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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軍糧(原創(chuàng))

        2019-09-23 08:18:30童樹梅
        傳奇·傳記文學(xué)選刊 2019年9期
        關(guān)鍵詞:大壯軍糧餅子

        童樹梅

        大壯是八路軍的堡壘戶。這天游擊隊隊長挑著一副擔(dān)子進(jìn)了他家,說:“大壯,交給你一個重要任務(wù),把這副擔(dān)子火速送到山那邊,擔(dān)子里是軍糧,有200個烙餅,全是各村各戶的老百姓從牙縫里省下來的。戰(zhàn)士們已經(jīng)兩天沒吃干的了,再不吃就抗不住鬼子了。大壯,這是個艱巨的任務(wù),你能完成嗎?”

        大壯知道山那邊正打大仗,幾天來炮聲一直轟隆隆地響個不停,可以想見仗打得有多激烈。此刻一聽隊長的話,他把瘦骨嶙峋的胸脯一挺,說:“保證完成任務(wù)!”

        隊長一走,大壯才五歲的兒子小壯好奇地掀開了擔(dān)子上的老藍(lán)布,一看,立即手舞足蹈地尖叫起來:“有餅,好多好多餅!爹,我要吃!”

        小壯說著就要動手拿,卻被大壯撥拉開。大壯虎著臉說:“不許吃,這是軍糧,懂不懂?”

        小壯見爹兇他,小嘴一扁,哭了起來,越哭聲越大,越哭越傷心,這時媳婦說話了:“大壯,要不就給孩子吃一個吧,就一個,也不礙多大事的,再說小壯都多少天沒吃面了,天天吃菜團(tuán)、山芋,小臉都綠了,再往后恐怕連山芋都吃不上了……”

        大壯一看小壯的臉,果然又瘦又小,嘴都瘦得尖起來了,忍不住一陣心疼,可還是硬著心腸說:“不是我狠心,實在是不能吃啊,這是軍糧,我們吃一個戰(zhàn)士們就少吃一個,他們吃飽了才有力氣打鬼子?!?/p>

        媳婦的眼淚一下子流出來了,狠聲說:“大壯,你心咋就這么硬?我餓死了無所謂,總不能眼看著這么點大的孩子也跟著餓死吧?”

        大壯聽了低下了頭,就在這時屋內(nèi)老娘顫巍巍地開腔了:“都不許吃!就是一家子全餓死了也不許動一粒軍糧!”

        一聽老娘發(fā)話,媳婦和小壯不敢哭了,老娘躺在床上好多天了,太虛弱了連床都下不了。大壯強忍著淚,挑起擔(dān)子就走,剛走兩步就被媳婦拉住了,媳婦往他口袋里塞了兩個山芋。大壯忙說:“家里山芋也不多了,你們留著吃。”

        媳婦說:“你要挑著擔(dān)子趕遠(yuǎn)路哩,不吃咋行?家里你放心,還有幾個菜團(tuán)子能湊合一陣子?!?/p>

        大壯不再言語,開了院門剛要邁步,卻一下子愣住了,只見外面烏泱泱的全是人,是鄉(xiāng)親們。他們個個面帶菜色,其中好幾個人還抱著孩子,可孩子個個有氣無力地趴在大人懷里,一看就知道是餓的。

        當(dāng)先有人抱著個貓一樣大的閨女上前一步說:“大壯,剛才你們一家子孩子哭大人吵的,我們?nèi)犚娏?。這個,我們也不多要,只給一個餅子就行,你看,我閨女餓得實在不行了?!?/p>

        這話一出,好多人一起上前說道:“大壯,我們也只要一個餅子,我們可以不吃,但孩子餓?。 ?/p>

        大壯一下子傻了,他心如刀扎,苦苦說道:“鄉(xiāng)親們,不能啊,這是軍糧,戰(zhàn)士們在前線還眼巴巴等著吃哩,他們要是被鬼子打敗了,我們還是一個死啊!”

        鄉(xiāng)親們不吱聲,但也沒后退,空氣緊張得仿佛只要遇著一點火星就能燒著了。就在這時大壯放下?lián)?,撲通一聲跪了下來,說:“鄉(xiāng)親們,你們?nèi)绻且缘脑?,我也攔不了你們,那你們從我身上踩過去拿餅子吧!”

        大伙一愣,就在這時媳婦在屋里喊了起來:“大壯、大壯,媽餓得昏過去了!”

        大壯身子一震,可還是跪著不動,口中大叫:“給媽喂口吃的。”

        媳婦帶著哭腔回他:“媽不肯張口……”

        大壯扭頭大叫:“媽,你不吃,是要我的命嗎?”同時眼中熱淚長流。

        這時大壯眼前的腳往后退了一下,再退了一下,然后所有的腳一起慢慢往后退。有人說:“大壯媽都要餓死了也不吃軍糧,我們卻要搶了吃,我們不是人,是畜牲。”

        大壯擦了擦眼淚,挑起擔(dān)子就走。也不知走了多久,槍炮聲越來越近了,好像穿過前面的小樹林子就是,但大壯知道戰(zhàn)場還在山那邊。他不由得加快了腳步,可肚子越來越不爭氣,一直咕咕叫個不停。

        腿越來越軟,胃餓得實在難受,大壯撐不住了,便在樹林邊放下?lián)樱涟牙浜?,掏出山芋就咬。剛咬了兩口,忽然聽得耳邊有人低聲喝道:“別動,動就砍死你!”

        大壯嚇了一跳,慢慢回頭一看,是個蒙面漢子,那漢子又高又壯,手里拿著一把砍柴刀,那刀卻在手里抖個不停,顯然不是個慣匪,倒像是個初次打劫的村民。

        漢子一把扯開擔(dān)子上蒙的布,隨即歡呼一聲,拿出一張餅,掀起蒙臉的黑布,張嘴就咬,一口就咬下一小半。漢子一邊狼吞虎咽,一邊用刀指著大壯。大壯一掂量,知道自個不是他的對手,硬拼的話只有死路一條,命丟了事小,丟了軍糧事可就大了。于是他開口說道:“這位大哥,你知道你吃的是什么嗎?這是軍糧,山那邊戰(zhàn)士們正餓著肚子打鬼子哩。”

        那漢子一下子停止了咀嚼,蒙著的臉看不清表情,只聽出聲音驚訝極了:“你說這是軍糧?”

        大壯點點頭,漢子看看手中的餅,再看看大壯手中的冷山芋,愣了一愣,然后把剩下的餅放回?fù)?dān)子內(nèi),又從口袋里掏出兩個菜團(tuán)子來,小心地放在擔(dān)子中,說:“兄弟,我糊涂啊,我實在是餓壞了,家里人也餓壞了,這才做出不要臉的事。兄弟,原諒我!”說完跑進(jìn)林子,不見了。

        當(dāng)大壯趕到戰(zhàn)場的時候,正好是戰(zhàn)斗空隙,戰(zhàn)士們高高興興地吃起餅子來。大壯惦記著老娘妻兒,轉(zhuǎn)身要走,卻被連長拉住了。連長認(rèn)識他這個堡壘戶,往他的口袋里塞了三個餅子,說:“大壯,這樣的年月你們還能給我們送來餅子,為了省下來這些餅子,鄉(xiāng)親們還不知餓成什么樣子哩……大壯,我們馬上要打仗了,你趕緊走吧!”

        大壯不肯要餅子,可戰(zhàn)士們非要給,他只得小心地揣好餅,一想到家中饑餓的人馬上要吃到餅子了,腳步不由得分外輕松起來。

        戰(zhàn)士們很快又投入到慘烈的戰(zhàn)斗之中,經(jīng)過長時間的惡戰(zhàn),再次打退了鬼子的進(jìn)攻,可是戰(zhàn)士們傷亡不小,剩下的餅子也不多了。

        就在這時,又有人挑著一副擔(dān)子來了,還是大壯!大壯的眼睛紅紅的。

        大壯說:“連長,鄉(xiāng)親們家中實在沒有糧食了,大家東拼西湊,就湊了一點菜團(tuán)山芋土豆什么的,讓我送來?!?/p>

        連長既高興又難過,說:“這可怎么好?鄉(xiāng)親們又要挨餓了。”

        大壯忽然大聲說:“連長,我不回去了,我要留下來打鬼子?!?/p>

        連長有點驚訝,說:“不行,你家中有老娘有孩子,你得伺候你老娘?!?/p>

        大壯低下頭去:“我娘……沒了!”

        大伙大驚,問道:“怎么就沒了?”

        大壯把臉別過去:“我娘走后,我媳婦收拾床時,發(fā)現(xiàn)床里邊有好多山芋,原來我娘把山芋全省下來了,難怪我娘一直下不了床,她是餓的啊……她餓了好多天,硬是把自個餓死了……”

        大壯猛一抬頭:“我媳婦說了,‘你大壯不打死鬼子戴著大紅花回來,就對不起老娘!”

        連長和戰(zhàn)士們一起哽咽起來,吼道:“不打敗鬼子,就對不起我們的老娘!”

        〔特約編輯 繆 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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