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 奕

◇1926年春，重慶地方黨團組織負責人合影。二排左起為楊闇公、蕭楚女

蕭楚女和楊闇公，一位是“天才的為全國學生景仰的領(lǐng)袖”，一位是加入中共前曾創(chuàng)建獨立的馬克思主義政黨、四川地區(qū)中共組織的負責人。在楊闇公日記和青年團中央檔案中，真實記錄了兩人在重慶工作時的一段嚴重分歧。

疑為內(nèi)爭，楊闇公憤怒不已

1924年9月21日，在中國社會主義青年重慶地方團的會議上，蕭楚女嚴厲批評重慶地方團主要負責人唐伯焜，團員張愷隨聲附和，弄得“聲勢更大”。楊闇公身患重病，原本不能參會，見此情形，不得不提振精神，抱病發(fā)言。會議最終毫無結(jié)果，但楊闇公強烈懷疑蕭楚女的意圖就是破壞重慶地方團。

楊闇公實在是誤解了蕭楚女，事情還得從1923年說起。

1923年，蕭楚女突然得知重慶地方團團員潘學海與四川軍閥呂超訂立協(xié)定，要求呂超向成都、重慶、瀘州三地地方團每月接濟100元，并給辦事人員每月5元。此事性質(zhì)惡劣，一旦屬實，成都、重慶、瀘州三地地方團必然淪為軍閥附庸。茲事體大，蕭楚女立即上報青年團中央。

青年團中央對“潘呂締約事件”高度重視，對重慶地方團的工作也不滿意。重慶地方團一直存在不團結(jié)的現(xiàn)象。例如重慶有家《新蜀報》報社，在宣傳新文化運動方面影響很大。1923年6月，蕭楚女到重慶受聘擔任《新蜀報》主筆，在報上發(fā)表大量戰(zhàn)斗性很強的政論文章，致使報紙發(fā)行量大增，成為重慶地區(qū)的雷霆之聲。但重慶地方團唐伯焜等人卻持門戶之見，批評《新蜀報》是軍閥楊森的機關(guān)報，斥之為“走狗”，寫信請求青年團中央不要被迷惑。此外，重慶地方團由于個人之間的矛盾，還向青年團中央多次攻擊成都地方團領(lǐng)導人王右木，用詞之尖銳，遠遠脫離了同志之間的批評。

更令青年團中央不安的是，重慶地方團的工作開展一直不甚得力，主要負責人唐伯焜存在能力和素質(zhì)問題。惲代英在成渝兩地活動期間，就曾向團中央反映唐伯焜“近荒唐而多虛榮心”，居然把社會主義青年團書記的身份印在名片上。

既有蕭楚女報告“潘呂締約事件”，又兼惲代英反映重慶地方團的相關(guān)情況，團中央對重慶地方團的問題如鯁在喉。綜合考量之下，于1924年9月1日任命蕭楚女為特派員，整頓重慶地方團。

蕭楚女清楚這一任務的難度。在重慶地方團相關(guān)領(lǐng)導看來，他作為《新蜀報》主筆，早已被視為“敵對”一方，爭取人心、整頓團務并不容易。同時，“潘呂締約事件”是否與重慶地方團相關(guān)，他心中沒底，如果這一事件處置稍有不當，自己將極為被動。但他仍慨然接受團中央的使命。他善于運籌，并不公開特派員身份，也不涉及“潘呂締約事件”，而是在參加重慶地方團工作中，分析研判“潘呂締約事件”與重慶地方團的關(guān)系，批評糾正重慶地方團個別領(lǐng)導錯誤的做法，再伺機整頓重慶地方團。正是如此，蕭楚女才在1924年9月21日重慶地方團的會議上嚴肅批評唐伯焜的錯誤，并得到了團員張愷的認同。

蕭楚女一番苦心，楊闇公如何能知。楊闇公與唐伯焜交往在先，早已先入為主地接受了唐伯焜對蕭楚女的看法。他以為蕭、唐之爭實質(zhì)上是權(quán)力之爭，還為此嘆道：“事情的本質(zhì)尚未完備，就起內(nèi)爭，真是有令人傷心處！”

所以，楊闇公對蕭楚女在會上公開批評唐伯焜極為憤怒，挺身而出加以回應。

忍受誤解，改組重慶地方團

蕭楚女并不介懷楊闇公的憤怒，畢竟自己沒有公開身份。何況要整頓重慶地方團，靠的不是特派員這個身份，而是自己的工作能力與作風，以及重慶地方團全體團員。此時，蕭楚女已查清“潘呂締約事件”與重慶地方團無關(guān)，便把工作重心放在改組地方團上。

楊闇公雖然對蕭楚女不滿，但內(nèi)心也不認可唐伯焜。參與重慶地方團工作以來，楊闇公對唐伯焜的認識逐步加深，先是發(fā)現(xiàn)唐伯焜缺乏領(lǐng)導能力，不能領(lǐng)導全體團員；進而發(fā)現(xiàn)他工作草率，很多工作沒有完成，還常常不參加團的活動；后來發(fā)現(xiàn)他居然墮落到嫖妓，為之心痛不已，“吾道中又失去一人了”。所以，參加地方團工作不久，楊闇公就力主改組重慶地方團。

楊闇公非常重視重慶地方團的團結(jié)，“一個團體的精神，全在工作的表現(xiàn)，并且在內(nèi)部的人能否團結(jié)得堅固。這兩點，后者較前者尤其重要”。正是基于這個認識，當楊闇公等人從成都地方團的同志處得知，蕭楚女曾向團中央報告涉及重慶地方團的“潘呂締約事件”，覺得既冤枉又不解，并以重慶地方團名義請求團中央明確此事。楊闇公甚至認為蕭楚女是“離間內(nèi)部，買好團外”。

雖然團中央及時回復，明確“潘呂締約事件”與重慶地方團無關(guān)，告知蕭楚女是重慶地區(qū)特派員身份。但楊闇公仍耿耿于懷，“中局竟任他為特派員了，今后吾人更非留意不可”。當重慶地方團改選后，團中央來信要求唐伯焜不要再干預重慶地方團工作時，楊闇公更認為“楚女的手段太兇了啊”。

面對同志們的誤解，甚至白眼，蕭楚女既要忍讓，適當辯解，還要繼續(xù)工作，推動重慶地方團的改組。在蕭楚女的推動下，重慶地方團改選了領(lǐng)導，年輕的羅世文擔任書記。

1925年1月，重慶地方團進一步改選，楊闇公以公認的才干被選為代理書記。重慶地方團終于有了堅強的領(lǐng)導核心。

◇蕭楚女格言，以蠟燭自喻

默契配合，推動工作順利開展

按常理說來，一個地方既有中央特派員，又有地方領(lǐng)導人，而這兩人又心生間隙，那么這個地方的工作多半難以順利開展。事實恰恰相反，自從改選以來，重慶地方團工作發(fā)生了根本變化。領(lǐng)導群眾性的反帝反封建斗爭一波高似一波，加入地方團的人不斷增加，工作成效在西南地區(qū)可謂出類拔萃。

這一結(jié)果與蕭楚女、楊闇公二人處理矛盾的辦法密切相關(guān)。蕭楚女受命整頓重慶地方團，不是閑著沒事找茬，更不是唐伯焜說的“爭權(quán)”，而是為了推動工作。他到重慶后，始終團結(jié)大多數(shù)，把斗爭聚焦在不再適合擔任領(lǐng)導職務的唐伯焜等個別人身上，強調(diào)改選重慶地方團領(lǐng)導人，大力推動重慶地方團走出“研究小團體”的圈子，在領(lǐng)導國民會議運動、聲援五卅運動等反帝反封建斗爭中大放異彩。他以蠟燭自喻，“給人以光明，給人以溫暖”，最終贏得重慶地方團上下的理解和尊重。

楊闇公則倡導奮斗，自勵“人生如馬掌鐵，磨滅方休”。面對工作與生活的種種負面情形，他雖內(nèi)心苦痛，卻總是以積極的態(tài)度處理，“要求快樂，只有奮斗和自己創(chuàng)造”。正因為楊闇公有如此胸懷，才能在屢次質(zhì)疑蕭楚女動機的情形下，始終強調(diào)團結(jié)。對于蕭楚女推動的工作，他不分畛域，全力以赴。如在反對“德陽丸”案的反日斗爭中，蕭楚女在《新蜀報》開辟專欄，揭露真相，發(fā)表述評，嚴斥日本領(lǐng)事的蠻橫要求，呼吁重慶當局維護國家主權(quán)；楊闇公則克服內(nèi)心對蕭楚女的不滿，組織重慶地方團員們在學生、民眾中廣泛宣傳，發(fā)動群眾。兩人相互響應，配合默契，共同領(lǐng)導反日斗爭取得勝利。

共同奮斗是最好的黏合劑。一次又一次的戰(zhàn)斗中，蕭楚女、楊闇公逐步加深了解，兩人以團結(jié)化解矛盾，以奮斗消解分歧。1925年春，蕭楚女被勒令限期離境。他走后，楊闇公給團中央的信中屢屢感嘆蕭楚女的離開對工作的不利影響，其思念之情、信任之意縈于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