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國瑞

摘要：在中國早期馬克思主義者的領導下，五四運動實踐了《共產(chǎn)黨宣言》的基本內(nèi)容。五四運動昭示了《共產(chǎn)黨宣言》階級斗爭的基本思想;五四運動體現(xiàn)了《共產(chǎn)黨宣言》所表明的一切真正意義上的革命都是意識形態(tài)革命的基本認識;五四運動彰顯了《共產(chǎn)黨宣言》所闡明的無產(chǎn)階級革命具有世界性的基本特征。五四運動與《共產(chǎn)黨宣言》基本內(nèi)容的高度契合，推動中國人民最終選擇了馬克思主義。這表明五四運動是一場深刻的革命而非一般意義上的啟蒙運動。從此，中國民主革命進入了新時期。

關鍵詞：五四運動;《共產(chǎn)黨宣言》;階級斗爭;意識形態(tài)革命;世界性

中圖分類號：K261.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3-5595（2019）03-0059-07

發(fā)生于1919年的五四運動，在中國近現(xiàn)代歷史上具有里程碑式的意義。它以中國北洋政府在巴黎和會中的外交失敗為導火索，迅速發(fā)展成一場聲勢浩大的群眾反帝愛國運動，同時進一步促進了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傳播及其與工人運動的結(jié)合，開啟了中國民主革命的新時期。但是，近些年帶有政治傾向和意圖的歷史虛無主義試圖歪曲近代以來中國人民的革命史，公然污蔑五四運動把民族傳統(tǒng)文化賴以生存的東西截斷了。①從實質(zhì)上講，這是歷史虛無主義在消解五四運動中的馬克思主義因素，直至否定五四運動的愛國和革命傳統(tǒng)。歷史虛無主義的意圖充分表明我國意識形態(tài)領域斗爭的復雜性和嚴峻性。因此，只有從不同角度準確認識五四運動與馬克思主義的關聯(lián)，方能有力回擊上述歷史虛無主義思潮，全面鞏固意識形態(tài)陣地。本文將通過探討五四運動所體現(xiàn)出來的《共產(chǎn)黨宣言》的基本內(nèi)容，回應歷史虛無主義對五四運動的歪曲，從而表明五四運動的革命性。

一、五四運動實踐了《共產(chǎn)黨宣言》的基本思想

2018年4月23日，在中共中央政治局集體學習《共產(chǎn)黨宣言》時，習近平指出，“《共產(chǎn)黨宣言》是第一次全面闡述科學社會主義原理的偉大著作”，“為世界社會主義指明了正確前進方向”，“值得我們反復學習、深入研究，不斷從中汲取思想營養(yǎng)”。[1]也就是說，《共產(chǎn)黨宣言》的基本思想一直在推動著中國革命乃至世界革命不斷向前發(fā)展。那么，何謂《共產(chǎn)黨宣言》的基本思想？對此，1888年恩格斯在《共產(chǎn)黨宣言》英文版的序言中曾有明確概述，即“每一歷史時代主要的經(jīng)濟生產(chǎn)方式和交換方式以及必然由此產(chǎn)生的社會結(jié)構，是該時代政治的和精神的歷史所賴以確立的基礎，并且只有從這一基礎出發(fā)，這一歷史才能得到說明;因此人類的全部歷史（從土地公有的原始氏族社會解體以來）都是階級斗爭的歷史，即剝削階級和被剝削階級之間、統(tǒng)治階級和被壓迫階級之間斗爭的歷史;這個階級斗爭的歷史包括有一系列發(fā)展階段，現(xiàn)在已經(jīng)達到這樣一個階段，即被剝削被壓迫的階級（無產(chǎn)階級），如果不同時使整個社會一勞永逸地擺脫一切剝削、壓迫以及階級差別和階級斗爭，就不能使自己從進行剝削和統(tǒng)治的那個階級（資產(chǎn)階級）的奴役下解放出來?！盵2]12質(zhì)言之，《共產(chǎn)黨宣言》提供了一種新的世界觀，要求無產(chǎn)階級對資產(chǎn)階級進行堅決徹底的斗爭。而無產(chǎn)階級對資產(chǎn)階級的斗爭，既要包括推動社會發(fā)展和進步的革命斗爭，又要包括文化領域的革命斗爭。

自鴉片戰(zhàn)爭始至五四運動止，中國人民進行了持續(xù)的反侵略、反壓迫的革命斗爭，但是這些革命斗爭不同程度地表現(xiàn)出了盲目性、落后性和妥協(xié)性，只有五四運動表現(xiàn)出了徹底的反帝反封建性。太平天國運動是中國農(nóng)民起義的最高峰，為中國人民推翻封建勢力提供了寶貴的經(jīng)驗。可是，太平天國運動具有一定的盲目排外性和落后性。所謂盲目排外，是指太平天國對外來勢力采取了不加分辨的態(tài)度，并且一味地以不平等的姿態(tài)對待對方。如英國委派的大使丁渣到南京覲見洪秀全，卻被要求行叩頭禮。導致這一現(xiàn)象的深層原因則在于它的落后性，即太平天國運動仍然是舊式的農(nóng)民運動，它所預期的結(jié)果也只是王朝的更替。對此，孫中山曾說：“太平天國即純?yōu)槊褡甯锩拇?。但只是民族革命，革命后仍不免為專制，此等革命，不能算成功?！盵3]相比之下，義和團運動更是充滿了盲目性和落后性。一方面它不加區(qū)別地排外，一方面又不能正確地認識中國封建勢力的真實面目，以致被清政府利用，慘遭中外反動勢力的殘酷鎮(zhèn)壓。何以如此？“歸根到底，是因為當時中國經(jīng)濟文化還十分落后，缺乏先進社會力量的引導。”[4]32辛亥革命雖然推翻了清王朝，但是對于造成中國國勢陵夷的資本帝國主義國家依然秉持了妥協(xié)的態(tài)度，這便決然無法改變帝國主義對中國政治、經(jīng)濟的控制，也就無法解決近代以來中國的根本矛盾。正如董必武所說：“近代中國的半殖民地半封建的經(jīng)濟基礎，更是原封未動。中國的反對帝國主義反對封建主義的革命任務并沒有完成。就這個意義說，辛亥革命是失敗了?！盵5]

相比之下，由受馬克思主義影響的青年學生率先發(fā)起，并迅速吸引工人階級、小知識分子、商人等加入其中的五四運動，克服了上述革命運動的不足，形成了席卷全國、聲勢浩大的群眾運動。五四運動因山東問題而起，它的口號是“外爭主權，內(nèi)懲國賊”。這表明它斗爭的對象是國外的帝國主義和國內(nèi)的封建軍閥。為支持學生的愛國之舉，商人以罷市、工人以罷工的形式給予配合，造成北京、上海、濟南等大城市交通癱瘓、商業(yè)凋敝。最終迫使北洋政府釋放愛國學生，并拒絕在巴黎和會上簽字?？梢哉f，五四運動取得了徹底的勝利。五四運動的勝利，在于它認識到帝國主義和國內(nèi)的封建軍閥是一丘之貉，反帝而不反封或反封而不反帝都不能取得最后的勝利，而這一點正是五四運動與鴉片戰(zhàn)爭以來中國人民反侵略、反壓迫的革命斗爭的不同之處。正因為如此，毛澤東指出：“五四運動是反帝國主義的運動，又是反封建的運動。五四運動的杰出的歷史意義，在于它帶著為辛亥革命還不曾有的姿態(tài)，這就是徹底地不妥協(xié)地反帝國主義和徹底地不妥協(xié)地反封建主義?！盵6]699

此外，五四運動也是中國的一場思想解放運動，在事實上清算和根除中國封建思想的荼毒，徹底蕩滌封建思想的污泥濁水。為何要如此？原因在于人們反思辛亥革命失敗的原因，認為“根本原因在于缺少一場對舊思想、舊文化、舊禮教的徹底批判，大多數(shù)國民的頭腦仍被專制和愚昧牢牢地束縛著，缺乏民主和科學的覺悟”[4]147。從這個層面講，文化領域的批判封建文化和政治領域的反帝反封建是五四運動互為表里的兩個方面。魯迅作為文化新軍的偉大旗手，他要求沖破一切傳統(tǒng)思想，從而使得中國人擺脫“苦于背了這些古老的靈魂”。也就是要求中國人民打破封建文化的桎梏，從而成為擁有民主和科學覺悟的人，以便形成更加堅決地反帝反封建的主力軍。所以毛澤東高度評價道：“五四運動所進行的文化革命則是徹底地反對封建文化的運動，自有中國歷史以來，還沒有過這樣偉大而徹底的文化革命。”[6]700而事實上，隨著歷史的發(fā)展，五四運動的文化革命所產(chǎn)生的實踐作用具有長效性，不僅作用于當時，而且作用于以后的中國革命運動。正如毛澤東所總結(jié)：“五四運動所開始的新的文化事業(yè)，它為現(xiàn)在的革命戰(zhàn)爭與將來的革命建設而服務，沒有它，革命戰(zhàn)爭與革命建設的勝利是不可能的。”[7]

由此可見，五四運動在事實上是《共產(chǎn)黨宣言》基本思想的一次踐行。雖然《共產(chǎn)黨宣言》中文版在中國的發(fā)行是1920年4月的事情，但是五四運動對其基本思想的踐行充分表明，先進中國人的革命選擇和馬克思科學社會主義真理具有實踐和理論上的異曲同工之處，為此后中國人民選擇馬克思主義作為中國革命的指導思想奠定了堅實的基礎。因此，既然五四運動符合《共產(chǎn)黨宣言》的基本思想，那么它就是一場革命。

二、五四運動是一場意識形態(tài)的革命

意識形態(tài)問題在馬克思主義政黨的經(jīng)典理論和實踐中具有極其重要的地位。意識形態(tài)反映了一定階級、集團的價值和行為取向，它的存在及鞏固關乎一定階級、集團的生死存亡。馬克思曾直言不諱地指明意識形態(tài)的重要性：“如果從觀念上來考察，那么一定的意識形式的解體足以使整個時代覆滅?！盵8]毛澤東更是強調(diào)：“凡是要推翻一個政權，總要先造成輿論，總要先做意識形態(tài)方面的工作。革命的階級是這樣，反革命的階級也是這樣?！盵9]也就是說，意識形態(tài)足以顛覆一個政權，進一步講，掌握意識形態(tài)的話語權就是一個階級推翻另一個階級的不二法門。既然如此，革命必然難逃意識形態(tài)的裹挾。

那么，馬克思主義認為的革命和意識形態(tài)之間又是何種關系呢？當代著名學者侯惠勤先生認為，《共產(chǎn)黨宣言》表明的是：真正的社會革命都是意識形態(tài)革命。進而他又指出，其含義有二：一是通過把握未來的共同理想，凝聚人心、動員群眾，實行以創(chuàng)建新社會制度為追求的社會變革……。二是支撐社會革命理想的世界觀，沒有新的世界觀就沒有真正的社會大革命。[10]根據(jù)此研究，如果一場運動具備了上述含義的兩個方面，那么就可以界定為是一場真正的社會革命。

首先看五四運動是否是把握未來的共同理想，凝聚人心、動員群眾，實行以創(chuàng)建新社會制度為追求的社會變革。

通過對中國社會的科學“把脈”，五四運動找到了中國人民的共同理想。共同理想的形成源于人們對中國國情的認知，正如毛澤東所說的，認識近代中國的國情乃是認識一切問題的根本。近代中國是一個落后的、半殖民地半封建的社會。從根本上講，這樣的社會是由于西方資本帝國主義入侵而中國落后的封建勢力又充當他們的代言人所造成的。所以只有準確地認識到帝國主義和封建主義都是中國革命的敵人并付諸實際，才能形成真正的中國人民的共同理想。但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nèi)，中國人卻無法揭開帝國主義虛偽的面紗，并持嚴陣以待的態(tài)度對待之。原因可能是多方面的，但不外乎如下幾方面：一是中國的封建階級、資產(chǎn)階級曾一度“以夷為師”;二是資本帝國主義不自覺地充當了歷史的工具，一定程度上瓦解了封建經(jīng)濟基礎，刺激了中國資本主義的發(fā)展。這兩個原因限制了封建地主階級和中國資產(chǎn)階級代言人的想象力，蒙蔽了他們的雙眼，從而使他們無法將帝國主義和封建主義并列為中國人民的共同敵人。譬如面對中國國內(nèi)混亂的政局，他們開出的“良藥”有：“這樣的惡瘡恐怕不經(jīng)洋先生們下刀子，終究是割不動的。但是這外國刀子，并不輕易割的，還須國民覺痛掙扎。人家知我們有活的希望，才能下手呢！若還不然，即便割了，我們也是魚肉了。”[11]在他們看來，中國的事情已經(jīng)病入膏肓，決然不能由中國人自己解決，唯一的方法就是求助于帝國主義者。對于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他們又用“公理戰(zhàn)勝強權”的口號美化帝國主義、掩蓋他們的戰(zhàn)爭本質(zhì)，以致會產(chǎn)生這樣的錯誤認識：“美國大總統(tǒng)威爾遜屢次的演說，都是光明正大，可算得現(xiàn)在世界上第一個好人?！盵12]既然無法分清敵友，也就無法認識近代中國國勢陵夷的真正原因，當然也就無法取得革命的勝利，難以找到中國人民的共同理想。對此，毛澤東一語中的地指出：“誰是我們的敵人？誰是我們的朋友？這個問題是革命的首要問題。中國過去一切革命斗爭成效甚少，其基本原因就是因為不能團結(jié)真正的朋友，以攻擊真正的敵人?！盵13]這正是對五四之前的革命運動成效不大的準確總結(jié)。

與之不同，五四運動正確地區(qū)分了敵友，它不但反對封建主義而且反對帝國主義。中國在巴黎和會上的外交失敗是五四運動的導火索，它使中國人反思“為什么總是先生侵略學生呢”這樣的問題，從而掀開帝國主義虛偽的面紗。五四運動當天，陳獨秀就撰文質(zhì)問帝國主義，“巴黎的和會，各國都重在本國的權利。什么公理，什么永久和平，什么威爾遜總統(tǒng)十四條宣言，都成了一文不值的空話”，進而指出帝國主義是世界和平的真正障礙，“我看這兩個分贓會議，與世界永久和平、人類真正幸福，隔得不止十萬八千里，非全世界的人民都站起來直接解決不可”。[14]這就明確了造成中國社會混亂的根本原因是帝國主義。而封建北洋軍閥對學生運動的鎮(zhèn)壓，又促使學生們認清了帝國主義和北洋軍閥一丘之貉的丑陋面目。參加過五四運動的楊振生先生明確指出：“北洋軍閥又都是和帝國主義相勾結(jié)的，當時的當權軍閥段祺瑞是親日派。事實教導我們，把內(nèi)奸與敵國聯(lián)系起來了?！盵15]那么，應該如何反對帝國主義和封建主義呢？許德珩回憶道：“六三以后，知識分子的學生運動，便與工人階級結(jié)合起來了，這一結(jié)合，五四運動的意義就與以前不同了，它指示了政治運動的路線，增加了運動的力量，同時也使工人階級覺悟了?！盵16]事實上，“六三”以后，五四運動就由一開始反對反動軍閥發(fā)展到反對具有濃厚封建色彩的北洋軍閥的資產(chǎn)階級政權了。盡管沒有明確提出推翻資產(chǎn)階級政權，但是已經(jīng)模糊地表明了這一態(tài)度，“由多數(shù)的平民——學界、商會、農(nóng)民團體、勞工團體——用強力發(fā)揮民主政治的精神（各種平民團體以外不必有什么參政黨），叫那少數(shù)的政府當局和國會議員都低下頭來聽多數(shù)平民的命令。無論內(nèi)政、外交，政府國會都不能違背平民團體的多數(shù)意思”[17]。由此看來，五四運動已經(jīng)在探索國家富強、民族獨立的共同理想。

那么實現(xiàn)這一理想的主要依靠力量是什么呢？顯然是中國廣大的人民群眾。吳玉章回憶：“處在十月革命和五四運動的偉大時代，我的思想上不能不發(fā)生一種非常激烈的變化。當時我的感覺是：革命有希望，中國不會亡，要改變過去革命的辦法。雖然，這時候我對中國革命還不可能立即得出一個系統(tǒng)的完整的新見解，但是通過十月革命和五四運動的教育，必須依靠下層人民，必須走俄國人的道路，這種思想在我頭腦中日益強烈、日益明確了?！盵18]這在當時是一種普遍的認識。

由此看來，五四運動對帝國主義和封建主義的認識已經(jīng)上升到理性階段，找到了民族獨立、國家富強的共同理想，并提出依靠廣大的人民推翻資產(chǎn)階級政權，實現(xiàn)社會變革。

其次看五四運動是否有支撐社會革命理想的世界觀。

什么是世界觀？1959年毛澤東明確指出：“世界觀是辯證唯物主義，這是共產(chǎn)黨的理論基礎。無產(chǎn)階級專政與階級斗爭的學說是革命的理論，即運用這個世界觀來觀察與解決革命問題的理論?！盵19]辯證唯物主義是馬克思主義的一部分，只要能夠表明五四運動是在馬克思主義指導下的一次運動，那么就可以說它具有支撐社會革命理想的世界觀。

一方面，從五四運動的領導者看，他們已經(jīng)充分熟稔馬克思主義，并自覺運用馬克思主義來分析和解決中國的社會問題?！霸谖逅倪\動里面，起領導作用的是一些進步的知識分子。大學教授雖然不上街，但是他們在其中奔走呼號，做了許多事情。陳獨秀是五四運動的總司令?！盵20]顯然，五四運動真正的背后推手應該是陳獨秀、李大釗等接受馬克思主義的教授學者。從時間上講，李大釗接受馬克思主義要早于陳獨秀。早在留學日本期間，李大釗就已經(jīng)是一名馬克思主義戰(zhàn)士了。據(jù)高一涵回憶：“（李大釗）一看到河上肇博士介紹的馬克思主義政治經(jīng)濟學的論著，就手不釋卷。他從一九一七年俄國二月革命起，經(jīng)過十月革命以后，一直在研究馬克思主義的著作?！盵21]李大釗回國后對馬克思主義的宣傳和研究更是不遺余力。1918年，李大釗與陳獨秀一起創(chuàng)辦《每周評論》，刊載宣傳馬克思主義的譯文，以及他們用馬克思主義理論分析中國和世界問題的文章。至1920年夏，陳獨秀“已經(jīng)在理論上承認了馬克思主義的基本原理，并且成了頗為有名的社會主義思想的宣傳者”[22]。

另一方面，從五四運動的實際參與者看，他們未必深刻掌握馬克思主義，但是他們的行為受到馬克思主義的影響。首先出現(xiàn)于五四運動先頭的是數(shù)十萬學生，而這些學生又主要來源于北京地區(qū)。眾所周知，由于李大釗、陳獨秀在北京大學對馬克思主義的積極宣傳，使得北京成為宣傳馬克思主義的重鎮(zhèn)。而最早成為馬克思主義的受眾者，當屬北京的大學生。

由上可見，《共產(chǎn)黨宣言》所表明的真正的社會革命都是意識形態(tài)革命的基本含義已經(jīng)在五四運動中得到充分體現(xiàn)。雖然五四運動存在未能與工農(nóng)群眾結(jié)合的缺憾，但是并不能就此否認五四運動是一場真正的社會革命，不能否認它鮮明的意識形態(tài)色彩。正如時人所評價的五四運動的意識形態(tài)價值：“另一方面在思想上和文化教育上卻展開這一個偉大而徹底的文化革命運動，它是在為1921年宣告成立的中國共產(chǎn)黨準備下的思想基礎和干部訓練，它又是在為五卅運動與北伐戰(zhàn)爭開拓了前進的基地和成功的先河。”[23]

三、五四運動具有無產(chǎn)階級革命的世界性特征

《共產(chǎn)黨宣言》是馬克思主義者的行動綱領和第一個宣言，對世界各國無產(chǎn)階級革命產(chǎn)生了廣泛影響。從理論源泉看，德國哲學家黑格爾的世界歷史理論是《共產(chǎn)黨宣言》的直接理論來源。黑格爾的世界歷史理論強調(diào)世界歷史是一體的，只有各民族連接為一個整體，真正的世界歷史才能形成。因此，《共產(chǎn)黨宣言》寫道：全世界無產(chǎn)者，聯(lián)合起來。從事實看，《共產(chǎn)黨宣言》展示了它的世界性。1890年，恩格斯在德文版《共產(chǎn)黨宣言》的序言中寫道：“‘全世界無產(chǎn)者，聯(lián)合起來！當42年前我們在巴黎革命即無產(chǎn)階級帶著自己的要求參加的第一次革命的前夜向世界上發(fā)出這個號召時，響應者還是寥寥無幾。可是，1864年9月28日，大多數(shù)西歐國家中的無產(chǎn)者已經(jīng)聯(lián)合成為流芳百世的國際工人協(xié)會了。”[2]19-20由此可見，《共產(chǎn)黨宣言》主張的無產(chǎn)階級革命具有顯著的世界性特征，這是一種世界各國平等的天下觀。

天下觀作為一種政治思想，反映的是在世界秩序中如何認識和定位自我與他者的關系。對于一個政黨而言，只有樹立正確的天下觀，方能更好地彰顯自己的正當性和合法性。五四運動時期，雖然中國共產(chǎn)黨尚未成立，但是已經(jīng)有了諸多的馬克思主義者和馬克思主義團體。他們在參加五四運動的過程中，漸次形成了帶有革命特征的天下觀。

中國人對世界的認識——中國人的天下觀是從清朝末期逐漸轉(zhuǎn)變的。近代以來，受西力東漸的影響，以儒家傳統(tǒng)禮儀等級秩序為特征、以中國為中心的天下觀趨于瓦解。對于不同帝國主義在世界各地相互競爭的局面，廣大的士大夫?qū)⒋吮葦M為中國古代春秋時期列國爭霸的局面。這種比擬意味著晚清人改變了中國就是世界的自大觀念，開始認為中國也是世界的一部分。①

然而，這并不意味著儒學的天下觀發(fā)生了本質(zhì)的改變，只是時人改變了處理中國與世界問題的方式，并借用方式的改變以圖盡可能地維持中國在東亞世界的中心地位。[24]

直到甲午戰(zhàn)敗，中國失去了最后的屬國朝鮮，中國人的這種世界認識才被徹底撕破，民族國家才開始形成。

傳統(tǒng)天下觀破滅后，中國人則要形成新的天下觀以應對自身以及自身與世界的問題。實際上，這兩個問題是彼此交融在一起的。

① 參見王爾敏的《中國近代思想史論續(xù)集》（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97頁），費正清編、中國社會科學院等譯的《劍橋中國晚清史》（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5年版，第217頁）。

在傳統(tǒng)天下觀的理念中，我們是有等級秩序之分的?？墒羌孜缰?，在敵強我弱的客觀現(xiàn)實下，顯然不是我們能否平等對待之的問題，而是對方是否能夠平等對待我們的問題。而解決這個問題，則需要首先解決中國自身的問題。如何解決中國自身的問題，則需要一個來自世界的切實可行的參照，即要符合當時的世界潮流。

那么，當時世界的潮流又是什么呢？

無疑，革命是當時世界的潮流。五四運動前夕，李大釗批判一戰(zhàn)所帶來惡果的同時，指出歐洲的德國、奧地利、匈牙利等國解決自身問題的手段是革命，“革命的情形和俄國大抵相同，赤色旗到處翻飛，勞工會紛紛成立，可以說完全是俄羅斯式的革命，可以說是二十世紀式的革命”[25]。這表明馬克思主義指導下的革命已經(jīng)是時代的潮流。這種潮流對中國的工人階級產(chǎn)生了深刻的影響。十月革命后，“世界革命潮流的消息當時在中國報紙上真是‘日不絕書的，中國工人的文化程度雖然落后，雖然百分之九十是不識字不能直接看報，然而街談巷議，工人們是聽著的。中國工人經(jīng)濟生活那樣極人世間少有的痛苦，迎受世界革命潮流，不用說是很自然的;特別是俄國十月無產(chǎn)階級大革命的勝利，更使得中國工人階級受到深刻的影響和強烈的鼓勵”[26]。正因為如此，《新青年》雜志就公開表示擁護馬克思主義，宣布“我承認用革命的手段建設勞動階級（即生產(chǎn)階級）的國家，創(chuàng)造那禁止對內(nèi)對外一切掠奪的政治法律，為現(xiàn)代社會第一需要”[27]。可見，早期的馬克思主義者意識到革命是世界的潮流，并主張用革命的手段來處理中國的問題。

中國的問題要用革命的手段來解決，那么，中國革命又在世界革命中居于何種地位？一開始，僅把中國革命等同于某一國的革命，這集中表現(xiàn)為中國馬克思主義者對朝鮮“三一運動”的贊揚和支持。五四運動爆發(fā)的第二天，青年學生向總統(tǒng)徐世昌致書：“山東問題關系國家存亡，誰人不知。日人利用我南北和議不協(xié)，以對待朝鮮手段，利用李完用其人，隱為操縱。于歐洲和會提出強硬之主張，豈僅目無公理，直為亡國導線。我等與其坐而待斃，如朝鮮今日之現(xiàn)象，萬劫千億而不能復;孰若乘一息尚存之時，及早喚醒賣國之賊，以謀挽救?！盵28]這表明，當時中國人已經(jīng)把朝鮮作為一個平等國家來對待，但對中國革命的認識，充其量是東亞的層面認識。隨著五四運動的不斷深入，時人對中國革命的認識有了進一步的加深。1921年1月，毛澤東在新民學會長沙會員大會上講：“至用‘改造東亞，不如用‘改造中國與世界。提出‘世界，所以明吾儕的主張是國際的;提出‘中國，所以明吾儕的下手處;‘東亞無所取義。中國問題本來是世界的問題，然從事中國改造不著眼及于世界改造，則所改造必為狹義，必妨礙世界?！盵29]這充分表明，隨著五四運動的不斷推入，中國的馬克思主義者已經(jīng)認識到中國革命乃是世界革命的一部分，中國革命的進步與否關系到世界革命的進步與否。當然，對于單個國家的革命與世界革命的問題，列寧發(fā)展了《共產(chǎn)黨宣言》的思想，他在1920年做過理論性的分析，即“一個國家的無產(chǎn)階級斗爭的利益服從全世界范圍的無產(chǎn)階級斗爭的利益”，而“正在戰(zhàn)勝資產(chǎn)階級的民族，有能力有決心為推翻國際資本而承擔最大的民族犧牲”。[30]這表明，中國早期馬克思主義者和列寧的認識與《共產(chǎn)黨宣言》是一致的。

1921年中國共產(chǎn)黨作為共產(chǎn)國際的一個支部成立，此后接受共產(chǎn)國際的指揮。而共產(chǎn)國際秉持列寧的世界革命思想，“世界各民族中，只要是無產(chǎn)階級和被壓迫民族，無論是否屬于本民族，都是自己人，而一切帝國主義和剝削階級，則是共同的敵人”[31]。因此可以說，中國早期馬克思主義者的天下觀具有鮮明的革命性。

在革命成為世界潮流的背景下，中國早期的馬克思主義者領導了五四運動。在認識中國問題和世界問題的過程中，中國早期的馬克思主義者形成了新的天下觀來領導五四運動，而這一天下觀與《共產(chǎn)黨宣言》所提倡的無產(chǎn)階級革命具有世界性的特征是一致的。因此，從這一邏輯上講，五四運動是一場當之無愧的革命。

綜上所述，在實踐中，五四運動實踐了《共產(chǎn)黨宣言》階級斗爭的基本思想。在意識形態(tài)方面，五四運動有支撐社會革命理想的世界觀，有共同理想，凝聚人心、動員群眾，實行以創(chuàng)建新社會制度為目的的追求。這符合《共產(chǎn)黨宣言》所揭明的真正的革命都是意識形態(tài)的革命。中國早期馬克思主義者是在革命成為世界潮流的背景下領導了五四運動，同時又從世界的層面認識五四運動。這與《共產(chǎn)黨宣言》所提倡的無產(chǎn)階級革命具有世界性是根本一致的。因此，從這三個方面講，五四運動是一場革命。從現(xiàn)實意義講，具體到目前的意識形態(tài)斗爭，深刻剖析和積極宣傳作為中國紅色文化起點的五四運動[32]，是抵制歷史虛無主義的有效手段。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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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趙 玲

Abstract： Under the leadership of early Chinese Marxists， the basic ideas of Manifesto of the Communist Party were put into practice in the May Fourth Movement. The practice of the May Fourth Movement shows the basic thought of class struggles in Manifesto of the Communist Party. It manifests the basic understanding demonstrated in Manifesto of the Communist Party that all revolutions in the real sense are ideological revolutions and that the proletarian revolution has the universal basic characteristic. The practice of the May Fourth Movement highly accords with Manifesto of the Communist Party， which encourages Chinese people to choose Marxism. Therefore， the May Fourth Movement is not an enlightenment movement but a profound revolution. Since then， Chinese democratic revolution entered a new period.

Key words：the May Fourth Movement; Manifesto of the Communist Party; class struggles; ideological revolution; universa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