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馮善書
或許是在市場調整的階段急于出貨和變現(xiàn)的人太多,今年國內古董圈的“套路拍”又進入了案發(fā)高峰期。上半年在北上廣深四座一線城市,警方搗毀的團伙詐騙案件一宗接一宗,涉案金額和人數(shù)也一宗比一宗高。筆者根據(jù)媒體公開報道粗略統(tǒng)計,最近一年來全國各地警方查處的類似案件不下50宗。廣州警方今年就查獲了一個嫌犯多達60余人的大型詐騙團伙,這個團伙成立的公司運作才不到半年,就在全國騙取了135名古董發(fā)燒友上當。
這個詐騙團伙玩的都是一些十幾年都沒有升級過的老掉牙的“騙術”,就是以“鑒寶”為魚桿,配合“送拍”為誘餌,借助網(wǎng)絡平臺和一些線下活動向一些半懂不懂的中老年古董藏友釣魚。只要是主動上門的客戶,犯罪團伙可說一騙一個準。
在古董界,凡是不懂得或者不想忽悠的人,往往會被看成是外行。說這話不是故意要一棍子打死一船人,而是基于某種眾所周知但又得到大家公認的現(xiàn)實——鑒定的知識門檻太高,而標準又極其混亂,于是忽悠亂象橫生。
陽光照射不到的地方,最容易滋生的就是灰色利益鏈條。這是任何一個行業(yè)回避不了的現(xiàn)實。不管在學術還是市場上,有了爭議和糾紛,只能把有利害關系的人統(tǒng)統(tǒng)卷進無休止的口水仗。在西方,還有家族式藏家來幫助法院定疑止爭,到了國內就完全沒轍了——有正規(guī)單位和職稱的專家都不愿意站出來說得罪人的真話,行業(yè)里又沒有公認的權威檢測機構。當證偽缺乏公認的標準時,司法的介入就成了一句空話。說到底,官司打了也白打。這也就是當前國內古董造假和詐騙團伙氣焰長期如此囂張的根本性原因,什么粗制濫造都敢鑒定為古董,再通過正規(guī)的交易市場去變現(xiàn)。
無標準也就意味著無秩序,由此也導致了一個讓人嘆為觀止的現(xiàn)象,只要誰想掙錢,都可以進來玩。反正都在混水摸魚,就看誰摸得快又不會摸到蛇。前些年,江蘇警方就曾經(jīng)查辦過幾宗離奇的合同詐騙案,主犯是一位房某,通過網(wǎng)絡在香港注冊了一家藝術品公司,然后在本地租了一個高大上的辦公場地,然而就開始面向古玩收藏圈里夢想發(fā)大財?shù)娜酸烎~。最搞笑的是,此人硬是把一名有文物鑒賞愛好的農(nóng)民,包裝成鑒寶“大師”。僅僅靠這位農(nóng)民鑒寶“大師”,房某的公司敢于把一件別人自己在家繡制的十字繡估價88萬元,把一幅地攤上買來的印刷品鑒定為古畫并估價400多萬元,甚至將一枚普通的銅錢估價為8億元,在短短的一年內就累計騙取了多位收藏家交來的1000多萬元鑒寶費和拍賣服務費。
從普通人搖身一變成為鑒定“大師”,折射的是古董圈的忽悠門檻非常低:既不用很強的人脈,也無需太多的專業(yè)知識。說簡單一點,只要誰臉皮夠厚,做事不管底線,搭上幾個同伙的肩膀就可以直接上崗了。在這一行也不需要有多少技術含量的忽悠,因為送錢上門來的人沒有幾個是想聽真話的,面對這類內心預設了立場的客戶群體,不管他們捎來的藏品是什么,閉著眼睛說假話就行了。如果“大師”的背后能貼塊響亮的牌子,其嘴里說出來的假話就更有“說服力”,別人也更愛聽。譬如,有些人會假扮成“故宮專家”,有些人會假扮成“大學教授”,還有些人則會假扮成“文物鑒定所工作人員”。最近幾年,甚至有一些文交所之類的機構,還舉辦各種與鑒定有關的職業(yè)資格培訓班,給交錢來“深造”的人發(fā)鑒定師的證書,由此給江湖騙子帶來的謀生工具就更多了。當然,近年來被公關機關重拳打擊過的騙子里邊,也不乏在正規(guī)單位上班的頭面人物,這類人在鑒定和估價中使詐就更具隱蔽性和迷惑性,他們通過釣魚騙取的金額也更大。
前些年有位搞質量監(jiān)督出身的官員曾經(jīng)想組織公檢法司和文化產(chǎn)權領域的專業(yè)機構,在國內推動一套科學的藝術品鑒定體系建設,后來因為該官員犯了錯誤,這件事似乎便成了一單爛尾工程。由于“鑒定無標準、檢測無規(guī)則、執(zhí)業(yè)無資質”等問題泛濫成災,古董藝術品行業(yè)“劣幣驅逐良幣”的病態(tài)依然得不到根除。該有的秩序沒有建立起來,受害的終究是所有的從業(yè)者。不要以為那些鑒寶“大師”和拍賣機構處在食物鏈的頂端就可以高枕無憂,出來混總是要還的。文物主管部門拿你沒辦法,不代表公安機關就會坐視不理。那些成天在街頭地攤晃悠的古董發(fā)燒友,也應該對專業(yè)知識保持應有的尊重,你不懂不意味著別人不懂,貪心害人害己的古訓切不可忘記,想發(fā)財還是腳踏實地從頭學起更靠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