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我努學社與蘭臺世界雜志社合作的國聯(lián)檔案館館藏九一八史料專欄已經(jīng)進行到了第8期。受范國平社長委托，本期要與讀者朋友們分享的是國聯(lián)檔案館館藏的《綏棱縣各法團請愿書》。這是綏棱縣各法團代表全縣20萬群眾所寫，從中我們可以看出當時東北普遍的抗日傾向。標點為筆者所加，段落也是筆者根據(jù)文意所分。全文如下。

請愿書

國聯(lián)調(diào)查團鈞鑒：

竊我東三省三千萬民眾，正在日本鐵蹄摧殘之下。得蒙鈞團本維持東亞和平之旨，重洋蒞止，實行調(diào)查。不但我中國四萬萬同胞，頂首馨香，抑為全世界人類正義公道放一曙光，感激之至，莫可言宣。第日本自一九三一年九月十八日肆行強暴以還，已半載。于茲一切事實，惟我東北人民身受其痛。此中真像，亦惟我東北民眾身知其詳。今謹將所身受者灑淚，掬實向我鈞團一泣陳之。

查我中國自與東西各友邦訂約以來，舉凡朝野，莫不守約親鄰，恪守正義。此就整個中國而言也。至于東北，與暴日接鄰，無異與虎同眠。前在高麗未滅之先，日本視東北為其幾上肉。迨日本滅朝鮮以后，復滅我東北之心遂以益熾，得寸進尺，變本加厲。以鐵路言，吉長、吉敦、吉會、安奉、南滿、四洮，凡我東北交通，悉被強占強修。此外，占我土地、霸我礦山、干我政治、侵我主權(quán)，事實俱在，筆難盡書。

乃日本心尤未足，竟于去年九月十八日，挾陸?？哲娭┝?，占我東北。今又假造民意，勾結(jié)漢奸，挾制溥儀，設(shè)立偽政府。以滅高麗之技，作我東北之續(xù)。查我東北系中國之一部分領(lǐng)土，我中國乃為國際間一獨立之國家，所有土地主權(quán)決不受日本侵害。此為國際間之正義，況尊重中國領(lǐng)土完整，尤為世界各友邦所共認。

今日本不顧國際信義，無理逞兵。數(shù)月以來，舉凡海路空軍，齊攻并進。先占遼寧、次占吉林、繼占江省，凡我東北領(lǐng)土之內(nèi)，皆為日本軍事之區(qū)。實地調(diào)查均可證明，查我東北與各友邦訂約通商者，不止日本一國。除日本外，其他各友邦并未向東北派差一兵一卒，足證我東北當局以及民眾向無排外之舉。中外相親，以誠相見。乃日本志在吞滅，無詞可假。遂以保護僑民之名，施其滅亡東北之欲，鬼域伎倆，昭然若揭，此為日本占我領(lǐng)土、侵我主權(quán)、滅我東北之實跡。

查自歐洲第一次大戰(zhàn)以還，世界人類均以戰(zhàn)爭為萬惡，視和平神圣。自國際聯(lián)盟會成立以來，系以正義公道維持世界之和平，保障人類之幸福。萬國同情，罔不愛戴。該日本系會員國之一，自應本此意旨，與世相見。查我東北，在世界言為遠東紛爭之樞紐，在地勢言為歐亞和平之核心。凡我東西各友邦，舉凡商業(yè)、金融、交通、原料種種事項，無一不與我東北切膚相關(guān)。我中國素持門戶開放、利益均沾之旨，則我東北于各友邦所貢獻者既深，所關(guān)切者亦巨。

今日本志滅我東北，歸伊獨享。不但侵害中國之領(lǐng)土，實亦危害各國之利益。視中國如無物，等國聯(lián)于弁髦。暴力橫施，甘為戎首。破東亞均勢之局，作世界糾紛之漸。實人類之公敵，正義之仇讎。凡此破壞東亞局勢，擾亂世界和平，應由日本負此全責。查自日本以軍力強占東北以來，凡我東北之金融物產(chǎn)，以及農(nóng)商軍用各品均被強搶以去，飽載而歸，運回日本。奸淫我婦女，殺傷我人民。我人民于此豐年期間無辜而死于暴力下者，現(xiàn)雖尚無詳細統(tǒng)計，害已不下數(shù)十萬人。尤于智識階級、青年學生恨之刺骨，一經(jīng)被獲，有死無生。因此，東北三千萬民眾在此長期占領(lǐng)之中，無室可居，無食可食，如坐針氈，無所措手。

查廿世紀乃人類相助相愛之秋，凡有人類均應互享自由平等之福。乃日本狼子野心，占我領(lǐng)土，侵我主權(quán)，尤為未足，并奴隸我東北民眾，牛馬不如，必使民亡種滅而后快。伏查有史以來，滅人國者與國被人滅者，不無其例。惟曰日本滅我東北之殘忍酷虐，實為空前之所未有。似此行為，凡為人類表同情者，當為一灑同情之淚。則此日本不但為正義公道所不容，實亦世界人類之魔鬼。此惡不除，世何以安？查我中國系合漢滿蒙回藏五大民族永久為一統(tǒng)一之國。五族相親，勢同五指，此中經(jīng)過當為世界各友邦所共見。

今日本以滅亡東北，必先使東北脫離中國方可。暗事操縱，徐行滅亡之計，于是勾結(jié)三五不肖之漢奸，強迫萬民共棄之溥儀托稱民意，設(shè)立偽滿洲國。今之溥儀即昔日高麗之李王，今之臧式毅、張景惠、熙洽、張海鵬等，即昔日高麗李完用。該日本陰施滅亡之計，陽作壁上之觀。其機偽巧閘飾詞讕言，此則中國四萬萬民眾已知之甚詳，即世界各友邦仁人義士對此內(nèi)幕當亦了如指掌。

查溥儀系滿清君主，以專制淫威禍我中國者二百年于茲矣。我國四萬萬民眾不堪其虐，始有辛亥革命推翻溥儀之舉。則此溥儀不但為我東北三千萬人民所共棄，且為我全國四萬萬民眾所不容，此種事實無待佐證。該溥儀自被逐以來，不自內(nèi)省其疚，復蓄虐民之念。前曾唆使張勛復辟，在北平仍登九五。但不逾旬，義軍群起，萬民共憤，卒驅(qū)逐之。此更為中國四萬萬民眾厭棄溥儀之鐵證，今乃窮居無聊，甘為傀儡。

該日本志在滅亡東北，因而意存利用。假托東北乃滿洲人之滿洲，遂以民族自決之偽詞，建設(shè)滿洲偽國之把戲。殊不知滿洲一族在滿清未入關(guān)以前，人口不及百萬，彼時猶是東北民眾一少部分。迨滿清入主中夏，所有滿族二百年來均已同化，隨清帝入關(guān)?，F(xiàn)均散居于平津一帶，所有滿族之真義意，業(yè)已消失。今則東北三千萬民眾之中，即此同化之清族實已千無其一。今以滿族建國為言，實屬無事生風之舉，作偽日拙，其愚莫及。

況自日本侵占東北以來，所有民眾心存救國，與日同仇，莫不揭竿而起，奮勇殺敵，以自衛(wèi)之精神作復國之奮斗。則義勇軍風起云涌，遍滿東北，中外新聞既均志載，各邦人士尤所共見。民意所在，眾心所歸。凡此事實自能證明，尤以馬占山將軍以國府之命官，作民眾之領(lǐng)導，孤軍血戰(zhàn)奮勇殺敵?，F(xiàn)今黑龍江全省仍為中國之領(lǐng)土，誓與溥儀之傀儡，日本之作倀，不共戴天。則此東北三千萬民眾不甘心作亡國奴者，灼灼明矣。俯查日本入寇半載以來，窮兇極惡，紙不勝書，今將犖犖大者，本諸事實分條縷陳于鈞團之前。

伏乞鈞團發(fā)人類互助之精神，本正義公道之旨趣。盡燭日本之奸，詳察溥儀之偽，洞明我東北三千萬民眾于此不生不死、最可憐憫、最可痛苦之隱情，大發(fā)讜論，主持公理。誠懇建議于國際聯(lián)盟，務使日本于極短期間迅速撤兵，滿洲偽政府于極短期間迅速消滅。解我倒懸之苦，登我絍席之上。使東北免遭亡國滅種之慘，使中國永為統(tǒng)一獨立之國。復我失地，光我山河。東亞和平幸甚，世界和平幸甚。流淚陳詞，焚香敬待。

謹呈國聯(lián)調(diào)查團

綏棱縣各法團

農(nóng)商會正會長曲克明

農(nóng)商會副會長王鳳閣

商會正會長孟廣山

商會副會長劉國翰

教育會常務干事王琳

工會會長李召棠

率綏棱縣二十萬民眾同叩

綏棱縣初為黑龍江省轄縣，九一八事變后，在日偽統(tǒng)治之下，先后改隸濱江省和北安省，直至抗日戰(zhàn)爭勝利后，綏棱縣才重新劃歸黑龍江省。由于綏棱縣所處的地理位置，其受到日偽的侵略也較深，故而綏棱縣各界的反應也能說明日偽在東北所犯的罪惡。

請愿書中的核心內(nèi)容在于認為中國一直嚴格遵守與其他國家的各類條約，并無任何越矩之處，此次日本進攻中國東北，完全是侵略行為。同時，東北自古以來就是中國領(lǐng)土，所謂偽滿洲國完全是傀儡政權(quán)，絕非是所謂民眾自發(fā)成立的結(jié)果，至于如張景惠、張海鵬等完全是漢奸。所謂溥儀這位偽滿洲國首腦，更是清政權(quán)最后一個皇帝，且不能因為前述清政權(quán)起家東北就認為溥儀政權(quán)的任何合法性，因為東北是中國領(lǐng)土。所謂偽滿洲國統(tǒng)治基礎(chǔ)的滿族人，也隨著二百多年前入關(guān)，多數(shù)早已經(jīng)不在東北生存。因此，綏棱人民和其他東北各界人士的態(tài)度有相似的一面，都是對日本侵略東北表達出強烈的抗議。

當然，囿于當時國際形勢，廣大東北人民并不能領(lǐng)會西歐國家與日本的差異和相同之處，對美英法這些國家過度信任。因此，綏棱縣各界對國際聯(lián)盟有相當多的期許，希望國際聯(lián)盟能夠秉公執(zhí)法，將日本軍隊趕出中國東北，而偽滿洲國應當自動收場。這反映出綏棱縣各界對日、對偽滿洲國的樸素態(tài)度，說明人心所向。

（張杰，柳亞子紀念館文史研究員，季我努學社會員，河北師范大學近代禁毒問題研究協(xié)同創(chuàng)新中心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