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照生
“安史之亂”是中國唐代玄宗末年(公元755年12月16日)至代宗初年(公元763年2月17日)由唐朝將領(lǐng)安祿山與史思明背叛唐朝后發(fā)動的戰(zhàn)爭,是一場爭奪統(tǒng)治權(quán)的內(nèi)戰(zhàn),為唐朝由盛而衰的轉(zhuǎn)折點。
天寶十四載(公元755年),“安史之亂”爆發(fā)。第二年年末,原本在廬山歸隱的“詩仙”李白,應(yīng)永王李璘征召,下山當(dāng)了他的幕僚,因此被卷入皇室斗爭。簡而言之,這場斗爭是唐肅宗李亨懷疑自己手握重兵的弟弟李璘心存異志,因而發(fā)兵征討,于至德二載(公元757 年)打敗了李璘。李白因為跟從永王而獲罪入獄,最終被判流放,幸而在乾元二年(公元759 年)遇赦。遭遇重大挫折的李白并未消沉下去,兩年后,即上元二年(公元761 年),60 歲的他又上路了,準(zhǔn)備前往臨淮(今安徽泗縣一帶)去參加太尉李光弼的部隊,討伐叛軍。不幸的是,李白在途中得病,只得折回。寶應(yīng)元年(公元762 年),他來到當(dāng)涂,投靠縣令李陽冰。急病中李白將編集及作序的后事托付李陽冰,并于這一年冬天病逝(也有人說他是第二年冬天去世的)。在去世前夕,李白留下了一首著名的絕筆詩:
臨路歌
大鵬飛兮振八裔,
中天摧兮力不濟。
余風(fēng)激兮萬世,
游扶桑兮掛左袂。
后人得之傳此,
仲尼亡兮誰為出涕?
關(guān)于詩題,許多學(xué)者以為應(yīng)是《臨終歌》,“路”字是“終”字的誤寫或誤傳。這雖是絕筆之詩,但仍舊充滿豪邁氣概,富于浪漫想象。首句就以大鵬展翅高飛、震動八方的意象,描繪了一個壯闊的、神奇的世界。之后,詩人以力量不濟、在天空被摧折的詩句,描繪出大鵬受挫的情境。其后三句,他繼續(xù)描述大鵬的神力,說大鵬扇動的余風(fēng)可以在萬世激蕩,它可東游扶桑(神木,傳說中生在太陽升起的地方),并在此留下左邊衣袖(此處應(yīng)指大鵬左邊羽翼上的羽毛),后人也因得此消息而傳說它的神奇。結(jié)句發(fā)問:孔子去世,誰為之泣涕?讓讀者從浪漫的世界回到現(xiàn)實之中,意識到詩人即將離開人間。詩中的大鵬實際上是詩人自比?!按簌i”形象出自莊子的《逍遙游》,它是由大魚鯤轉(zhuǎn)化而成的大鳥,背部長達幾千里,雙翅如垂天的云,可以振翅飛到九萬里高空。李白鐘愛這一形象,他曾專門寫了《大鵬賦》,還在《上李邕》這首詩中寫道“大鵬一日同風(fēng)起,扶搖直上九萬里”。在這些作品里,他描繪大鵬展翅高飛的景象,也在想象自己掙脫束縛、漫游天際,更在期望自己能夠大展拳腳、施展才能。
李白有著遠大的抱負,渴盼發(fā)揮才干,建立一番功業(yè)。這一份政治期望貫穿他的一生。李白“五歲誦六甲,十歲觀百家”(《上安州裴長史書》),對自己的才華極其自信。“十五好劍術(shù),遍干諸侯。三十成文章,歷抵卿相。雖長不滿七尺,而心雄萬夫?!保ā杜c韓荊州書》)早在青少年時期,李白就開始拜訪各地官員。成年以后,他離開家鄉(xiāng),仗劍周游各地,還兩次到達唐朝的首都長安,盼望“申管、晏之談,謀帝王之術(shù)。奮其智能,愿為輔弼,使寰區(qū)大定,??h清一。事君之道成,榮親之義畢,然后與陶朱、留侯,浮五湖,戲滄洲,不足為難矣”(《代壽山答孟少府移文書》)。但事與愿違,他不但沒能如愿地實現(xiàn)宏志,還處處受到權(quán)貴排擠、小人污蔑,只能請辭歸隱。
在這首絕筆詩里,李白在回想、思考自己的一生。他還是對自己的才華極其自信,堅信自己是異于常人的天才,然而正如大鵬沒有負載鵬翼之力而無法自由飛翔一般,他認為自己缺乏客觀際遇,也沒法實現(xiàn)其宏偉抱負。而今未能建功立業(yè)的自己即將離開人世,后世之人能否認可、理解自己,這一問題無疑是李白最為憂慮的,也是《臨路歌》的落腳之處。
如前所述,這首絕筆詩保持著豪邁的風(fēng)格,極富想象力和浪漫氣息。詩人繪制了一個超越世俗、只存在于神話中的世界,將天地萬物皆放置于詩歌之中,如仙人一般,引領(lǐng)讀者周游四方。這等境界正如莊子所言的“逍遙游”。他的構(gòu)思過程恰如劉勰所言的“故寂然凝慮,思接千載;悄焉動容,視通萬里”,一念之間就想到了千秋萬代之事,而視野也延伸到了萬里之外。其次,李白在寫這首詩時運用了大量典故,“大鵬”出自莊子的《逍遙游》;“游扶?!眲t出自嚴(yán)忌的《哀時命》,“左祛掛于扶?!?;末句的孔子之亡出自遇麟這一典故,《史記·孔子世家》載,魯哀公十四年春,獲麟,孔子往視之,曰:“吾道窮矣!”喟然嘆曰:“莫知我夫!”再次,李白運用了傳統(tǒng)的比興手法,以神話中的神物“大鵬”自喻,先寫大鵬遨游,再由此興發(fā)感嘆。
李白去世一年后,即寶應(yīng)二年(公元763 年),“安史之亂”被徹底平定。次年,朝廷尚不知李白已經(jīng)病逝,仍然授官。這不禁讓人感嘆世事難料,范傳正在為李白寫下碑文時,就感嘆道:“生不及祿,沒而稱官,嗚呼命與!”然而,我們這些后人不必為此悲傷,因為在我們心中,李白始終是那個豪邁不羈、猶如仙人般的李白,直至去世,他都是那么灑脫、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