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東明

說道《莎木3》，最高光時刻恐怕是在2015年E3索尼展臺上，當制作人鈴木裕上臺首次公布游戲眾籌計劃的時候。情懷玩家們喜極而泣的樣子，讓不明就里者也為之動容。也就是從這一刻開始，很多從來沒有接觸過《莎木》的新生代玩家們對這款游戲產(chǎn)生了極高的期待。

隨之而來的《莎木》科普文鋪天蓋地，玩家們對這個系列逐漸建立起這樣一種印象：它的制作是燒錢的，它的理念是超前的，它是玩法是自由的，它是GTA這類開放世界游戲的鼻祖，它還將QTE玩法發(fā)揚光大。

時代車輪滾滾向前，20年間，游戲的巨大進化，游戲中的世界已經(jīng)發(fā)展到了相當開放的程度。即便鈴木裕聲稱《莎木3》以回饋老粉絲為主，不會有特別大的進化，但仍有玩家生出不切實際的幻想，希望《莎木3》能再立潮頭，再創(chuàng)一個時代的神話。

新老元素三七開

如果期待過高就一定會失望。兩年前鈴木裕就向外媒確認，《莎木3》70 %的內(nèi)容將和系列之前的作品類似，從最終的成品來看，也的確如此。

游戲的基本玩法沒有變，無論是從整個系列還是從單部作品來看，《莎木》的玩法基本可以歸結(jié)為：與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時間對話，通過對話反饋得到的內(nèi)容一點點抽絲剝繭，發(fā)現(xiàn)新的區(qū)域，接觸新的人物，慢慢靠近事件真相。這個過程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玩家們?yōu)榱送瓿扇蝿眨ɑ蛘呒兇鉃榱讼r間），會在中途練練功、賺賺錢、打打街機或玩玩扭蛋。

系統(tǒng)上的進步均體現(xiàn)在細節(jié)，而不是對原有玩法框架的大刀闊斧：比如大地圖更少的分割（雖然對于新玩家而言，上下炕都要黑屏加載實在難忍）、比如更流暢的操作（可以在走動同時使用放大觀察）。

跳躍系統(tǒng)就是一個非常人性化的設計。在之前的作品里，如果某個線索人物只在特定時間出現(xiàn)，在等候的時候只能用其他方式消磨時間。但是有了跳躍功能以后，就可以快速跳躍到特定時間和特定地點，方便了不少。

還有游戲的戰(zhàn)斗系統(tǒng)。前兩代的格斗是基于《VR戰(zhàn)士》制作的，有一定的操作門檻。在《莎木3》中，戰(zhàn)斗部分得到了明顯的重構(gòu)，哪怕不擅長格斗游戲的玩家“一頓瞎按”，也能打出有效的攻擊。

怎樣理解《莎木3》的定位

在游戲類型劃分越來越明顯的現(xiàn)在，很容易傾向于將《莎木3》劃入某一個游戲類別，然后與其他同類游戲進行比較。

然而《莎木3》并不是一款容易找到可供對比的參考游戲。首先，雖然當年的兩代作品花費巨大，堪稱3A大作巨制（當然那個時代完全沒有3A的概念），但是《莎木3》眾籌得到的資金遠未達到制作一款3A大作的水準。如果將《莎木3》作為3A大作來審閱，那一定死得很難看，無論是畫面、音樂或體量……游戲沒有任何一個方面可以與3A作比較。反倒是如果將它視為一款獨立游戲等級的制作（眾籌游戲的確以獨立游戲占多數(shù)），將期待值降低，反而容易得到一些驚喜。

除此之外，最好也不要將《莎木》與現(xiàn)在流行的高自由度沙盒游戲做太多比較。盡管我們說沒有《莎木》就沒有《如龍》系列和GTA系列，但《莎木》本身并不符合我們對沙盒游戲的普遍認知，地圖中可互動的元素非常少，最主要的就是與不同的人對話；支線任務也并不多，由各種小游戲充塞了大部分主線以外的部分。

曾經(jīng)讓《莎木》系列封神的那些新銳要素，現(xiàn)在看來早已不是稀罕物事：無論是忽晴忽雨的實時天氣系統(tǒng)，還是可以在游戲里打街機，如今只道是尋常。

《莎木3》并沒有要追逐這個時代游戲腳步的意思，也沒有刻意向其他哪款游戲靠攏———鈴木裕坦言自己只喜歡做游戲而不喜歡玩游戲。它慢慢走著自己原本的步調(diào)，好像這20年的時光被壓縮到了從《莎木2》結(jié)尾到《莎木3》開頭之間相隔的6個小時。

這樣的做法，勢必引起新老玩家陣營的撕裂。帶有情懷的老玩家，可以無縫介入《莎木3》的世界，曾經(jīng)熟悉的一切都沒有改變；而在新玩家眼里，這款游戲界面和用色古舊、節(jié)奏緩慢、操作笨拙、面部表情和動作僵硬，充斥著一種廉價和奇怪的質(zhì)感。

可以這樣形容《莎木3》的整體感覺：就好像當年DC平臺就曾發(fā)售過這部作品，然后現(xiàn)在基于新平臺推出了它的高清重制版。

盡管與當下時興的游戲相比，《莎木3》在各個方面都容易遭到碾壓，但是細想起來，它仍有游戲理念未被超越。在《莎木3》中，下一步的目標是根據(jù)玩家自己通過和他人的對話推導出來的（然后被記錄在記事本上作為提示），而現(xiàn)在的游戲更傾向于一張大地圖，點滿各種標記，玩家可以完全放棄思考，跟著導航跑，既缺乏真實感又沒有“靈魂”。像《莎木》這種靠互動元素做出的自由感和生活感，似乎只有近年來《刺客信條》中的“探索模式”在理念上較為接近。

獨特的美學世界

誠然，《莎木3》的環(huán)境打造和人物建模都比較粗糙，甚至可以說放在PS3時代也不占優(yōu)，但是無法否認它有其獨特的味道。

鈴木裕對中國文化非常感興趣，為了《莎木》數(shù)次來中國實地考察采風。但他并未純熟到“中國通”的地步，因此在《莎木3》中我們看到的實質(zhì)上是一個架空世界里的“中國”。他有著令我們中國玩家熟悉的功夫、建筑、服飾和飲食等，試問之前有哪款游戲會讓你如此老老實實地精研馬步和雞步，又有哪部游戲會讓你為一瓶陳年老酒來回奔波？

但《莎木3》呈現(xiàn)的仍然是一個外國人想象中的中國。1987年的農(nóng)村家庭，女主角頭上有貝雷帽，村民們講話的神態(tài)也非常日本化，全村人沒事就在練功夫，還有廚房里的烤箱，籃子里的面包，抽屜里的一次性筷子……時間和空間錯位，對中國的刻板印象與浪漫主義想象交織，形成了《莎木3》獨特的審美。那種慢悠悠的田園牧歌式的生活，是鈴木裕寫給中國的一封情書，而游戲背后的此種情感，只有沉下心來，才能得到來自游戲的正向回饋。

游戲中的人物塑造，除了男女主角之外，各個長相平凡甚至“歪瓜裂棗”，這種不刻意美化的態(tài)度讓游戲世界顯得更為真實。當然，可能新玩家會覺得這是種丑化，但其實接觸過《莎木》系列的玩家都懂得，里面人的心靈是多么美好，如果真的要丑化，沒必要把人物的內(nèi)心塑造得那么美麗，甚至生發(fā)出一種人際的溫暖。

《莎木3》并沒有帶來與主流玩家期待相符的革新，反而，它正如制作人說的那樣，相當?shù)匾蜓嘏f，這種粗糙感固然與預算的緊張有關(guān)、也與制作人的年齡、性格相關(guān)，卻未免過于缺乏時代精神與進取心。

回顧《莎木3》的制作過程，風波不斷，消息頗為負面：粗糙的臉部建模，中途更換的制作團隊，PC版由Epic商店獨占，數(shù)次跳票……任何一件事似乎都會將事情全盤搞砸。在這樣的情況下，《莎木3》能保持相當?shù)耐暾?，并具備超越前作的劇本體量，已經(jīng)是老玩家之大幸。如果真有《莎木4》，希望開發(fā)之路能更加平順，也至少能在“皮相”上做出一定程度的進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