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雅婷
摘要:日本導演是枝裕和因拍攝人文主義題材電影而被人熟知,他擅于利用紀實性的鏡頭語言來表達生活化的情景,猶如漫步一般走進觀眾的內(nèi)心。在電影《步履不停》中,舒緩的節(jié)奏,紀實性的拍攝,清新的色調(diào),細膩的表達,訴說著橫山良多與妻兒一同返回位于湘南海邊的老家所發(fā)生的故事。整部電影都給人一種淡淡的悲傷,就像日本文學中的新感覺派,情感不強烈,卻將生活里的悲喜潛移默化的深入人心。
關鍵詞:是枝裕和;生活;紀實
生活是電影不變的主題,人人都有一個家庭,死亡是人生永恒不變的主題,每個家庭都面臨著死亡。電影《步履不停》圍繞家庭生活進行拍攝,看似平靜的家人相處中,卻各有心緒,將傳統(tǒng)的東方家庭中的情感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長子的逝去,打破了這個家庭里的原有生活秩序,許久沒回家的兩個孩子,分別帶著自己的家庭來父母家中相聚。由長子的死亡給家庭帶來的“悲”,卻又有團聚給父母帶來了“喜”,生活總是悲喜參半?!恫铰牟煌!繁磉_的,應當就是如此的塵世罷:縱使已然明了俯仰之間即作齏粉的道理,還是眷戀著如此真實的生活。品一只黑釉竹紋大方盤上碼著的鮪魚壽司、呷一口灶上生鐵小黑鍋里滾著的味增湯算是人生的食色之樂,固然可喜;一家人圍坐在一張方桌上相互夾菜交換口水和心情、看著孩子們競相把玩一串粉紅色的丁香花之類的天倫之樂,也自然值得留戀。
而在《步履不?!防铮畈秽词怯衅潢幇狄幻娴模耗赣H對次子良多的新妻頗有著不滿之意,竟說出“寡婦比離了婚的女人還要可憐”這樣的刻薄話;全家人以太宰治筆下的唯唯諾諾的小丑譏笑長子當年救起的孩子,終還不忘邀請他明年再來,令人驚駭?shù)娜诵曰薨得嫦聺M是對血脈亡故的痛惜;晚飯間一張老唱片里的曲調(diào),也能勾連出看似平淡的老夫婦間不平淡的情變往事——這一切翻涌在平靜生活下的所謂丑惡因子,卻也不可避免地構(gòu)成了我們對生命留戀的一部分,讓如夢的人生變得忽然真實可觸起來?!恫铰牟煌!纷鳛殡娪懊?,也直接闡釋了電影的內(nèi)涵,隨著時間的推移,所有的人向前走著,所有的事情發(fā)生著,絕不停歇。逝者如斯,而未嘗往也。
是枝裕和導演的這部《步履不?!吩谌毡镜募彝ル娪暗膸p峰時代,無疑擁有著更高的地位。整部影片運用大量的固定鏡頭進行紀實性的拍攝,在使用道具時突出了對畫面構(gòu)圖的作用,在聲音的設計上凸顯了畫面的空間感,導演用人物推動著劇情的發(fā)展,人物先行的劇作手法使觀者產(chǎn)生強烈的同理心,臺詞的打磨更好地傳達了電影的主題,使電影主題得到進一步的升華,傳達了導演的生死觀。
一、固定鏡頭的情感表達
固定鏡頭里的情感表達。電影沿襲導演一貫的拍攝風格,使用了大量的固定鏡頭,將一切的情感,安靜從容地展現(xiàn)出來。父親散步時,母親洗菜時,都用固定鏡頭來拍攝,通過景別的變化來豐富畫面內(nèi)容,父親從容的散步在街道上,緩慢的出畫入畫,母親一點點的洗菜擇菜,這一個個動作賦予了紀實性的特點,使畫面賦有濃郁的生活氣息。固定鏡頭擁有很強的紀實作用,能夠增強電影的真實感。無論是人物的一步步地行走,還是每一個動作,都使用的固定鏡頭拍攝,雖然有時略顯枯燥,但沒有花哨的鏡頭語言,就像沒有戲劇般的人生,劇中人是普通人,導演要講的就是普通的生活。
同時,固定鏡頭的轉(zhuǎn)場更是給觀眾一種思考,不是觀影之后的思考,而是一個個片段的結(jié)束。在母親帶著兒子一家去掃墓回來后,固定的空鏡頭拍攝昏黃的天空,云層在飄動著。使用固定鏡頭的轉(zhuǎn)場,讓觀眾的思考不至于過快的離開上一個片段的劇情所營造出來的情緒,把情感更加深刻的代入到電影中,回味著剛才掃墓的結(jié)束,也思考著自己的故事。掃墓是對死者懷念,母親帶著自己的小兒子一家來祭奠,此時雖然已經(jīng)挺過了最思念的時刻,但每一次的掃墓,又把母親對大兒子的想念重新提起,再一次難過起來。在從容的表達自己的主題上,恐怕是枝裕和導演做到了極致。
二、道具使用對電影內(nèi)容的作用
道具的使用對劇情的補充作用。導演通過道具作為前景的使用,改變了畫面原有的構(gòu)圖,突出要表達的重點人物與人物之間的關系,把一個家庭中復雜的情感關系悄無聲息地展現(xiàn)出來。在女兒一家的出場中,母親一人站在畫面的最右側(cè),導演用木框?qū)⒛赣H隔離開來,盡管畫面中的人物在熱情的對話,交談著家長里短,但隨著女兒的成長成家,這擁有血緣的關系也在時間的走動里慢慢淡漠。這種家庭的隔閡同樣存在于與小兒子一家的見面中,小兒子的家人從門外走近,此時門框成了隔閡的象征,只是唯一不同的是小兒子的家人在走向這個家庭,突破這層隔閡,也暗示著母親希望小兒子能搬來和他們一起居住。隨著時間的推移,即使是一家人,也會有淡淡的隔閡,這種潛在的悲傷的情緒,通過畫面?zhèn)鬟_給觀眾。
道具影響了畫面的構(gòu)圖,側(cè)面刻畫了人物形象,表達主題。父親的在家庭中的前幾次出現(xiàn),都是一人安靜地坐在一旁,此時有門框或者窗框?qū)⑵浞忾]起來,體現(xiàn)了父親不善言辭的人物特點,也突出他對這個家庭的付出。當被救者來到家中,旋轉(zhuǎn)的風扇置于他與隼平君父母之間,形成了一種疏離感。整個交談環(huán)境傳達著悲傷的氛圍,死亡是離不開的話題,雖然母親與他言語中都是客氣的表達,但也將父母內(nèi)心的埋怨,人物之間的隔閡展現(xiàn)出來??此瞥翋灥漠嬅嬷校@種精巧的細節(jié)設計無不體現(xiàn)著導演的用心。
三、人物設計的普適性
人物設計的普適性。整部影片中,人物設計具有很強的普適性,就好像是每個觀眾的家庭生活一般。父親是一個隱忍不善言辭的角色;母親是典型的家庭主婦,俗氣卻愛整個家庭;大兒子從小就非常優(yōu)秀;二兒子在父母眼中玩世不恭,不聽話;女兒看似聽話乖巧,卻又有自己的小心思。面對被救者來家中時,父親絲毫不理會,看似平靜地坐在一旁,毫不在意,可卻在人離開后用難聽的話語進行羞辱;母親一次次的邀請他來家中,目的是為了更加長久的折磨被救者,導演將母親的這份憤怒與難過巧妙且強烈地表達出來,想起來中國的那句古話“最毒婦人心”;當父親指責被救者無用時,二兒子過激的反應,也體現(xiàn)出他在這個家庭中也受到同樣的眼光看待。沒有跌宕起伏的情節(jié),也沒有刻意地對人物進行刻畫,導演似乎是一個記錄者,客觀的拍下一個個家庭中的悲傷與歡喜,深入的挖掘劇中人物的內(nèi)心,讓每位觀眾都能看到自己家庭的影子。
四、臺詞中的生死觀
與生命相對的必然是死亡,電影里,故事的一個核心就是純平的死亡。每一個家庭的人,都不得不面對他的死亡對自己生活帶來的影響。蝴蝶的故事和蝴蝶帶來的小小騷動,墓地里的默默祈禱貫穿了電影的兩場死亡。一個是純平,一個是父母。有些人,一轉(zhuǎn)身就不見了,有些人,慢一步就分別了。死亡對生命的反映是深刻和嚴肅的,正是死亡,讓活著的人更多的看透了人間的真情和冷暖,以及生命輪回的平淡。
臺詞中的生死觀。是枝裕和導演的臺詞功底非常強,話語的表述真實又不做作,但都有其深刻的含義,臺詞的表達能夠更加直接的體現(xiàn)導演的生死觀。母親在掃墓時說:“沒有什么比拜自己的孩子的幕,更令人難過的了。”“我沒做過什么壞事,卻換來了這個?!鄙喜∷?,是人生的必經(jīng)之路,然而意外也總是會提前降臨,打破這些陳規(guī)。大兒子的提前死亡,父母經(jīng)歷著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的悲劇,這種撕心裂肺的苦楚,導演只是通過母親一句句的臺詞表現(xiàn)出來。這樣細膩又微妙的情愫,如同阿良的兒子說不應該給死去的兔子寫信,因為已經(jīng)沒人讀信了,又如同母親說每次看到黃色的蝴蝶都很難過,再如同阿良在離開家后才想起母親說的那個相撲選手的名字......有時候死亡能教人成長,就像阿良的兒子過早的明白死亡;有時候回憶能叫人痛苦,就像母親把希望寄托在黃色的蝴蝶上,盼望著死去兒子也能像黃色蝴蝶一樣幸存下來;有時候,就差那么一點記住一個人的名字,差那么一點去珍惜每一次的相聚,差那么一點來不及說再見。
電影的最后,二兒子帶著自己的家庭還有新生的女兒一起去祭祀了,澆水的動作就和母親一般,電影以一次親人的離世開始的相聚,又以一段祭祀結(jié)束。母親和兒子同時想起的那個相撲手的名字,父親告訴母親過年孩子又會回來,而兒子告訴妻子終于不必再去,在孝順的行為里,兒女總是慢了一拍。
五、結(jié)語
悲劇、歡笑和殘酷充斥著每個人的生活,看似波瀾起伏,實則又是人生必經(jīng)。電影拍攝了這個家庭一整天的團聚,把生活中的小事全部凝縮在這將近兩個小時的電影中,如同導演所說:“人生當中并不會常發(fā)生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件,但是日常生活卻很有趣不是嗎?”死亡似乎也不是一種沉重的事情,雖然讓家庭生活發(fā)生了改變,但也讓這個家庭又重聚,歡樂聲依舊充斥著整個家庭。即使有人離去,但死亡代表一種新生,在一代代的子孫中傳承。是兒子學母親掃墓時澆水,是女兒問母親如何做飯,是兒子聽取了母親的話買車生小孩,是孫子聽取爺爺?shù)脑捲敢猱斸t(yī)生,是……
導演是枝裕和的鏡頭穩(wěn)健沉著,構(gòu)圖精致講究,畫面色澤清麗明凈,幾處配樂都溫柔細膩雋永。這生活的快一步與人生的慢一拍糾結(jié)到一起,沒想到終于析出的竟然是意猶未盡的慨嘆,是對生活原本的衷心留戀,是無動于衷表面下深深潛涌的愛意。原來面對著不可遏制的時間的水流,不完美是篩,少了那些遺憾,記憶便不肯長久;缺了問題,連存在本身都變得不夠真實。在一次次細微的刺痛中,大大小小的缺憾過后,我們在平淡一生里終于學會的,那才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