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春幼兒師范高等專科學校 300800)
在劉天華主編的《音樂雜志》一卷二號《“除夜小唱”、“月夜”說明》中:“我希望提倡音樂的先生們,不要盡唱高調,要顧及一般的民眾,否則以音樂為貴族們的玩具,豈是藝術家的初愿?!?崔世光說:“音樂家的創(chuàng)作觀念當然可以無限超前,但是,我個人認為,自己的音樂還是與聽眾接近些為好。雖然音樂創(chuàng)作是十分個人的事,但是,能夠做到在藝術上不與聽眾產生隔閡,畢竟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2筆者認為,這句話的意義傳達出既要創(chuàng)作觀念大膽創(chuàng)新又要不脫離群眾的耳朵,既要表達個人的思想又要與群眾產生共鳴。
可以說兩人在創(chuàng)作理念上都存在著追求音樂的可聽性和群眾性。由于時代背景的不同,劉天華的創(chuàng)作更貼近于大眾都能聽懂的音樂,其創(chuàng)作在情感上追求樸質、自然,在音樂結構上追求短小精悍,在音樂題材上,追求反應社會普通階級生活。而崔世光所追求的聽眾性就不僅僅是走向平民了,而更多的是走向世界。音樂在這個時候就不僅需要群眾性,更是需要世界的聆聽,要創(chuàng)作出屬于中國鋼琴自己的語言,打造出走向世界的中國鋼琴道路。
《空山鳥語》《良宵》《光明行》這三首原作是劉天華的二胡獨奏樂曲。因此,劉天華對這三首的情感更多的是單首樂曲創(chuàng)作時的情感注入不是連接的。而崔世光將這三首創(chuàng)編成了一個作品,使其三首形成了一個整體。這三首在情感表達上有著密切聯(lián)系與發(fā)展,層層遞進的情感是整部作品更為豐富和飽滿。
其中《光明行》,劉天華通過創(chuàng)作以及在二胡上的演奏賦予了樂曲頑強拼搏,為了追求光明與解放,吶喊出自己弱小的聲音的音樂形象。而崔世光的《光明行》在1998年定稿之后,在2000年還進行了一次修訂。筆者認為崔世光的《光明行》在繼承了劉天華對這首樂曲的創(chuàng)作理念的同時,利用鋼琴的寬廣音域以及其和聲進行,將對光明的追求上升至巔峰,使只在遠處的光明變的觸手可及。利用鋼琴織體的創(chuàng)作將追求《光明行》中的“行”表達的更為鏗將有力,從容不迫。這體現(xiàn)了現(xiàn)在中國的強勢實力與文化自信。
由氣韻而外化,體現(xiàn)為裝飾方式與西方鋼琴音樂不同。3中國民族音樂大多以單聲部音樂為主,因此和聲,復調等創(chuàng)作手法都不能照搬匯入中國民族音樂中,而由于裝飾音的隨意性,靈活性以及裝飾性,便成為了中國作曲家們較好拿捏以及發(fā)揮的表現(xiàn)手段之一。因此裝飾音在中國鋼琴作品中,不僅僅起到的是裝飾作用,更多的是起到對意境的營造,對神韻的勾勒以及對氣韻的延展。
崔世光對裝飾音的運用,賦予了中國的夢幻色彩,他的裝飾音不僅僅是以記譜的形態(tài)出現(xiàn),更在音響形態(tài)上做出了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特色效果。裝飾的不只是一個音符,而是整條旋律線條,使整首樂曲似真似幻,讓人游走在夢與現(xiàn)實,流連忘返,沉醉不已。
從上圖可以看到,作品《劉天華即興曲三首》中,譜面上的裝飾音有倚音,復倚音,顫音,短波音,以及重疊裝飾音。其中,倚音在樂曲《空山鳥語》中使用的最多,出現(xiàn)了44次,在《良宵》中出現(xiàn)了3次,復倚音在《光明行》中使用的最多,出現(xiàn)了22次,《空山鳥語》中出現(xiàn)3次,顫音只有在《空山鳥語》中使用,出現(xiàn)了6次,短波音也只有在《良宵》中使用,出現(xiàn)了8次,重疊裝飾音則在《空山鳥語》中出現(xiàn)了6次。由此可以得出,崔世光對裝飾音的使用是既單一又多樣的,既有《空山鳥語》的多樣化又有《光明行》的單一性。下面,我們就來揭曉崔世光對裝飾音的捕捉與運用。
這部作品中倚音的使用是最多和最廣的,作品中的三首樂曲都出現(xiàn)倚音,這些倚音的裝飾位置包括:頭飾,中飾,尾飾,各個位置的倚音在作品中都有著其不同的作用及意義。
首先,《空山鳥語》中的倚音,在頭飾,中飾和尾飾的位置上都有出現(xiàn)。(1)頭飾位置:在樂曲中出現(xiàn)了兩次,倚音之后緊接的是一串音階的上行音階的進行,沒有主要的旋律以及節(jié)奏變化,倚音起到拉弓式的推力和二胡強調音頭弓法的推拉音效的模仿。(2)中飾位置:中飾位置的倚音,利用倚音彈奏手法的自帶而上和音響效果的輕巧靈動,使裝飾音既跳躍有彈性又模仿二胡的跳弓的演奏手法。(3)尾飾位置:倚音在尾飾位置時,所表現(xiàn)的不是強有力的結束,而是給人柔和婉轉的收尾。
其次,《良宵》中的倚音在頭飾出現(xiàn)一次,在中飾出現(xiàn)兩次,而由于《良宵》是一首安慰的小行板(Andantino consolante),因此這里對同樣的倚音是有著不一樣的定義與演繹,頭飾和中飾上的倚音更多的是模仿二胡的滑音音效,并且由于樂曲的緩慢,裝飾音的演繹可以慢觸鍵并得到更多的重視。
由此得出,裝飾音不僅在不同的位置會賦予不同的特性,另外也會在不同的樂曲風格中,展現(xiàn)不同的效果,演奏手法也要隨之進行改變。崔世光模仿具有二胡彈奏特色的滑指和墊指。使鋼琴作品具有二胡的神韻與色彩。
在《光明行》中復倚音由兩個音或三個音構成,呈上行或下行進行裝飾作用,并在頭飾、中飾、尾飾各個位置都有出現(xiàn)。與《空山鳥語》中復倚音的不同是,在這里的復倚音是短促、有力、富有節(jié)奏性并且連續(xù)使用,給人一種打破幻想,直擊現(xiàn)實的聽覺沖擊。如第12小節(jié),兩個復倚音的連續(xù)使用,并且分別以上行,下行兩個相反方向進行,使音樂像“拔河”一樣,富有張力和斗爭性,既符合樂曲《光明行》的主題,又彰顯出樂曲抓心奪魄,扣人心弦的震撼力量。
在《空山鳥語》中,顫音總共使用了六次,并且都是在Lento(慢板)部分中出現(xiàn)。顫音似“鳥叫”聲音的模仿,傳達一種空曠悠然,鳥聲不絕于耳的自然意境。這段中顫音在6、7之間進行,在自然音階中,7是導音,6是下中音,7應該是傾向解決在1的主音上,但崔世光卻在6、7之間做長達4拍的顫音并沒有給予其解決,營造出了鳥聲不不絕于耳的意象聽覺。
在《良宵》中,都是在中飾位置上出現(xiàn),并且分別處于弱拍和弱起的位置上。(1)在弱拍上,加強了所裝飾音的不穩(wěn)定性,模糊了弱拍音的本身,給人一種在意境中的恍惚。(2)在弱起拍上,短波音加強了弱音本身的次要性,強調出裝飾性,造成了對后面強拍音的傾向性,營造出一種推動感和傾向力。
在這部作品中,作者使用了兩種裝飾手法來裝飾一個音,筆者在這里將這種表現(xiàn)手法叫做“重疊裝飾音”。在《空山鳥語》中的Lento(慢板)部分,“重疊裝飾音”出現(xiàn)了6次,它是由倚音和顫音所構成的。其中倚音的兩個音是分別由左手和右手進行彈奏,并且由于左右手的交替彈奏會加強兩音之間的張力,使兩個倚音之間的力量得到更好的伸張,也為后面預備好更強的推動力。相比之下,長達4拍的顫音,更像是前面倚音的延留,顯得不夠重視卻獨具“模仿鳥聲”的意境??梢缘贸?,這里的倚音和顫音既有裝飾性又有獨立性,倚音對顫音具有推動力的同時自己也富有伸張力,顫音既有對前面倚音的延留作用又有著對“鳥聲”模仿的獨特意義。
其實這種裝飾手法并不是第一次在中國音樂作品中出現(xiàn),甚至西方音樂的很多作品也有。但其區(qū)別就在于,兩個裝飾音都在有各自的獨立意義的同時又互為裝飾,這是崔世光在裝飾音表現(xiàn)手法上的一種創(chuàng)新,也是詮釋樂曲對裝飾音呈現(xiàn)形式的驅動。倚音的推動性和顫音的延留性,兩者的結合加大了音樂的表現(xiàn)力,把音樂的力量發(fā)揮的更加極致。同時,兩者又互相獨立,富有自己的獨特性,使得音樂呈現(xiàn)多樣化并且對立統(tǒng)一。
從以上的分析中可以得出,在《劉天華即興曲三首》中,裝飾音的使用已經不僅僅是局限在記譜形式上,更多的在打破傳統(tǒng)的束縛,使裝飾音的特點和特性發(fā)揮的更為寬廣和充滿想象,賦予了裝飾音更多的表現(xiàn)以及創(chuàng)新的可能。體現(xiàn)了中國鋼琴音樂對傳統(tǒng)的延伸,同時又敢于打破傳統(tǒng),從“中國”兩個字從發(fā)又著眼于“世界”的民族氣韻和文化自信。
注釋:
1.馮長春. 20世紀上半葉中國音樂思潮研究[D].中國藝術研究院,2005.
2.引自卞萌《向盛世奉獻音樂之光》——為“崔世光鋼琴作品選集”的出版與作曲家訪談錄,鋼琴藝術,2000年第03期.
3.趙曉生. 中國鋼琴語境(連載文章)[J]. 鋼琴藝術,2003,02:34-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