚科學藝術(shù)，破解封建迷信”，最下面一排細字為：算卦、看相、算命、問事、財運、看風水、工作、婚姻、八卦……吳天才的攤子擺在兩省交界的鐵路橋下，這邊清剿他跑那邊，那邊打擊他跑這邊，他三十五歲那年在這里擺起，今年四十三歲了還在這里擺。雖然現(xiàn)在生意不如從前了，但他還想吃這口快活飯，還在這硬挺著。

晌午過，吳天才還沒開張，農(nóng)村的集市過了晌午就開始散場?？礃幼咏裉煊忠蚬饽_板（沒得一分錢）。今年以來這樣的情況吳天才已不是第一次遇到。吳天才收起地上的噴繪，拍了拍身上的劣質(zhì)西裝就準備回家。當吳天才經(jīng)過街邊干涸的河灘時，發(fā)現(xiàn)那還圍著一群人在看熱鬧，吳天才好奇地圍了過去。一個頭上夾著話筒的男子在叫賣一種植物，植物剛發(fā)兩片葉，有點像剛破土的油菜，或許就是油菜，現(xiàn)場有人質(zhì)疑。兩片葉的植物長在一塊雜志大小的木板上，那木板上有很多孔，一個孔里長出一根。一塊板賣五塊錢。男子說這植物叫什么斛，吳天才沒記住，渾身都是寶。有抗疲勞、抗衰老的作用，吃了這個能活140歲。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吳天才有興趣，更何況現(xiàn)場賣的不是種子而是秧子，證明已經(jīng)成活，吳天才花了十塊錢買了兩板。

吳天才回到家立馬將木板移植到菜地里，等多發(fā)幾片葉后再移栽。吳天才的菜園雖然就在屋邊，但他從沒種過菜，他的菜園子成了雞啊狗啊的活動場地。今天吳天才弄菜園算得上是破天荒的事了。他每場都是從集市上帶點蔬菜回來，反正他一個人吃不了多少。這天他種上“寶貝”后，他就去砍些刺來塞一下菜園子爛了的圍欄。沒想到，他去砍刺回來發(fā)現(xiàn)他剛移植到土里的“寶貝”竟然被雞給刨了。前后還不到十分鐘?。?/p>

吳天才這下子突然想起來了，他那“寶貝”名叫鐵皮石斛，賣秧子的講，是“植物黃金”價格貴得很咧。吳天才很生氣，一不做二不休，回到家里找來老鼠藥撒在他的菜園里。還沒五分鐘，立馬就有六只雞倒在他的菜園子里沒了氣。隔壁的仙妹就罵上門來了。惡毒的語言像放鞭子炮一樣撲面而來，攻擊從吳天才的爺爺奶奶到父親母親一個也沒有放過。最讓吳天才不能容忍的就是罵他討不到老婆，要斷子絕生。吳天才就像一只憤怒的雄獅撲了上去，仙妹的罵聲戛然而止，像轉(zhuǎn)播中的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突然停了電。短暫的沉靜之后就聽到了仙妹撕心裂肺的哭喊，那是字字血聲聲淚?。】蘼暤褂车綄﹂T山后又折回天井寨來，驚動了正好收工回家的人們。

吳天才被人勸走了，仙妹像一條被砍了一節(jié)的蚯蚓，在地上擺來擺去的，嘴里吐出來的血絲好像蚯蚓被砍的刀口，從仙妹一只“熊貓眼”和吐在地上的血絲可看出遭受暴力不小。從跡象上看仙妹應該是很疼痛的。而人們關(guān)心的不是仙妹的傷重不重，而是深挖著為何仙妹要遭受吳天才的暴力。終于，在仙妹嘶啞的哭喊訴說中了解到了事情的原委。有人感嘆說，怎么去惹人一個卵一條的單身佬，這不是去找死！有人替仙妹打抱不平說，先到醫(yī)院住起，單就醫(yī)藥費誤工費就耗死吳天才……為仙妹出各種主意的都有，下一步采取什么措施全靠仙妹自己的判斷了。

天斷黑了好久，仙妹的男人明炳回來了。明炳剛一進門，仙妹便朝他罵開了：你這個沒卵用的，人家欺上門來了，把你老婆打死了，你好去討嫩的是啵？你這個沒膿血的家伙……明炳是個悶罐子，三天放不出個響屁，在鄉(xiāng)里的集鎮(zhèn)上給別人砌墻兩百塊錢一天。明炳累了一天回到家就被罵，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正當仙妹罵得起勁的時候，仙妹的妹夫張吉云也進門來了。張吉云在隔壁村當村支書。仙妹被打后沒人給明炳打電話卻給張吉云打了電話，說他姨姐快被人打死了，張吉云知道姨姥明炳是講不出話，特意來看的。

在仙妹一邊哭一邊敘述中，明炳和張吉云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明炳一支接一支地抽著悶煙，一言不發(fā)，像是戰(zhàn)場上兩軍對壘要他做出選擇。明炳知道仙妹嘴巴厲害，是得理不饒人無理賴三分的，結(jié)婚二十年來，每次吵架明炳沒贏過她。有一回，他家路邊的南瓜不知被誰偷了一個，仙妹硬是坐在路邊罵了一上午：是哪個砍腦殼的、剁腦殼的、死短命的、挨萬刀砍的、偷了我的瓜，吃了要屙痢屙血、屙痢爆肚子……邊罵還邊拿菜刀在地上砍，像是在砍偷瓜人又像是在給自家配樂。

張吉云兩眼血紅盯著明炳說：“這事就這樣算了？”聽到張吉云這話，仙妹又激動起來，一把鼻涕一把淚說：“人家把屎都屙到頭上來了，都不敢哼一聲??？幸好我命大還沒死，死了莫過也就這么算了？”明炳是既不會講也不會霸蠻的人，憑得就是砌得一手好墻的本領贏得大家尊重。他能有什么辦法？遇上這事比他在烈日中砌一堵墻要難一萬倍。但當著姨姥張吉云的面又不好當縮頭烏龜，只能戴鋼盔爬樹——硬著頭皮上，明炳下了決心說：“我去找他！”說完就準備出門去了。

仙妹又罵了起來，說：“現(xiàn)在天都黑了去找什么找，快把那幾只死雞修了，雞是吃老鼠藥死的，腸肝肚肺都不要，雞肉還可以吃咧，張吉云這時還沒吃晚飯的?！碑吘故怯H戚，仙妹還掛欠張吉云還沒飯吃咧。

喝了幾杯酒后的明炳膽子就有些大了起來，送走張吉云后便借著月光去到了吳天才家。他蹲在吳天才家大門口等著吳天才出來，心想你吳天才賣口討吃的，要講會講要吵會吵，怎么就動手呢？男不和女斗，一個女人家哪是一個七尺男人的對手……明炳想和吳天才講清楚，主要是想要吳天才給他講幾句好話，給自己一個臺階下。幾只雞值不了幾個錢，還不要他砌墻時動作麻利點就賺回來了，更何況雞肉還能吃。至于仙妹那點傷，也算不了大事，過不了幾天自然會好。有時上山砍柴不注意，傷著的還重得多。

一眨眼天就大亮了，吳天才家就在大路邊，過路的人多。見明炳血紅著眼睛蹲在吳天才家門口，人們就有了興趣。昨天的事整個天井寨人都曉得了，這會兒還想看昨天的連續(xù)劇，明炳也還屬于主人公。在經(jīng)過吳天才家屋前時都停下了腳步。明炳就有些神情鎮(zhèn)定起來，伸了伸腰，又把兩個衣袖往上抹了抹，像是要去進行一場勇猛的搏斗。正在這時，吳天才家堂屋門“吱”的一聲開了，吳天才披著衣叼著一支煙圾著鞋出來了，吳天才沒有正眼看一眼明炳就上偏屋拉尿去了。拉尿出來的吳天才已穿好了衣服，扣好了鞋跟，大搖大擺地出門而去。

明炳望著吳天才的背影，嘴里講不出一句話，臉由白到青再由青到白。見吳天才的背影走遠了，明炳才憤怒地頓了頓腳“呸”地吼一聲。引來圍觀的人偷笑。有的在幫腔：“打人了還這態(tài)度？上他家來吃住！”有人接過話說：“正好，他一個老單身正好少一個女人……”引來一陣竊笑。

明炳氣得滿臉通紅怏怏地往家走。

二

見明炳去了一夜沒任何效果，仙妹差不多瘋了，仙妹的動作比明炳要威武得多，她“咚咚咚”三步并著兩步，邁著肥碩的身軀出了門。明炳不知她要干什么，只得跟在后面。哪想仙妹沒去吳天才家，而是跑到了吳天才家屋后，對著吳天才家的吊腳樓仙妹嘴里像開機關(guān)槍：挨刀砍的、死短命的、碰坎死的、狗日的、野卵日……此時的吳天才早不曉得跑哪去了，仙妹的罵無疑是罵給天井寨的人聽，罵到激動處，仙妹撿起地上的石頭砸向了吳天才的屋頂。仙妹的身手不凡，每一塊石頭落在吳天才家房子的瓦面都是一個窟窿。眼看就要產(chǎn)生第五個了，明炳一把將仙妹抱住。明炳說：“人吵架關(guān)房子什么事，那是吳天才家爹起的屋，又不是吳天才起的。”

仙妹的罵聲轉(zhuǎn)向了明炳。明炳充耳不聞。正在這時，張吉云陪著村支書來了。張吉云與村支書經(jīng)常一起在鄉(xiāng)政府開會，相熟。村支書說：“別吵也別鬧，坐下來協(xié)商解決?！睆埣茖抢X袋的明炳說：“你只會砌墻，這事我來幫你做主！”

村支書便四處打電話找吳天才，在村支書的威逼下，吳天才來了。在村委會的兩排長椅上，吳天才那一邊只坐了吳天才一人，吳天才的對面坐了仙妹明炳張吉云等一長串人。村支書像法官一樣坐在桌子邊主持調(diào)解。村支書要吳天才先說。吳天才剛開口說話，仙妹接過話就罵開了：“老話講雞無欄狗無圈，我的雞到你菜園子里你攆一下就不行，你再得下死手？你菜園子里有什么卵……”村支書警告了好幾次都無效，只得對明炳說：“把你老婆喊出去?！?/p>

仙妹往地上一坐說：“我就是不出去，你們想讓那挨刀砍的在背后告我的黑狀是啵？”

村支書說：“你家還有人在這里咧！”

仙妹說：“他們是他們，他們又不被打，被打的是我！”

……

村支書把手中的筆一拍，說：“這事我調(diào)解不了，你們?nèi)フ夜舶?！”村支書說完起身走了。見村支書走了，吳天才便跟著走了。仙妹一個人坐在地上又哭又鬧了老半天才被明炳拖回家。

村里解決不了，明炳便拉著仙妹往鄉(xiāng)里去。時值中午，天井寨的人們正收工回來吃中飯，聽著仙妹罵罵咧咧從村中走過。村人們議論著，肯定是張吉云在背后幫忙，依明炳的個性是沒這個勇氣的。

鄉(xiāng)派出所的門開著，但沒見人。

明炳大聲喊道：“報案！”

喊了幾聲也沒見回應，正在這時，一個年輕人進來了：“什么事？”

仙妹又罵了起來：“那短命死的下了死手，差點就把我打死?！?/p>

年輕人皺著眉頭問明炳是怎么回事。明炳這才簡要把情況說了。

年輕人揮了揮手說：“先到醫(yī)院去作個傷情鑒定，等傷好了后再作處理。”

明炳在鄉(xiāng)醫(yī)院院子里轉(zhuǎn)了一圈沒發(fā)現(xiàn)什么人，連病房里一個病人都沒有。明炳又轉(zhuǎn)到后院去，看見一個老大媽在曬太陽，應該是醫(yī)院的家屬。老大媽說：“沒人住院，要住院的都上縣醫(yī)院去了，要到趕場天才有人來看病買藥?！?/p>

明炳說：“一個醫(yī)生也沒在?。俊?/p>

老大媽說：“你到藥房看看，可能他們在那下棋?！?/p>

明炳又跑到藥房那喊：“看病——”

果然，藥房里倆穿白大褂的正在下棋，一個回應了一句：“哪里不舒服啊——”

明炳說：“被人打了！”仙妹在旁邊幫腔說：“那沒教養(yǎng)的，那挨刀砍的……”

一個白大褂走了出來，看了看仙妹的“熊貓眼”，仙妹又摟起衣服讓醫(yī)生看了看背部說那地方痛得很。醫(yī)生讓仙妹躺在檢查床上，仙妹一邊配合著醫(yī)生的要求一邊嘴里罵個不停。醫(yī)生讓仙妹憋氣，因為仙妹嘴里在罵人，醫(yī)生說了好幾聲仙妹才憋上。醫(yī)生用聽診器在背上胸部探了探。

醫(yī)生說：“現(xiàn)在也不好判斷，先住院觀察幾天再說吧！”

雖然只是一個鄉(xiāng)醫(yī)院，可入院程序和大醫(yī)院沒什么兩樣。驗尿、驗血、驗大便、X光、B超……幸好鄉(xiāng)醫(yī)院沒有CT，否則這一項也不會拉下的。僅檢查費就花了一千多。護士把當天的結(jié)算單交給明炳時，微笑著對明炳說：“沒事的，我們只是履行手續(xù)，不催你?！?/p>

一眨眼就是三天，在醫(yī)生的悉心照料下，仙妹恢復得很快，除了“熊貓眼”還要慢慢消退外，別的也沒感覺不舒服了。明炳說：“好了就出院吧?！泵鞅缇妥蛔×耍鰤Φ哪羌抑魅巳靸深^來電話催，說只剩下一個月就要辦豎屋酒了，房子還在四頁八塊，再不抓緊來不及??！可醫(yī)生說：“還沒完全好的，‘熊貓眼就還沒消回去多難看啊，治病不只是治病，是治一口氣，你懂嗎？這次你不下狠心，人家不長記性，今后又欺負你。”想想醫(yī)生的話也有一定的道理?？梢惶斓拈_銷是明炳砌三天墻的收入啊。見明炳的心思不在仙妹的這里，張吉云便批評明炳：“你怕什么，你的誤工費也是要算在這里頭的，一分錢都少不了你的！你買點好的給我姐吃，到時對病人還有營養(yǎng)補助什么的！”醫(yī)生在旁邊一個勁地點頭，證實張吉云說的沒錯。

明炳覺得很欣慰，很暖陽。

三

明炳一天兩頭跑，上午在家里把豬養(yǎng)生照顧了，下午到醫(yī)院去照顧仙妹。好在這幾年天井寨搞了通暢工程，從鄉(xiāng)醫(yī)院到家二十多華里路他只要二十幾分鐘。村子里見到明炳就問：“仙妹好點了不？”起先，明炳回答得有些不屑，說：“一點皮外傷沒什么事。”后來有人指點他說：“不能這么便宜了吳天才，要好好地教訓他一下?！泵鞅妥兞艘环N說法，表情也有些凝重：“醫(yī)生說有點老火，還要觀察一段。”

有一次，明炳坐著摩托車從醫(yī)院回來，正好在路上遇到吳天才。明炳放慢了車速，想給吳天才說一下仙妹住院的情況，可吳天才像沒看到他一樣，把眼睛望到天上去了。見吳天才一點也不在乎的樣子，使得明炳就沒了底氣。心想?yún)翘觳盘焯煸谕忸^擺攤算命，莫非結(jié)交了什么官人會幫他？萬一吳天才不肯出這醫(yī)藥費怎么辦？但明炳轉(zhuǎn)驗一想，想著有當村支書的張吉云幫著，有鄉(xiāng)派出所證明著，有醫(yī)院護著……明炳膽子又大了起來。再說，現(xiàn)在院都住了，而且還是公安叫他住的，也沒退路可走了？吳天才你狗日的眼睛再昂莫過還昂得過公安？昂得過政府？會有你好看的。老子現(xiàn)在一切都公事公辦！到時你喊我做爹，我也不會原諒你！也有好心人提醒吳天才，買點東西到醫(yī)院去看一下仙妹，認個錯，要仙妹早點出院給他省點錢。可吳天才一臉的不屑，好像這事和他沒什么關(guān)系一樣。

住到第十天，仙妹的“熊貓眼”沒了。明炳堅持要出院。明炳等不及了，他給砌墻的主人一天幾個電話來催，還有就是耽誤他一天就是兩百元的損失，他心想，即使是吳天才補他的誤工費國家也是有標準，莫過還高出兩百塊錢一天？醫(yī)生說：“仙妹的血壓有些高，可能是被打后受氣所致，還需住院治療?！笨擅鞅櫜涣诉@么多了，回去慢慢消氣吧。仙妹覺得住在醫(yī)院里不自在，嘴里不說心里也想出院，便就依從了明炳。

醫(yī)生給仙妹辦理出院手續(xù)時才想起這事有些蹊蹺。以往遇到這事，被打一方總是強烈要求住院，而這次卻是主動提出要出院。另外，打人的那方也是想方設法找關(guān)系要醫(yī)生催著出院少用藥什么的，可這次打人方都沒露過面？

明炳拿著仙妹住院的發(fā)票找到鄉(xiāng)派出所。當初派出所要他們到醫(yī)院治傷的那位警察沒在，一位警察問是什么事？明炳又一五一十地講了一遍經(jīng)過。警察說，這事不存在破案不破案了，你們是糾紛，糾紛是司法所負責，你去找他們解決。

明炳拿著那疊發(fā)票找到鄉(xiāng)里的司法員又講了一遍經(jīng)過。司法員說：“按程序得先找村干部調(diào)解，調(diào)解不了再到鄉(xiāng)里來。”明炳說：“調(diào)解過，調(diào)解不成?！彼痉▎T說：“憑你口講沒用，要村里出個證明。”明炳不知道，其實鄉(xiāng)政府對村里是有考核要求的，要求矛盾不出村。意思是村里發(fā)生矛盾由村干部解決。明炳又拿著發(fā)票找到村支書。

住院花了這么多錢，仙妹怕像上次一樣，一哭鬧又解決不了，再說了，這事過去了十來天，也沒當初那么氣憤了，這次仙妹少有講話。

和上次一樣，也是在村委會議室，村支書主持。村支書說：“我們來算一賬，吳天才買了那個什么秧子花了多少錢？”

吳天才說：“不能只講花了多少錢，我那東西是無價之寶，叫鐵皮石斛，和黃金一樣珍貴。”

仙妹又忍不住了，又放機關(guān)槍了：“你扯謊也要扯得靠譜點。鐵皮石斛是你能種的？那東西只有我廣西娘屋那里有，長在巖崖上，兩三年才長得出來，你騙人也要騙得有點樣子……”見仙妹又要說開去了，村支書打斷了仙妹的話。

村支書說：“當時買秧子多少錢？”

“一百塊?！?/p>

村支書說：“那是要證明的哦，不能你講多少就多少?！?/p>

“十塊錢。”

村支書又說：“花了半個活路種到土里?！?/p>

仙妹又插嘴說：“那點事要半個活路？”明炳在旁邊勸道：“就算他半個活路?！?/p>

村支書說：“半個活路四十塊，加十塊錢種子錢，共五十塊錢?！?/p>

吳天才說：“她把我的瓦釘爛了五個洞?！?/p>

仙妹說：“四個！”吳天才與仙妹又爭吵起來。

村支書說：“四個五個問題不大，反正上屋去蓋了多蓋一個也無所謂。蓋屋算半個活路四十塊。買瓦十塊錢。吳天才整體損失是五十加四十加十塊共計一百元。”

仙妹又要說什么，明炳推了她一下，她沒有說出來。

村支書說：“現(xiàn)在我們來算仙妹的賬。六只雞每只算四十五塊……”

吳天才說：“估高了?！?/p>

仙妹說：“我都是喂苞谷的，差不多四斤多一個……”明炳推了推仙妹說：“聽村支書講！”

吳天才說：“每只按四十元算?！?/p>

明炳馬上答道：“要得，我同意?！?/p>

村支書又在本子上記了下來：“仙妹損失二百四十元。但是，雞還可以吃哦，總要折點錢吧！”

明炳表態(tài)了：“死雞是要值幾個錢，每只算三十，折一百八十元吧?！?/p>

村支書記著：“二百四減一百八十元等于六十元?！?/p>

村支書說：“算下來，吳天才得給仙妹四十元?！币婋p方不作聲。村支書說：“仙妹住院的藥費是多少？”

明炳站起來，將一疊發(fā)票交到村支書手里：“藥費開支三千零八十元。”

吳天才這時也站了起來，說：“那她罵我，我的精神損失咧？”

吳天才與仙妹又吵了起來……村支書只得停下來讓他們吵。

吳天才最后說：“有本事你們?nèi)シㄔ焊嫖野?！”說完吳天才轉(zhuǎn)身要走。見吳天才要走，仙妹這才停了下來。

村支書把吳天才喊回來說：“老話講‘一個巴掌拍不響，吳天才打仙妹也是事出有因。當然，打人是不對，但仙妹罵人也不對啊，是不是，為什么吳天才哪個都不打偏偏就打你咧？他鬧了你的雞你可找我們來解決，要他陪啊，是不是？”

村支書的幾個“是不是”，問得仙妹無話回答。然后，村支書又轉(zhuǎn)過來批評吳天才。說：“一個七尺男人打一個女人算什么……”使得吳天才也無話可說。

最后，村支書做出決定：“仙妹住院的醫(yī)藥費由吳天才承擔。護理費、營養(yǎng)費、誤工費這些免了，算是對吳天才的精神損失的賠償?！?/p>

這樣的結(jié)果。如果算賬明炳虧了。他砌一天墻是兩百啊，耽誤了十天啊！可是，在現(xiàn)實生活中不能什么事都用錢來衡量。

四

吳天才賠了仙妹的錢，仙妹算是占了上風，仙妹要的就是這個。但從經(jīng)濟上看，仙妹這邊虧是虧了一點，老話講吃虧是福嘛。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炷香。為人在世就是一個面子的問題。但一天等一天，一月等一月，吳天才就是不付錢。明炳找村支書好多次，村支書也勸說：“再緩緩吧，說現(xiàn)在吳天才的生意也不好做。”明炳也私下找過吳天才，吳天才態(tài)度還可以，說：“過幾天吧?！?/p>

眼看半年就過去了，吳天才一分錢也沒付，張吉云給明炳出主意說這樣拖著不是話，是不是考慮遞份狀紙到法庭去。明炳又找到村支書，威逼村支書說吳天才再不付錢就要上法庭了。村支書勸解明炳說：“你上法庭就是上朝庭都沒用，他沒錢啊，拿什么付你？強制執(zhí)行又不準拆屋下瓦！”其實，明炳也不想上法院打官司，他做一天硬有兩百塊錢進賬，還有一個問題是他不善于講，上了法庭也不一定得贏，老話說“講不得只有輸，吃不得只有死”。仙妹雖然善于講但又講不到點子上。

不知仙妹是生氣的緣故，還是上次被吳天才打后留下的后遺癥，仙妹時不時喊腦殼暈。這天，仙妹一個人在土里挖苕，站起來的時候突然就暈倒在土里，幸好有人從那里路過看到了，急忙送到鄉(xiāng)衛(wèi)生院。還是上次那醫(yī)生給仙妹看病。醫(yī)生說很有可能是上次被打留下的后遺癥，要那次治好了再回去又不肯，你看現(xiàn)在又出問題了啵？上次還好去找人家要醫(yī)藥費，現(xiàn)在過了快一年了，再住院怎么好意思再去問人家要錢呢？

明炳很想說上次的錢都還一分沒得咧，還是自己出的，現(xiàn)在來治也是一個道理還是自己出。明炳覺得丟丑沒有說出來。躺在床上的仙妹可能是沒有什么分散她的注意力，一天到晚都想著這個事，想著明炳的軟弱無能，脾氣便日漸惡劣起來，而且與日俱增。不是甩碗就是捶凳子，搞得明炳萬般無奈，每天在惶恐中過日子，晚上出現(xiàn)了失眠。

當醫(yī)生得知明炳他們的具體情況后，說你得上法院告他，我們可以給你出具受傷并留下后遺癥的證明。聽到醫(yī)生這話后，明炳又去找張吉云商量。張吉云說：“我早就有這個想法了，只是你們村支書給你調(diào)解，我不好說什么，我馬上就給你們寫起訴狀。”

明炳帶著張吉云寫好的狀紙站在法院高高的大樓前不知往哪去，出出進進的人對明炳的到來視而不見，分明沒有他砌墻時的風光。他手里拿的是狀紙不是磚刀啊，明炳只要拿到磚刀就能找到感覺，埋著頭喊助手上灰漿遞磚來，在贊美聲中幾分鐘又砌了一路墻。正在這時，明炳看到一個人從里面出來，罵罵咧咧：“都是一伙貪官，一伙吃冤枉的……”應該是輸了官司不服的。明炳就有些同病相憐。主動搭腔：“狀紙往哪遞？”這人像是受到極大的尊重，可能是經(jīng)常跑法院吧，有了久病成良醫(yī)的功效。他說：“先到立案庭立案……”明炳看到了那大大的立案庭三個字就過去了，謝謝都來不及說一聲。他忙得很，他要趕去砌墻。砌墻是實實在在的，一天下來有兩百塊錢的收入，這官司真沒底啊，幾多殺人犯都最后無罪釋放的都有，何況他又不能言善辯。

立案庭的窗口里，女法官接過明炳的狀紙只瞟了一眼又退了回來，說：“不符合要求，重寫?！泵鞅f：“是當村支書的人寫的，他掌握情況，寫的都是事實。”女法官不耐煩地說道：“不符合我們的要求，就是當省長寫的也沒用?！?/p>

明炳將狀紙遞給張吉云說：“還得重寫，不符合要求?！睆埣朴炙涯c刮肚把一切罪惡的詞都用上去了，什么罪大惡極、罪該萬死、十惡不赦等等一切惡毒的詞語都用在了吳天才的身上。他認定這些內(nèi)容足以讓吳天才大牢坐上十年。

明炳又滿懷信心地送到法院立案庭，那女法官看了看又丟了出來，說：“上次都給你說了，格式不對，你找個律師問問?！泵鞅汛е鵂罴堚筲蟮貜姆ㄔ撼鰜恚陂T口的一棟民房旁發(fā)現(xiàn)有“代寫訴狀”，明炳就折了進去。律師問了明炳一些情況又看了看狀紙說：“你請了律師沒？”明炳說：“這事明擺著是有理的還要請律師？”律師說：“有理是有理，但得有人去給你跑咧，要不我們這個攤子擺到法院門口來做哪樣？立案、調(diào)查、開庭……哪樣不要人來跑？你不跑了好幾趟連個案都立不了嗎？”明炳想想也有道理。想著自己耽誤一天就損失兩百塊錢，這樣跑下來沒幾個月能做得成？明炳就毫不猶豫交了一千塊錢的代理費。

交了代理費感覺就贏了官司一樣，明炳很輕松，走起路來步子放得開了，睡覺也開始打呼嚕了，不要為官司的事操心了。

這天，律師要到天井寨來調(diào)查取證。天井寨人對明炳一片贊美聲，說明炳還是有兩根骨頭的人，真的把吳天才告到法庭上去了。有人說：“早該告了，還怕他一個單身漢。”好事不做，整天裝神弄鬼搞那些騙錢的把戲，明炳也算給大家出了口惡氣。有人就開明炳的玩笑說：“要請大家看場電影咧，以往哪家有什么喜事總要請放映隊的來放場電影。”在村民們看來，能贏官司也是喜事。

明炳呵呵地笑著，自信寫在了臉上說：“應該應該，只是現(xiàn)在沒空，你看我老婆還在醫(yī)院里住起，等有空了一定請大家看一場。”有人又提出：“莫放那些老片子，要放點新片子哦！”明炳不停地點頭一臉幸福地說：“是的是的，放什么由你們定，我只管出錢就是?！闭谶@時，吳天才到小賣部來買煙，有人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吳天才你要背時咯，你要坐大牢了?！眳翘觳艑⑿沦I的煙狠狠地抽上一口說：“放你他媽的狗屁，我早都算好了，老子一點卵事都沒得?！边@時人們才記起吳天才是算命先生。有人又說吳天才你算別人準，不一定算得準自家，自家看不到自家的后腦殼。

吳天才甩掉手中的煙頭，大搖大擺地走了。突然還哼起了山歌：

老遠見姐含笑來

雪白牙齒桃紅腮

太陽看見斢頭來

九人見了十人愛

……

見吳天才那得意的樣子，在場的人無不為明炳加油，都說要搞死吳天才，太可恨了。

律師是明炳請車去接來的。秋收后，陽光少了往日的惡毒，天井寨的人們也多了一分清閑，圍在村口的小賣部扯淡。律師從明炳手中要去了仙妹住院的藥發(fā)票和醫(yī)院的證明，一張張貼在白紙上裝訂成一本書。又詳細地問了仙妹一些細節(jié)，還在現(xiàn)場繪了圖，找了目擊證人等等都一一做了口供筆錄。午飯是在明炳家吃的，明炳家那只在吳天才放老鼠藥時幸免于難的公雞這次也英勇獻身。律師直夸雞肉香好吃，幾杯酒下肚便拍著胸脯說，你們找我當代理算是找對了，有他好看的，要他不死也要脫層皮。說得明炳和仙妹倆口子信心滿滿的，送律師出門時步伐都穩(wěn)健了許多。

法院很快就通知明炳仙妹吳天才他們?nèi)チ耍f是開庭。明炳以為會像電視上那樣，律師會慷慨激昂地發(fā)表辯論，沒想到律師一言不發(fā)，和村支書那次調(diào)解一樣聽雙方意見。說這是個程序，先要調(diào)解，不愿調(diào)解再判。仙妹說：“村支書早調(diào)解過了，調(diào)不來，到法院來就是要判決?！狈ü僬f：“不愿調(diào)解我們就判決，現(xiàn)在開庭！”

明炳正了正衣服，以為開庭律師就要口若懸河地發(fā)表演說了，沒想到還和剛才一樣沒怎么說話，律師只是將那天到村子里的調(diào)查什么的所有記錄都交給法官。法官又問了一些關(guān)鍵環(huán)節(jié)。吳天才也如實說了。法官又問還有什么要說的不？仙妹又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訴說吳天才的兇殘。法官制止了她并說會有一個公正的判決，要他們回去等判決書。

半個月后，明炳他們收到了判決書。訴訟費原告被告各承擔百分之五十。醫(yī)藥費原告負責百分之三十，被告負責百分之七十，全部加起來，吳天才賠償仙妹二千八百元。不服判決在十五日內(nèi)上訴中級人民法院。

這樣的判決仙妹極不服氣，問律師上訴是個什么意思？律師說向上一級法院告狀。明炳說：“不告了不告了，我終于理解老話講的‘冤死不告狀，餓死不做賊”。

五

明炳兩口子經(jīng)過近一年的努力，最終以勝利告終——贏了官司！等著吳天才把錢送上門來。這下明炳可安安心心地砌墻了。明炳心想，雖然自家也損失，但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抬頭不見低頭見啊，說得粗俗點，都是卵蛋邊的兩個人，得饒人處且饒人吧。人家法院也是這么勸的，就依他們勸吧。

事情又過了兩個月，也超過了付款日期，可吳天才一點動靜也沒有。明炳又跑到法院去問。法院說：“這事可能要到春節(jié)后才能兌現(xiàn)，說春節(jié)前為了維護穩(wěn)定，不可能強制執(zhí)行。法官還勸說，叫花子都有三天年，也不要做得太過火了?！?/p>

明炳說：“老話講‘吵架不過夜，欠賬不過年，春節(jié)前不能全部付也得要付一部分。”法官又勸說道：“現(xiàn)在都什么年代了，怎么還總是按老話講呢，要與時俱進嘛！按你說的老話也講‘慢錢得用，慢馬得騎。”

法官都這么說了，明炳也不好再糾纏?？擅鞅氐郊覅s坐不住了，仙妹那破落嘴巴罵個不停：“你這個沒卵用的家伙，一句硬話都講不起，有你這么做事的，欠著的錢還沒得又搭錢進去……”

明炳輕言細語地討好仙妹說：“你輕講點行不？傳出去丟丑??！”

仙妹聲音更大了，出到院子里來罵，你怕丑我不怕，你還曉得怕丑，沒卵用的家伙，你背起個卵子做哪樣……

明炳又去找村支書，村支書說：“我忙得很，過幾天上面要來檢查我們的全年工作，總結(jié)也還沒寫，該上墻的制度也還沒上墻，哪有時間來解決你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再說了，你不告到法院去了嗎，法院給你做主，你還來找我們干什么……”

明炳喝了幾杯悶酒，有酒壯膽說話也就大聲了：“等著，明天有好戲看！”

果然，第二天就發(fā)現(xiàn)明炳背著一把殺豬刀在村子里亂竄，他一出門就往吳天才家去，可到吳天才家門口的時候又歪腳走過隔壁那家去了。吳天才隔壁的見明炳一嘴酒氣又拿著一把殺豬刀，問他做哪樣？明炳說：“殺人，不殺兩個人這年沒法過?！眳翘觳鸥舯谟謩竦溃骸澳隳錾凳逻?，莫為那幾個錢丟了命咧，錢是可以找得來的，命是找不來的咧！”

明炳把牙咬了咬又輪了幾下眼睛說：“不死個把人，不把事情鬧大，上面是不得重視的?！眳翘觳鸥舯诘挠謩衩鞅f：“這幾天吳天才去給人家攆鬼去了，等過幾天回來我勸勸他，一下子付不清你的，多少也要付點。你千萬不能激動，人激火攻心，容易得病哦——”

聽說吳天才不在家，明炳就更加有些放肆了。他從吳天才隔壁家出來就直奔吳天才家，又是踢門又是拿刀敲他的板壁，嘴里還叫個不停：“狗日的，你有本事你出來，老子一刀宰了你……你狗日的等著，你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明炳這一吵鬧，引得全村人都來看熱鬧。大家議論著：“哪個講明炳沒卵用，只是人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愛下手罷了……明炳有骨血，是個男子漢，敢和吳天才叫板了！”

村支書立馬召見明炳做思想工作：“吳天才知道錯了就行了，你看法院通知他他也老老實實去了，我通知他他也來了，證明他認輸了嗎，硬要他給你下跪才算？再說了，你家仙妹那張嘴巴你又不是不曉得，全寨的人哪個不被她罵過？你也站在吳天才的角度去想一想，也不全是吳天才的錯，是罵人在先打人在后??！這個道理你是懂的——”

幾天后，明炳與吳天才在村中的花階路上相遇了。吳天才正面站在路中間沒動，明炳只能側(cè)著身子從吳天才身旁過去。過到身后明炳才說：“我看在村支書的面子上饒了你，要不你小命早就沒了。”

吳天才披著件西裝，沒有轉(zhuǎn)身，說：“我沒什么資格要村支書給我面子。”明炳說：“不是村支書給你面子是我給你面子！這樣行啵，我借兩千八百塊錢給你，你拿這錢給我的賬付了，等你什么時候有錢再還我行啵？”

吳天才沒有回頭，反手從西裝下伸出五個指頭。明炳沒看清是左手還是右手，隨即從早已準備好的口袋中拿出他已不知數(shù)了多少遍的二十八張一百元現(xiàn)金交到吳天才手中。吳天才走了，明炳也走了。此后，吳天才和明炳在這花階路上的狹路相逢便演繹出多種版本：

1.明炳走到吳天才身邊時，迅速拿出殺豬刀對準吳天才的胸膛，吳天才求饒答應第二天給錢。

2.明炳打聽到吳天才要從花階路上走過，他躲在了路旁，突然將殺豬刀直抵吳天才的脖子，吳天才跪了下來答應第二天給錢。

3.明炳看到吳天才后，拿著殺豬刀一路追殺，吳天才跑到花階路上跑不動了，跪在地上求情并答應第二天付錢。

……

中午是天井寨人最閑的時候，大都聚在村口的小賣部扯淡。明炳背著殺豬刀出現(xiàn)在那里。明炳沒有出聲只亮了亮刀就往吳天才家走去。好多人也跟著去看熱鬧。明炳先是用手拍了拍吳天才家的板壁，接著罵道：“狗日的吳天才，你給老子出來……”

吳天才叼著一只煙慢條斯理地出來了，與頭天一樣還是披著西裝。頭發(fā)亂蓬蓬的，看樣子是從床上爬起來的。

明炳像變了個人似的，聲音大得出奇：“拿錢來！”

吳天才沒有作聲，歪了一下身子將披在身上的西裝扯正，反手從屁股荷包里摸出一把錢數(shù)也沒有數(shù)就遞了過來。

明炳接過錢，一邊數(shù)一邊離開吳天才家。跟隨的人群中不知是誰突然喊了一聲：“有電影看咯——按天井寨的規(guī)矩，哪家有什么喜事就請大家看一場電影?！?/p>

明炳單刀赴會一身虎膽這一壯舉在天井寨傳開了。仙妹精神了許多，以勝利者的姿態(tài)高聲對大家說，你們想看什么樣的電影片子自己挑吧，我負責出錢。

電影放得是《新版虎膽英雄》，吳天才也來看，一邊看還一邊點評著影片中的人物，像這事與他毫無關(guān)系一樣。有人說吳天才的臉皮真厚，也好意思來看。也有人感嘆，吳天才拿得起放得下真是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