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曉易
外逃歷盡心酸,想回國過完下半生
“我們正在吃飯,騰訊網(wǎng)彈了一條新消息出來,有一個同學看了,發(fā)現(xiàn)‘百名紅通’名單里有我。當時我還在跟人家喝酒劃拳。”飯局在尷尬中散去
2015年4月25日,“百名紅通人員”名單公布僅3天,就傳來了首名嫌犯落網(wǎng)的消息,速度之快出人意料,也讓落網(wǎng)的第一人戴學民備受輿論關注。
戴學民,“百名紅通人員”第90號;中國經(jīng)濟開發(fā)信托投資公司上海證券營業(yè)部原總經(jīng)理,涉嫌挪用公款3300余萬元,2001年8月出逃。調查發(fā)現(xiàn),他經(jīng)中國香港,到韓國,再前往中美洲東海岸的一個國家:伯利茲。1994年,他就通過投資移民獲得了伯利茲國籍。然而,這還不是戴學民真正的目的地,他最終落腳是在英國。
在英國,戴學民起初希望在金融業(yè)謀職,但由于種種原因,謀職并不順利?!坝⒄Z不行,去了做內部分析研究的話,累得吭吭哧哧的。搞研究的都是年輕人,再一個眼睛也不大好,老眼昏花的,爬格子也受不了。我那點兒收入,那就是窮人。”戴學民回憶。
戴學民在倫敦市郊租房居住,他出逃時只帶了少量的錢,一度交付房租困難,后向朋友借錢周轉。拮據(jù)的生活背后是家庭矛盾的爆發(fā):“妻子只要一進家門,就不停地抱怨、吵鬧,我?guī)缀跬砩隙疾荒苋胨?,最終她提出離婚要求,我只能同意,兒子也判給了她。外逃出國導致妻離子散,這是我人生的又一大悲劇?!?/p>
在生活中,他也覺得難以融入當?shù)厣鐣!霸趪?,不管你走到哪里,總會時不時地想念父母兄弟姐妹和親朋故舊,沒有親情聯(lián)系,就像斷線的風箏四處飄蕩,沒有歸根之感,孤獨無助的感覺常常產(chǎn)生。”
戴學民在英國生活得并不如意,但此時對他的追逃也并不順利。這也是十多年前許多外逃案件面臨的普遍情況,一旦人逃出了國門,往往辦法有限。
時任南京市檢察院工作人員潘淑平說:“戴學民本人受教育程度較高,工作經(jīng)歷豐富,有較強的海外生存能力。而且追逃追贓工作中往往是那些外逃時間短、在國外立根未穩(wěn)的比較容易追。隨著時間推移,追逃的難度隨之增加,所以長期以來追逃工作進展緩慢。因為當時的條件限制,我們不知道他到了英國,只大概知道他到了伯利茲,這一點是可以確定的。我們通過公安部辦理了一個紅色通緝令,但是始終沒有消息?!?/p>
黨的十八大后,全面從嚴治黨深入推進,追逃追贓工作形勢發(fā)生根本性變化。2015年,“天網(wǎng)行動”啟動,追逃追贓工作開始重拳出擊。中央追逃辦從此前通過國際刑警組織發(fā)布過“紅色通緝令”的人員中,重點挑出100名,以“百名紅通”的醒目形式,于2015年4月22日向全球集中公開曝光,戴學民就是其中之一。
潘淑平說:“22號公布的,23號晚上有緊急情況,沒想到,第二天就有了消息?!?/p>
更讓人吃驚的是,戴學民此時就在國內,這個消息是從上海傳來的。原來,在上海邊檢總站,“百名紅通”公布的當晚,一場排查就已經(jīng)展開。上海機場是出入境的一大口岸,工作人員連夜將這100人的照片,運用剛研發(fā)出來的人臉識別技術,在出入境人員數(shù)據(jù)庫里進行比對。他們的通宵努力沒有白費,果真發(fā)現(xiàn)了不止一條有價值的線索。其中之一,就是在2014年10月,有一個持英國護照名叫“喬弗瑞·戴”的人入境,和戴學民高度相似。而且,沒有查到再出境的記錄,他很可能還在國內。上海市追逃辦將線索緊急上報中央追逃辦。
這個發(fā)現(xiàn)完全準確,“喬弗瑞·戴”正是戴學民。本應在英國的戴學民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國內呢?原來,他躲藏多年后,漸漸產(chǎn)生了悄悄回國生活的想法。“國內畢竟發(fā)展得好。我去英國的時候,可以說一個星期看不到一則中國消息。金融危機以后,中國的消息慢慢就多了,中國出口的東西多了。再過兩年,超市里買吃的東西,像水果、蔬菜都有中國的了。老了,還是想回來。”
2009年,戴學民試著用英國身份第一次回到中國,似乎沒覺得有什么風險。此后他多次往返,感覺越來越安心。2014年10月他再次入境后,在老家安徽住了下來。直到2015年4月“百名紅通”的發(fā)布,打破了他看似平靜的生活。
戴學民說:“當時我們正在吃飯,騰訊網(wǎng)彈了一條新消息出來,有一個同學看了,發(fā)現(xiàn)‘百名紅通’名單里有我。當時我還在跟人家喝酒劃拳?!焙退燥埖娜舜饲安⒉恢浪煌ň儯罱K飯局在尷尬中散去。戴學民心神不寧地回到了合肥的海頓公館小區(qū),這是他在安徽的落腳地。他既覺得不能久留,又不敢貿然出境,舉棋不定。
而另一邊,抓捕行動正爭分奪秒地展開。中央追逃辦接到上海市的報告后,立即召集外交部條法司、公安部經(jīng)偵局進行研究,作出部署,通知江蘇省追逃辦立即組織檢察、公安部門力量,趕往上海協(xié)同作戰(zhàn)。兩方追逃人員聯(lián)手分析、共同調查,很快判斷出戴學民可能潛回了老家安徽。中央追逃辦立即協(xié)調安徽省也加入行動。
安徽省公安廳經(jīng)偵總隊總隊長薛躍回憶:“4月24日下午1時左右,接到這個指令以后,我們迅速地組織力量,對這個人實施抓捕。”接到指令后,安徽省和合肥市兩級追逃辦迅速組織人員,采用多種手段展開摸排,查找戴學民的行蹤。4月22日名單公布,4月23日發(fā)現(xiàn)線索,4月24日晚就鎖定了戴學民所在的小區(qū),4月25日進一步確定具體房間,下午實施抓捕。追逃人員到來的速度,顯然超出了戴學民的想象。當天晚上,戴學民被押解回南京市。戴學民也成為被收入“天網(wǎng)”的“百名紅通”第一人。
落入“天網(wǎng)”后,戴學民的情緒顯得格外平靜,他說,對于這一天的到來,早已心中有數(shù)。在懺悔錄里,他這樣寫道:“我也有回國過完下半生的夢想,所以決心回來,不管結果怎樣,我也必須回來?!钡拇_,對于每一個仍在外逃的嫌疑人而言,他們終難逃脫法律的制裁。
2016年7月12日,南京市中級人民法院以挪用公款罪,依法判處戴學民有期徒刑6年。一審后,戴學民不服判決,向江蘇省高級人民法院提起上訴。2016年12月30日,江蘇省高級人民法院二審判決維持原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