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記者 陳旖旎
鐘兆云:李友邦他也傻
本刊記者陳旖旎
李友邦及其領(lǐng)導(dǎo)的臺灣義勇隊的抗日活動,是臺灣同胞抗日斗爭史上濃墨重彩的一筆。為紀念中國抗日戰(zhàn)爭勝利暨臺灣光復(fù)70周年,一直致力于兩岸抗戰(zhàn)史研究的閩西作家鐘兆云,創(chuàng)作出版了長篇小說《我的國籍我的血》。這部作品以李友邦及臺灣義勇隊為原型,再現(xiàn)了70多年前眾多臺灣愛國義士集中于抗日復(fù)臺的旗幟下,投身大陸抗戰(zhàn)洪流的歷史畫卷。
此次本刊特邀鐘兆云與我們一同回顧那段崢嶸歲月,談?wù)剷飼獾睦钣寻睢?/p>
2015年12月,福建人民出版社出版發(fā)行了鐘兆云的長篇小說《我的國籍我的血》。
《福建人》×鐘兆云
這不是“抗日神劇”
福:為什么要寫《我的國籍我的血》這部小說?
鐘:這部小說我是在2015年6月擱筆的,創(chuàng)作時間前后不到半年,利用工作之余創(chuàng)作出來,我投入了大量的心血。為了什么?就為了對當(dāng)下兩岸人民的關(guān)系能有所幫助。臺灣人民在中國的抗戰(zhàn)中真的沒有缺席,而且他們比大陸抗戰(zhàn)還要更早、更激烈。
福:在寫這部小說前,你對李友邦是否有所關(guān)注?
鐘:我一直在研究兩岸抗戰(zhàn),所以對這段歷史我還是比較了解的。李友邦是臺灣抗日的核心人物,也是靈魂人物,我很早就寫過一些關(guān)于他的文章。
福:為什么你在寫過李友邦的單篇文章之后,又要為他寫小說呢?
鐘:主要是因為這個人身上有非常多讓我感動的地方。李友邦作為臺胞到大陸堅持抗戰(zhàn),而且自始至終是一個堅定的抗日愛國者,他有他的信念,他有他的理想,這很多人都比不了。
福:那么既然寫的是小說,是不是很多情節(jié)都是虛構(gòu)的?
鐘:這本書不是那種“抗日神劇”。我的創(chuàng)作建立在多年的研究以及史料的積累基礎(chǔ)之上,書中的人物,像李友邦、嚴秀峰等人的塑造,都和他們真實的人生軌跡相符,包括鄭中原等這類虛構(gòu)的人物,也是義勇隊隊員的一個集中體。所以從這個角度看,它也是可以當(dāng)成正史來講的。
福:小說的故事情節(jié)可以當(dāng)成正史來看,但是人物的情感就要靠作者刻畫了,你是怎么把握李友邦的情感的?
鐘:我就是盡可能用文學(xué)的筆調(diào)將他的內(nèi)心表達出來,包括他的擔(dān)當(dāng)、他的責(zé)任、他的情懷。他對祖國的認同、對祖國的愛是一以貫之的,他忠誠于他的信仰。而且他跟嚴秀峰都不是才子佳人。他們愿意將個人的問題和國家的命運捆綁在一起。
福:你談到了李友邦夫妻,有這樣一種聲音,說你對他們愛情的描寫不夠到位,對此你怎么看?
鐘:確實,對于他們的愛情,我沒有去戲說。這是我的一種堅持。對一個歷史人物,我們不能過多地去編造,去虛構(gòu),去無中生有。但是偏偏最能打動我的地方,反而是李友邦和嚴秀峰這樣的愛情。
福:是怎樣的一種愛情打動了你呢?
鐘:他們倆都有著“匈奴未滅,何以家為”的信念,還立下了“抗戰(zhàn)不勝利,就不考慮個人問題”的君子協(xié)定。但是李友邦后來卻突破了底線,對嚴秀峰發(fā)起了愛情攻勢。而因為某些原因,嚴秀峰(對李也頗有好感)卻一直拒絕他,有一段時間還對李友邦避而不見。后來第二次反共高潮開始了,老蔣知道義勇隊里面很多共產(chǎn)黨,就要李友邦清共,李友邦不肯,偷偷送走了張一之這些共產(chǎn)黨人??谷张_胞的隊伍中,李友邦是精神領(lǐng)袖,但其實共同抗戰(zhàn)的這些人也是李友邦的精神支柱。這些人沒有了,他感覺自己一無所有了,非常孤苦無依,非常絕望。這個時候嚴秀峰來看他,他就又向她表白心跡。嚴秀峰一開始還是拒絕的。很多時候,男人對女人有一種精神上的依戀。于是李友邦說,你要是不答應(yīng),我就要崩潰了。就是這一句話打動了嚴秀峰,因為第一個跟她說過這樣的話的人,賭氣上前線,死在了戰(zhàn)場上。寫到這里我的眼淚都流出來了……這是現(xiàn)代人所理解不了的愛情!
2016年2月2日,在平潭至臺灣直航的“海峽號”上,鐘兆云為臺胞贈書。(陳旖旎/攝)
福:這是以李友邦的角度,那么從嚴秀峰的角度說,她的愛情什么地方打動你了呢?
鐘:嚴秀峰也是有抱負的女子,如果嚴秀峰沒有過早投入愛情,她可能在抗戰(zhàn)事業(yè)上更有作為。她用她的奉獻來支持李友邦的事業(yè)。而且“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李友邦有難的時候,嚴秀峰飛了沒有?她沒有飛!這也都是兩岸同心的體現(xiàn)(嚴秀峰是浙江人,李友邦是閩籍臺胞)。
福:你造訪過李友邦臺灣的祖宅,與他的次子李力群也有所往來,2016年元旦他還給你寄來了賀年卡,那你與嚴秀峰是否也接觸過?
鐘:嚴秀峰我是沒有見過,但是與她之間有個小插曲:我寫過一篇專門講李友邦的文章,刊在《百年潮》(2002年第六期,篇名為《李友邦和臺灣抗日義勇隊》)。嚴秀峰看到了我這篇文章,還托人向我問好,因為那個時候李友邦作為單獨形象出現(xiàn)在文章中,在大陸還很少見。2005年6月小說封筆之后,我本來計劃去臺灣,但因為一些緣故推遲了,沒想到這一推遲,她又走了,很可惜。
福:有讀者反映,明明是主人公,李友邦卻是直到第一章的第三節(jié)才姍姍來遲,你這樣安排有什么意圖?
鐘:這個章節(jié),不說我別具匠心,但也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的。第一章的一二兩節(jié)我是安排作為鋪墊,設(shè)置了一個背景來引出李友邦。編輯方面就認為作為主角他應(yīng)該很快出現(xiàn),但我不這么認為。因為李友邦這個人他不是孤立的人,而是因為正是在這么一種氛圍下才能夠催生出李友邦這個人。
福:那是怎樣一種氛圍呢?
鐘:出生在那個年代的臺灣,李友邦他們不像一般的“亞細亞孤兒”那樣想——我們臺灣只是被清政府扔掉的一件破衣服而已,而是能夠?qū)ψ鎳兄环N根的認同,內(nèi)心迫切想要回到祖國母親的懷抱,而且堅定地回歸大陸參加抗戰(zhàn)。這些人活出了血性來,活出了自己來。他們告訴我們,活著要懂什么!
福:所以你不惜重墨地描寫大環(huán)境都是為刻畫李友邦形象服務(wù)?
鐘:我這部小說,很多人其實是誤讀了。這本書不僅僅是寫李友邦,更不僅僅是寫臺灣義勇隊。李友邦和臺灣義勇隊是男一號,可是他們反映的是一批臺灣抗戰(zhàn)志士,我寫的正是這樣一個群像。這里面有國民黨,也有共產(chǎn)黨。
福:我們知道李友邦最終是死于臺灣“白色恐怖”的迫害,有些人對你安排的“大團圓”結(jié)局不是很滿意,對此你怎么看?
鐘:我的使命是寫他們的抗戰(zhàn),寫到他們恢復(fù)國籍之后,我的使命就完成了。既然我寫李友邦,那他就是一種精神擔(dān)當(dāng)。如果我再寫李友邦后來被槍斃,那我這書的立意就沒有了——國籍拿到了,最終還是被拉去槍斃了,這樣寫有什么意思?
福:你提到了《我的國籍我的血》的“國籍”,那“血”又怎么解釋?
鐘:這個“血”,一方面是為了抗戰(zhàn)而灑血,還有一種血是滴在心頭的血。有形的血還可以看見,可以化解,但郁結(jié)于心的血,那是淤血,是怎么也無法消除的。
福:寫完這本書后,有沒有什么“淤血”留在你心里呢?
鐘:我有一個最大的遺憾,就是李友邦的命運,他太可惜了,太悲催了。李友邦他也傻,他要是真真實實投靠國民黨,那就不會有后面的悲劇了——但那也就不是李友邦了。我去過李友邦被槍斃的地方,我很感慨,旁邊有一條溪,水流嗚咽,是為英雄悲鳴,也是為英雄紀念。
福:所以最終你將這種紀念寫成了書是嗎?
鐘:寫這本書,不僅僅是為了紀念。書中展現(xiàn)出的沒展現(xiàn)出的有很多遺憾,這些遺憾就要我們一代一代人去彌補,包括民族的,包括我們兩岸之間的遺恨,通過文學(xué)作品也好,通過其他形式也好,盡可能把這些遺恨彌補起來。
福:你是否有意向?qū)⑿≌f改編成影視作品,拍出一部“抗日正劇”來?
鐘:我努力寫出這本書是一種致敬,也是一種貢獻,我已經(jīng)盡力了,至于后期它的命運怎樣,是否翻拍,那是社會的事情了。
鐘兆云,福建省傳記文學(xué)學(xué)會會長,福州市作協(xié)主席,出版有長篇紀實文學(xué)《落日——閩臺抗戰(zhàn)紀實》等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