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成千上萬的人都在反復問他們一個問題:為什么有功不索?井玉琢曾這樣回答:“魏巍的文章記下了我的名字,可參加抗美援朝有多少人,被記下名字的才幾個?和烈士比,我不能講功?!?/p>
如果一個人“死而復生”,他要怎么生活,他會留下什么?“活烈士”們的選擇是不要名利,甘在平凡崗位隱功埋名。
槍林彈雨中走出“最可愛的人”
1950年朝鮮戰(zhàn)場,慘烈的松骨峰阻擊戰(zhàn)硝煙散盡,只配備步槍、手榴彈的志愿軍一個連,竟成功阻擊了擁有飛機、坦克的敵方團。浴血的戰(zhàn)斗整整打了8個多小時。作家魏巍深入到松骨峰阻擊戰(zhàn)陣地,記錄下志愿軍戰(zhàn)士的英勇壯舉。
在《誰是最可愛的人》的不同版本里,提到的“烈士”李玉安和井玉琢,均在戰(zhàn)斗中身負重傷,與部隊失去了聯(lián)系。在文章中,2位“烈士”的故事結束了,但在現(xiàn)實中,他們的傳奇經歷仍在繼續(xù)。
1951年,重傷的李玉安被送回國治療,他的肺部被子彈穿透,2根肋骨被打斷,脊椎骨劈裂,先后在黑龍江省一面坡兵站、中南軍區(qū)陸軍醫(yī)院動過8次手術。住院期間,他從未透露身份或提額外要求。
同樣隱瞞過去的井玉琢住了一年多醫(yī)院。傷好后,組織要安排他的生活和工作,他說自己沒文化,選擇回到了鄉(xiāng)下,能干什么就干什么,自己養(yǎng)活自己。
兩位“活烈士”回到黑龍江省,不約而同隱功埋名,一位做糧庫工人,另一位做普通農民。
1952年7月,在黑龍江省巴彥縣興隆鎮(zhèn)落腳的李玉安,成了糧庫工人。在他填寫的履歷表上,只能籠統(tǒng)地知道他討過飯,扛過活,參加過解放戰(zhàn)爭、抗美援朝,卻一個“功”字也沒提。
井玉琢回村種地,后來被推舉為生產隊長,管過基建、油坊,雖身患殘疾,但成了鄉(xiāng)親們眼里的能人。這兩位自解放戰(zhàn)爭起分別立功10次、11次的戰(zhàn)斗英雄,卻從不愿說自己的故事。
“和烈士比,我不能講功”
1990年,一次偶然的機會讓李玉安被發(fā)現(xiàn),很快井玉琢也被“帶”出來了,“活烈士”一石激起了千層浪。
雖然“出了名”,但李玉安和井玉琢仍保持著一貫的樸素和清醒。曾陪同李玉安赴京的工作人員楊雪冬回憶,李玉安一家8口人,每月僅靠50多元工資度日。魏巍聽了很難過,專門寫信給地方政府,希望給予適當照顧。但李玉安覺得“這個手咱不能伸”,而且不允許子女向組織伸手。和李玉安一樣,井玉琢也凡事靠自己,從沒打算拿自己的戰(zhàn)功向黨和人民換取好處。
當年,成千上萬的人都在反復問他們一個問題:為什么有功不索?井玉琢曾這樣回答家人:“魏巍的文章記下了我的名字,可參加抗美援朝有多少人,被記下名字的才幾個?和烈士比,我不能講功?!?/p>
“那么多戰(zhàn)友,有的十八九歲就犧牲了,是那么年輕。功都是他們的,我能活著還有啥說的?”李玉安長子李廣義說,父親不止一次告訴他們,全連100多人就剩他一個,活著就得像個戰(zhàn)士,這才能對得起死去的戰(zhàn)友。
在平時不求名利,但人民群眾需要時,李玉安和井玉琢毫不猶豫,挺身而出。
上世紀90年代的興隆鎮(zhèn),主街道破敗不堪。李玉安不顧因槍傷落下的肺心病,走廠子、進商戶,很快籌得了數(shù)百萬元資金。等路修起來了,他卻在1997年病逝。
辭世前李玉安留下了3條遺言:鎮(zhèn)上還有3條路沒修完,大家一定要齊心完成;榮譽屬于戰(zhàn)友們,軍功章和證書交給組織;我死后,給魏巍這些老戰(zhàn)友打個招呼。
1998年,一直傷病纏身的井玉琢也繼李玉安之后去世了。
紅色家風,成為在兩位“活烈士”家庭潛移默化中傳承的精神財富。一直以來,李玉安和井玉琢的子女,從不把兩位老人的背景、資歷拿出來炫耀,或作為自己工作、待遇和晉升的本錢。
臉腮曾被子彈打穿
今年4月25日,經蓬萊市退役軍人事務局工作人員調查檔案后核實:1947年菏澤戰(zhàn)役陣亡的“烈士閆守光”與蓬萊市北溝鎮(zhèn)閻家村的“閻壽光”是同一個人。
“老人在菏澤戰(zhàn)役上受過傷,有顆子彈把他嘴打穿了,牙也被打掉了,一笑嘴就斜,是受傷落下的毛病。”菏澤市開發(fā)區(qū)佃戶屯街道辦事處張和莊社區(qū)黨支部書記張景憲說。
對于戰(zhàn)爭年代的往事,今年98歲閻壽光較少向人提及。如今,閻家人才知道父親被“烈士”。
1947年2月,已經有3個女兒的閻壽光毅然加入了解放軍,奔赴前線參加戰(zhàn)斗。1948年正月十七那天,閻壽光家人收到了他的陣亡通知書。然而,在1948年7月,還沒從悲痛的陰影中走出來的閻家人又收到了一封信。信中說,閻壽光還活著,在一場戰(zhàn)斗中身負重傷被大部隊落下了,經過數(shù)月的療傷后歷經周折又回到了解放軍的另一支隊伍。1953年,已輾轉到貴州的閻壽光退伍回鄉(xiāng)。
女兒閻巧英表示,當年他們村有人為了安置工作,曾到她家借過父親的軍功章,并答應用后歸還。后來跟他要,對方卻說“找不到了”。
“問過父親好多次,讓他講講戰(zhàn)場上的事,他都不說?!遍惽捎⒉聹y,可能戰(zhàn)場上太慘烈,父親不愿意說出來嚇著她們。
7月18日,張景憲陪著“活烈士”閻壽光來到蓬萊市八路軍挺進東北渡海出發(fā)地紀念廣場前,祭奠了1947年菏澤戰(zhàn)役犧牲的烈士。
“既然您還活著,我回去就把您的名字刪除吧?”張景憲詢問閻壽光。“不行。雖然我還沒有死,但是我陪著戰(zhàn)友們在一起好幾十年了,就讓我繼續(xù)陪著他們吧。和這些老戰(zhàn)友在一起,我高興!”老人堅定地搖頭反對,眼里噙滿了淚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