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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幼稚園往事

        2019-09-10 07:22:44溫文錦
        作品 2019年8期
        關(guān)鍵詞:小瓶幼稚園孩子

        溫文錦

        手風(fēng)琴,是戀人的一種。

        與小瓶分開后,我成了一名異性戀。倒不是說特意或者什么特別的緣由,只是自然而然地從那時起,遇見合心意的對象多半會是異性,漸漸地,我也就開始了與異性的交往。

        和小瓶在一起的時候,我們頭發(fā)長度總是一致的。不論是我特地把頭發(fā)燙卷也好把頭發(fā)修短也好,不出半個月,多半會長成與小瓶一致的長度。久而久之,我也就懶得理發(fā),只要小瓶把她的頭發(fā)修好,我的頭發(fā)便會趨向相適應(yīng)的長度,像兩個相約長大的孩子。

        “像兩個相約長大的孩子”這話是小瓶說的,不知不覺想起的時候,已經(jīng)是我和她分開的第七年,我坐在廚房里的樺木餐桌旁,悠閑地喝著白咖啡,冬日的暖陽透過玻璃落在不銹鋼水槽里,果蔬架上的蘋果與橘子在塑料果籃里分享陽光。由于太安靜,這一切有些失真。

        也就是這幾天才想起小瓶的,接著便是一陣接著一陣地想起,直如時光倒流般不可遏制。

        那年究竟發(fā)生了什么?我用小勺細細地挖出覆盆子蛋糕放進嘴里,酸甜的馨香從舌尖延展下去,好像是答案的一部分。

        “你喜歡橘汁嗎?”她端來一杯橘子汁,放在我面前。我下意識地縮了縮手,或只是意識里有縮手的念頭而實際未有任何動作,“謝謝?!蔽倚倍⒅⒙湓诩绨虻陌l(fā)梢,說了聲謝謝。

        橘汁涼得有點過癮,我像小鹿觸水般啜了兩口,便放在一邊繼續(xù)靜坐等待著。

        “你是附近這音樂學(xué)校的?”她問。

        我聳聳肩,不置可否。

        “從小我就特別喜歡拉手風(fēng)琴,想著念完中學(xué)可以投考音樂學(xué)校,誰知千里迢迢來到這里,竟然發(fā)現(xiàn)這個學(xué)校并沒有手風(fēng)琴專業(yè),所以……”她撥了撥頭發(fā),連同我盯視著的視線被撥到了后方,“便來了這所琴行做銷售員?!?/p>

        “挺好的。”我說。

        “我也這么想,學(xué)校常有老師過來這里試琴,叮叮咚咚很像在招呼我,‘來嘛,來我們學(xué)校嘛’?!彼掖蠓揭恍?,露出左邊一顆虎牙,很像不規(guī)則的琴鍵。

        我也沖她一笑。她便把撥到耳畔的頭發(fā)又撥回來,不知為什么,我竟覺得自己的頭發(fā)好像也被風(fēng)撩了撩。

        在我發(fā)怔之際,里面琴房的巴赫小奏鳴曲停了下來?!拜喌轿伊??!蔽乙幌缕鹕恚阉龂樍艘惶=又芸斓卣{(diào)節(jié)好表情,沖我點點頭,“加油哦?!?/p>

        那日面試我并未如愿地成為琴行的教員,只自然而然地與她成為了戀人,一個月后我找到一份幼稚園教管員的工作,她便搬來與我一起,我們租住在鐵路沿線的一間民房里。每當有火車由遠及近地駛過時,她的頭發(fā)便隨著鐵軌的節(jié)奏輕輕飄揚。

        “你說什么呢?”

        “我說你耳朵真好看哪?!?/p>

        “什么好看吶?”

        “什么都好看吶?”

        “我說你好看吶?”

        我們大聲地對著話,趁火車駛過時胡亂說著心里話,火車一走我們便回復(fù)了原樣——一個埋頭看書,一個煮茶切菜。好像每次火車來,我們的關(guān)系就會變得親密一點。

        我工作的地方是一個區(qū)屬的幼稚園,從住的地方彎過兩條街,三棵細葉榕,一個菜市場和半條鐵軌——之所以是半條,是因為另一端是廢棄的軌道,穿過軌道,便到了那所人很少的幼稚園。白天我在幼稚園負責(zé)登記接送上學(xué)的孩子,帶領(lǐng)晨練,分發(fā)早餐奶,午睡時負責(zé)照看入睡的孩子,音樂課老師不在時便負責(zé)彈鋼琴,通常是《咪咪流浪記》《紅蜻蜓》《北京有個紅太陽》之類的曲目,孩子們唱歌的音域通常五花八門,一旦跑了調(diào),會繞到很遠的地方不回來。偶有園長的父親不在這里的晚上,我便過來值夜班。園長的父親是這所幼稚園的創(chuàng)辦人,幾乎大半生都以幼稚園為家,即便退了休,也喜歡在這里住著,晚飯前睡覺前各繞著園里小操場巡視好幾趟,差不多相當于半個警衛(wèi)。

        不知為什么,我很喜歡值夜班。所謂值夜班,就是提著小瓶給我暖好的宵夜便當,卷著小洋毯過來彈琴的夜晚。住的房間是有被褥的,可我喜歡帶著我的小洋毯來,安安靜靜地睡了過去時,聞得到毯子上小瓶的味道。這樣的夜晚,我?guī)缀醮蟛糠謺r間都在彈奏巴赫,音樂室后門便是那黑魆魆的鐵軌,從前屬于火車的地方,現(xiàn)在被火車和人類都遺棄了,所以我得以盡興地彈琴。

        有一次值班,小瓶來看我。我們在音樂室里做愛,入秋時分裹著小洋毯其實并不太冷,但小瓶說,她看到有個孩子的影子在玻璃窗上晃動。

        小瓶的直覺一向很準,所以這樣我才哀愁。這畢竟是只屬于孩子們的地方,后來她來,我們就只在二樓的天臺上抽煙。

        “我看見火車相撞了?!庇袀€叫海誠的孩子這樣對我說。

        “什么時候的事?”我問。

        “午睡的時候我迷迷糊糊聽到響亮的聲音,爬起來掀開窗簾一看,兩個火車撞在一起,像貪吃蛇接吻?!?/p>

        “海誠,你是不是做夢了?”

        海誠搖搖頭,“老師姐姐,我沒有做夢呀。我的名字叫誠,奶奶說要我做個誠實的孩子?!?/p>

        孩子們叫我老師姐姐,因為他們喜歡叫我姐姐,但又必須叫老師。我沉默了一會兒,問:“那你害怕嗎?”

        “不,”海誠說,“只是想告訴老師姐姐,火車相撞的樣子像接吻。”

        我一下子想起初冬時分我和小瓶在廚房里,迎著火車接吻時的樣子,“是嗎?老師懂了哦?!?/p>

        見我這么回答,海誠滿意地點點頭,拎著塑料小鏟高高興興地和其他孩子種鳳仙花去了。

        小瓶看見了海誠,海誠看見了火車,那火車看見了什么?我正想著,海誠又跑回來,偷偷附在我耳邊,“老師姐姐,這是個秘密,答應(yīng)不要告訴別人哦?!?/p>

        “好的,答應(yīng)你?!蔽疑斐鍪趾秃U\拉了拉鉤。

        海誠種的鳳仙開花時,這孩子死了。得了白血病,生病前唱歌特別好聽?;貞涍@種東西,總是離奇地鼓惑我。我把鳳仙花摘了一朵下來,放在鋼琴上,用來彈琴。小小合唱團歌聲響起時,那里也有天使的歌聲。

        小瓶從琴行辭職后,我問她要不要來幼稚園當音樂老師。她沒有答應(yīng),找了一家二十四小時便利店當收銀員,晚上有空便到附近的酒吧拉手風(fēng)琴。

        那年年底幼稚園舉辦了小型新年晚會。園長租用區(qū)禮堂的三角鋼琴開的晚會,從傍晚一直持續(xù)到元旦零點。孩子們又唱又跳,牧師也來了,我在合唱團里給海誠留了一個位置,園里誰都看得出,我對這孩子極其偏愛。

        晚會茶歇,我從琴凳起身,一位卷棕發(fā)的女士舉著碳酸飲料替代的酒杯朝我走來。

        “我是海誠的母親。”她對我說。

        雖非引人注目的美女,但就孩子母親的年齡來說,她年輕得令人吃驚,打個不恰當?shù)谋扔鳎娜菝矚赓|(zhì)很像海誠生前種植的那株白色鳳仙花。

        “感謝您來參加我們的晚會?!?/p>

        她嫣然一笑,“我是代替海誠來的,我知道這孩子心里,說什么也不愿錯過這個新年晚會。”

        “是嗎?”我也面帶與她同樣的笑意,“這些歌曲您可喜歡?”

        “好熟悉啊,”她說,“常常聽這孩子在病房唱起?!?/p>

        我一時不知說什么好,就說,“如果您喜歡,接下來再讓孩子們表演幾首。”

        “謝謝,不必客氣?!?/p>

        接著我彈了幾首新年的歌,孩子們好像總也唱不倦似的,每彈完一首,我就停下來看海誠母親的眼睛。

        “看,下雪了?!闭驹谧罡咭慌诺囊粋€孩子發(fā)現(xiàn)了窗外的雪,接著孩子們尖叫著涌到操場上,紛紛去看雪。教師們和家長們也忙不迭地跑出去照料孩子,我和海誠的母親剩在那里,我看了她一眼,她注意到我的目光,朝我微笑起來。

        “下雪了嗎?”她走近窗戶,看著窗外的雪,“這可能是我和孩子父親在這里的最后一個冬天了。開春,我們就移民去澳洲?!?/p>

        “啊?!眮聿患案锌液孟裰罏槭裁?。

        “所以,在這里是最后一次看到雪了?!?/p>

        不成形的雪片兒零零碎碎散在鐵軌上,和出街燈瑩然的光,又經(jīng)不起細看,就消融成冷伶伶軌道的一部分了。和這個女人溫和地聊著天,我忽然很想給小瓶掛個電話。

        “在新的城市,重找工作,換房子,生兒育女,將人生推倒重來,所以這一次,幼稚園的歌聲也好,冬天的雪花也好,都想認認真真看個夠。”

        “嗯,孩子的父親呢?”我問。

        “他大概還在家看電視。我呢,是找了借口自己跑出來的。說是忽然想喝一碗蛋糕店的熱巧克力湯,就披上大衣跑出來了,這個理由,夠怪吧?”

        “嗯。”

        “大概是孩子去世后,丈夫?qū)ξ艺f出的什么怪理由,都能夠接受呢。”

        “是嗎?!蔽蚁胂笾煌霟崆煽肆臉幼樱孟腭R上做出來端給她喝,“晚會上沒有準備熱巧克力,沒關(guān)系吧?”

        “什么嘛,只是一個理由而已呢。”她的眉心笑的時候聚攏細細密密的細紋,要不是下雪,我還真看不見。

        雪下得愈來愈繁密時,新年的鐘聲敲響了。我和孩子們最后獻唱一曲《新年祝?!?,當歌聲結(jié)束時,我發(fā)現(xiàn)那女人已經(jīng)從人群里消失了。

        回到家,和小瓶相擁而眠時說起這件事,她忽地從被窩里爬起來,頂開窗戶看雪中的幼稚園。鐵路的訊號燈明明滅滅的,冷颼颼的寒風(fēng)吹進屋里來。

        “小心著涼?!?/p>

        衣衫單薄的她對著大雪抽完一根煙,又鉆進被窩里來。我觸著小瓶冰涼涼的脖頸和后背,好一陣后她的身體才變得溫暖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小瓶轉(zhuǎn)過身來摟住我的腰,細長的手臂盤在我的小腹上,我以為她是睡著的,深夜里我們都醒著。

        “我曾有個姐姐,”她頓了頓,“我曾有個姐姐,你知道嗎,我有個姐姐……”

        黑暗中我聆聽著小瓶式的呼吸聲,那種呼吸的方式和手風(fēng)琴起伏的質(zhì)地很像,我以為她會繼續(xù)朝我說些什么,在我屏息靜氣等待的時候,她的腹腔發(fā)出了輕輕的鼾聲。

        翌日一早,我仍在被窩里酣睡,迷迷糊糊側(cè)身觸碰到一個溫暖的什物,方形的又熱乎乎的,好像是她在被窩里產(chǎn)下的卵。我摸著方形的溫?zé)狍w,覺得暖融融的,可是不到兩分鐘,就被燙醒了。

        自從小瓶在便利店上班以來,每天早上總會叮熱兩個便當,或炸魚酸蘿卜口味或窩蛋雞柳口味,總而言之是前一天晚上便利店賣剩的盒飯?zhí)撞汀K讯:玫囊环萑M被窩,吃完自己那份,這才急急忙忙換上工作服出門搭電車。

        打開混著自己體溫的便當,我邊吃邊看經(jīng)過的火車。元旦的清晨好像經(jīng)過的火車特別多,雪花根本冷得看不見,只有淡白色的霧氣被一陣陣經(jīng)過的車廂驅(qū)散,又彌合。昨晚小瓶到底對我說了什么呢,吃著黏黏膩膩的食物,我赫然意識到今天的便當換成了菠蘿咕嚕肉口味。從便利店的恒溫箱里取出來,塞進鼓鼓的環(huán)保袋里,在風(fēng)雪交加的車站凍得硬邦邦之后被帶回家,在冰箱里經(jīng)過一夜的冷凍,才被取出來溫?zé)崴瓦M胃里的咕嚕肉,滋味感人得不可思議。一定是昨晚相約度過新年晚餐的人太多了,才有這樣好吃的口味剩下來吧。

        把最后一塊咕嚕肉送進胃里,我回屋沖了一杯即溶咖啡,喝完咖啡便開始掃地,擦窗,清理碗柜。屋里沒有暖氣,干活的時候我不時跺著腳,把浸了冷水的手放到嘴邊呵著氣。

        幼稚園一放假,我便覺得天氣冷。一開始不明白為什么,后來想想,大概是孩子們的體溫較之成人高一點點,被孩子簇擁著,總是暖暖的。

        酒吧的音樂會八點半開始。我是穿著小瓶的粗線毛衣羊絨外套和印第安圍巾去的,手套也沒有戴,進去后把雙手放在暖氣管上烘了又烘。酒吧的船長看見我,遞了杯雞尾酒過來。船長長得很像黃種人版的約翰尼德普,總覺得他是那種很適合在人群中汲取孤獨的人,每次來,他會用一小杯酒代替打招呼。

        九點差一刻,樂隊開始演奏《風(fēng)之谷》。戴著絨線帽坐在角落里的小瓶,懷抱手風(fēng)琴的樣子有那么一刻讓人覺得很像海里來的魚。

        不知是否因為過節(jié)的緣故,酒吧較之往日嘈雜些。樂隊演奏得很認真,掌聲卻稀稀拉拉的。一個戴眼鏡的高個子男子端著酒杯坐到我身邊,他問我喜不喜歡彩虹樂隊。

        這個話題好突兀啊,況且現(xiàn)場演奏的音樂和彩虹樂隊根本沒有任何相似的地方。不過,我還是認真地回答了他這個問題。

        “我的前女友非常喜歡彩虹樂隊來著,為此她甚至辭去工作買了機票去悉尼看彩虹樂隊的巡回演唱會?!蹦凶臃隽朔鲅坨R說。

        聽著男子的說話,我的目光仍不時地看著臺上的小瓶。有那么一小會兒樂聲低下去,而我們的談話像隨著低伏的水流而露出的山石那樣局促。

        “啊,彩虹樂隊是很好的樂隊?!蔽抑貜?fù)著之前的話,“你呢,你喜歡嗎?”

        男子發(fā)出了一聲嘆息,抬頭注視著臺上演出的樂隊,端起酒杯啜了一小口酒,“HDYE唱歌的樣子,多少年了,還是令人訝然?!?/p>

        他這么一說,我忽然覺得眼前這人的面部輪廓和主唱HDYE何其相似,何止是相似,簡直是從HDYE身上取出一塊模子澆筑出來并施之以年輪,戴之以眼鏡的產(chǎn)物,一瞬間我多少有點理解他那前女友的選擇了。

        “為彩虹樂隊干杯。為HDYE干杯?!蔽遗e起泛著鵝黃燈光的半杯雞尾酒,男子也舉起了自己的杯子。男子的杯沿觸碰我的杯壁時,我感到他身上某一部分的悵意也傳遞了過來。

        樂隊換了首活潑的爵士樂曲,如果沒記錯的話,是《海上鋼琴師》里的插曲,鋼琴的配樂由小瓶的手風(fēng)琴演繹出來多了幾分俏皮。這就是小瓶,她總在樂曲不經(jīng)意的地方加上獨屬于自己味道的爛漫琶音。

        “手風(fēng)琴的聲音聽起來有種近乎晦暗的透明,就像被雨水澆濕的積雪融散后的樣子。”長得像HDYE的男子側(cè)耳傾聽了一會兒音樂,說道。

        “你見過雨水澆濕的雪地?”

        “沒有。這種東西,只能想象,不是嗎?”

        “是嗎?”我想象了一會兒下雨的雪地,柏油道兩側(cè)厚厚積雪,校園看臺如霧似霜的薄雪,以及幼稚園單車棚上毛茸茸的淡雪,不管怎么想,雨里總是夾著雪。

        “謝謝你同我談?wù)摬屎鐦逢牎!蹦凶幽闷鹂盏木票鹕砬氨砬閲烂C地說,“之所以想象不出,是因為你同那雪呆在一起?!?/p>

        回去的路上小瓶買了大份的魚丸和兩罐清酒。演出完后她總要吃點什么,不吃就睡不著,像個孩子似的。我把來時所穿的羊絨外套給小瓶披上,她卻把自己的絨線帽給我戴上,711路車遲遲未到,小瓶說自己餓了,我們便在燈火恍惚的巴士站臺依偎著吃魚丸,喝清酒。

        寒假過后,幼稚園來了幾個轉(zhuǎn)學(xué)生。雖然每學(xué)期都會有新生插班,但這次來的新生好像格外讓人在意。

        “我叫春曉,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苯写簳缘暮⒆娱L著一張略扁平的胖臉,耳朵卻很大,即便是抿著兩根辮子也露出耳沿來,介紹自己名字的時候整個腦袋都在晃。

        春曉說完自己的名字,整個班都在哄堂大笑,因為前一天的童謠課老師剛講過這首詩。笑得最久的一個熊孩子掀翻了鄰座的小板凳。

        春曉苦惱了好一會兒,茫然地看了看弄翻的小板凳,咬著嘴唇上去將板凳扳正,這才回到座位上。我當時很想過去輕拍她的肩頭,但想了想又忍住了。

        春分一過,積雪消融得好快。屋檐上、走道、樹梢以及旗桿上總有斷斷續(xù)續(xù)的殘雪,每天晨操前我都要清掃一遍操場,以防出操的孩子們滑倒??粗┲裰氐暮⒆觽兞嘘狚R整地從教室走到操場,不免讓我聯(lián)想起冰天雪地里魚貫而行的企鵝們。

        春游去了市郊的動物園。老園長哮喘病發(fā)作以后,園長便將大部分精力用以照看父親,帶著孩子們踏青的任務(wù)便落在我們幾位年輕的老師身上。

        說是踏青,郊外野地只半黃不拉地冒出幾星綠芽,溝渠和樹底很多地方仍殘留著黏濕的積雪。來到動物園,老朽的大象館半封著門,大象們不知所終,熊館的棕熊獨自在半隙陽光間徜徉,白色的看不出年歲的孟加拉虎貼著冰涼涼的假山且睡且珍惜,唯聒噪的金絲猴湊著孩子們的嬉笑瘙癢。大大小小的孩子們排著隊,對著動作遲緩的動物們大聲嚷嚷,一時間幾乎把園里積蓄大半個冬季的樹梢屋檐余雪震塌。

        “那個洞里住著悟空?!?/p>

        “什么?”

        “猴山背后有個洞,洞里住著悟空。”

        “是嗎?”

        午餐間隙,春曉拉著我要去看悟空。不知道這孩子對于猴山住悟空的結(jié)論從哪里得出,大概是電視或者漫畫看多了吧。脆生生的小手像小猴爪似的緊緊地拽住我,直到山背。

        臟兮兮的猴山背后,有個小井般大的黑魆魆的洞口。

        “那里,”春曉指著眼睛般的黑洞,“悟空的家。”

        孩子畢竟是孩子,我摸著春曉的腦袋說,“好好,看到悟空家了,我們回去吧?”

        春曉掙脫我的手,直往洞里鉆。作為無甚經(jīng)驗的教管員,孩子這種做法使我大吃一驚,我慌忙伸手拽著她的衣角??蛇@孩子如同閃電皮卡丘般眨眼鉆了進去,我也連忙打開手機電筒,弓腰駝背地擠進了洞里。

        果然是悟空之家。灰撲撲的內(nèi)洞一股子陳年霉味,除了兩個煙蒂就是零星幾個可樂罐,洞壁上寫著各種參差不齊的涂鴉。

        “老師,你看?!?/p>

        我把舉著的手機電筒對著春曉指點的照過去,洞壁斜角處畫著一個嬉皮笑臉的孫悟空,下角歪歪扭扭地涂著幾個字:“郭海誠畫?!?/p>

        “海誠是誰?”

        “不知道?!?/p>

        孩子就是孩子,知道和不知道之間好像并沒有特別清晰的界限。我把笑嘻嘻的悟空連同海誠的落款拍下來以后,很長一段時間思緒變得茫然。好像也就在那時候,我和小瓶之間開始有了黯淡的不明所以的嫌隙,誠如戴眼鏡的HDYE所言,好似雨水澆濕雪地所裸露的那一部分事物。

        “昨晚,我和船長睡了。”

        “為什么?”

        “不知道,只是覺得悶?!?/p>

        “這樣子很好玩嗎?”

        “阿紫是個死認真的人?!?/p>

        小瓶變成我認不出的小瓶,她的眉毛淡淡的,把裹著頭巾露出的大半個額頭襯得很潔白。洗完的頭發(fā)也不吹,就這樣扯開頭巾撲到被褥里,一副困得不可開交的樣子。我只得拿來吹風(fēng)筒,任她邊睡邊給她吹。嗚嗚嗚的吹風(fēng)筒囂響著,聽上去很像海螺在哭。

        那之后我就沒有去過酒吧了,好像變成去酒吧看小瓶演出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春天來臨之后,天臺上的胡蘿卜呀,雛菊呀,鳳仙花呀,狗尾巴草啊什么都在一股腦兒地發(fā)著芽。那天我在天臺給孩子們做風(fēng)箏,管雜物的男老師兜了一兜細竹管上來,我問他要做什么,他說要給孩子們做音樂課用的笛子。

        “是嗎?”我都忘記自己是個會吹笛子的人了。男老師說起他結(jié)婚了,上個禮拜剛領(lǐng)了證,對方是單親媽媽。

        “孩子,是園里的?”很自然地,我問出這個唐突的問題,他笑了一下。我覺得他的笑容里有種非常坦然的意味。

        于是我們繼續(xù)做著自己的手工活兒,我想象了一下手中這枚淡煙草色的龍貓風(fēng)箏在藍天上飄的樣子,有點兒想哭。

        “孩子,我非常喜歡孩子,甚至不是我這個年紀的男人應(yīng)有的喜歡孩子的方式。因此,能擁有一個現(xiàn)成的孩子我覺得非常滿足?!?/p>

        男老師的年紀大概跟我不相上下,甚至比我小一兩歲也有可能——他舉起削得齊齊整整的竹管認真打量,“你呢?你為什么來這里工作?”

        “我嗎?”我仔細想了一下他的問題,“大概是出于想要給孩子們彈奏鋼琴的愿望吧?!?/p>

        “可以嘛,你?!蹦欣蠋熜α似饋怼?/p>

        “我們見一面吧?!卑l(fā)出這條短訊時,我并未想到會收到回復(fù),好像只是朝著空洞的悟空之家發(fā)出自然而然的,由衷的話語。那天下午我抱著一疊做好的風(fēng)箏,回儲存室時翻出了舊的家長手冊,從上面查到了海誠母親的聯(lián)系方式。

        也許自己只是說什么都想讓她看一眼海誠的悟空罷了。

        出國的前一天,海誠母親在舊電影院后面的咖啡館與我碰了面。她剪去了長發(fā),零零散散的短發(fā)披在耳畔,比之新年之夜看上去年輕了幾歲——很難想象一個女人由母親經(jīng)由失去孩子又重新蛻變成女孩這里面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她不斷地用小勺攪拌咖啡,表情很溫柔。

        “哪里的雪,都好像融化干凈了呢?!?/p>

        “是啊?!蔽艺f。

        “倒是到了澳洲,不出幾個月,又會看見雪?!?/p>

        “那樣的話,也很好呢?!蔽覍W(xué)著她的樣子攪拌咖啡,并端起來喝了一小口。

        “反復(fù)經(jīng)歷冬天的話,總有一年沒有過完的感覺?!?/p>

        “嗯?!?/p>

        “你上次彈的那首曲子很好聽,叫什么來著?”

        “哦?”

        “《新年祝?!返箶?shù)的第二首?!?/p>

        我從記憶里極力搜索著當時彈過的曲子,真怪啊,三個多月前的新雪氣味歷歷在目,親手彈過的曲目卻彌散在雪氣里,如果手頭有一架鋼琴,憑借手指的記憶倒是可能想得起來。

        “哎,一時半會兒竟記不起了?!?/p>

        “沒關(guān)系。只是偶然想起問的?!彼龔纳砼系臏\棕色小包里掏出銀質(zhì)打火機和長型的女式香煙,用眼神示意,“不介意我抽煙吧?”

        我搖搖頭,她熟練地點燃一支,呼出一口煙后,又繼續(xù)方才的話題,“那琴聲,怎么說呢,一瞬間覺得好像來自天國的回音,可能是剛剛響起新年鐘聲的緣故——不,不對,新年鐘聲敲響時,我已經(jīng)走在離幼兒園有點兒距離的區(qū)診所了?!彼[著眼睛,歪著腦袋,“一定是新年鐘聲的前兆,那種樂音,干凈得像天使的性器,引來了天國的聲音。”說完,她神經(jīng)質(zhì)地沖我一笑,嘴角漾出淡的細紋,“不介意我這么比喻吧?”

        “不介意。”我說。盡管這個那個地方留著歲月的痕跡,怎么看仍像個女孩。我的意識略有神游,她接下來斷然出口的話,打斷了我的思緒,“海誠這孩子就交給你了,我會帶走他的骨灰。”

        “孩子……交給我?”

        “我相信這孩子對于昔日的住所,喜歡的幼兒園,后山的花園還有動物園什么的,這類長大的地方,總是眷戀不舍的,所以想要拜托你,我們走了之后,可以的話,請一如既往地照看他。”

        “如何照看法?”我吃了一驚。

        “只要一如既然地彈琴,澆花,照看他所種植的植物,這樣就好了。”

        “這樣就好了?”

        “總覺得,我們雖然帶走了他的骨灰,但他身上的某一部分稚氣也好天真也好的那種東西,一定是附著在那些可愛的地方的。”她說這話時的表情極美,美得有些失常。一瞬間我不知說什么好,我的意識不知不覺地停留在那個黑魆魆的,發(fā)著悟空之光的猴山洞里。

        “啊?!焙冒胩煳也呕剡^神來,想起海誠所種的鳳仙花,“那棵鳳仙花,天冷前被我放到教室的暖氣管上了?!?/p>

        “是嗎?一定長得很倔強吧?不屈不撓的?!彼俣热计鹨恢?。

        倔不倔強不曉得,畢竟鳳仙花基本上屬于一年生的草本植物。我心里想著,卻不好說出口??Х瑞^來了一群鬧哄哄的高中生,好像是附近職高的學(xué)生,他們擠在靠窗的角落里嘰嘰喳喳研究菜單,不一會兒又安靜下去,每人埋首翻看攤開的課本。

        旁人的喧鬧延續(xù)了我和她的沉默,抽完煙,她從小包里翻出小紙片和簽字筆,唰唰幾下,遞給我,“這是我在那邊的地址。”

        附著淡淡煙草味兒的紙條上,字跡端正得像小學(xué)生。

        “那么,我告辭了?!彼瞪蠝\色棱格圍巾,穿好大衣,拿起桌上的賬單,臨走前再次朝我點了頭,“拜托你了?!?/p>

        目睹她留在煙缸里的殘灰,偶有泛出一星猩紅。最終冷卻的煙蒂那頭,一點點地失去原有的形態(tài),我終于想起了那支曲目,那是波蘭的配樂大師科熱尼奧夫斯基所寫的《一千次晚安》。

        最近,小瓶總是來幼稚園同我睡覺。我回家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了,小洋毯也像忠犬一樣陪伴著我。小瓶每次來,幾乎把家里的什物都快搬來了,什么電吹風(fēng)啦,毛絨拖鞋啦,除毛膏啦,沙發(fā)背墊啦,有次還把指甲油和夾在書里的避孕套也帶了來。我問她這是要干什么,結(jié)果我們在曠無人跡的幼稚園吵了起來。午夜的園里其實很空寂,只有動物角孩子們飼養(yǎng)的牛蛙和巴西龜聆聽我們的爭執(zhí)。牛蛙像牛一樣叫了起來。

        “真可憐哪?!蔽艺f,“幼稚園的牛蛙竟然要聽這種愚蠢的爭吵。”

        最后,我們依舊坐在天臺上抽煙,我想要去給牛蛙喂點食物慰藉蛙的情緒,小瓶說不要,她不想我去,結(jié)果那蛙整整叫了一夜。直至第二天孩子們晨練時才漸漸地停下來,簡直把園里叫成了池塘。其實我已經(jīng)不去糾結(jié)小瓶那些避孕套的用途了,只是希望她不要帶到園里來,因為那是干凈的天使的性器之所在。

        管雜物的男老師負責(zé)每周五下午的電影放映,我問他能不能由我來放,他什么也沒問就答應(yīng)了。午后,起床的孩子們?nèi)嘀殊斓难劬淼椒庞呈?,排好座位后,我粗笨地擺好投影儀,調(diào)節(jié)角度,從兜里抽出那張一早從家里帶來的《小雞快跑》塞入碟機。孩子們看電影的時候,我躲到休息室抽煙。

        邊抽煙邊翻看雜志,不一會兒放映室傳來斷斷續(xù)續(xù)的抽泣聲。當我掐滅煙頭跑回去的時候,一個叫小右的孩子哭了,她旁邊的雙胞胎兄弟也在哭,跟著春曉和班里最胖的女孩也哭了,而且最后一排的幾個男孩也一副欲哭未哭的樣子。我覷了一眼銀幕,只見正襟危坐的作家正對著大型蟑螂打字機寫作,這怎么就成了《裸體午餐》里的雞頭怪和蟑螂打字機呢?

        在一片抽泣聲中,我被園長責(zé)令寫檢討。在音樂室里我用厚厚的樂譜墊著檢討書,沉默的鋼琴陪伴著我,雖然百思不得其解,但我想這大概是小瓶固有的,任性的做法罷了。

        “你回來吧,再也不要每夜與牛蛙為伴了?!?/p>

        我粗暴地拒絕了小瓶?;疖嚭魢[而過的時候,我好像看到車里有孩子向我招手。那天夜里我沒有再去幼稚園,我們窩在被窩里把《裸體午餐》和《小雞快跑》各看了一遍?!缎‰u快跑》播放到最后時,小瓶趴我懷里睡著了。后來我是怎么搬出那間民房的,自己已經(jīng)沒有太大記憶了,只記得她睡著后我在陽臺抽煙,午夜的列車嗚咽著從窗前駛過,掀開薄薄睡衣里裸露的細淡肌膚。

        我取代老園長搬進了他的小屋,成為孤獨的守園人。我種了新的鳳仙花,初夏時節(jié),鳳仙開出粉紅玫紫的花朵,不再是海誠的那種粉白。拍了照,印成明信片,我在信上寫著,這是海誠新的顏色。傍晚沿著鐵軌散步到郵局的時候,便把明信片投入信箱。還會有火車嗚咽著從我身邊經(jīng)過,回想起來,那個夏天短暫得驚人。

        忠心耿耿的時光離我而去。后來,我與春曉的父親有了短暫的交往,再后來,我離開了幼稚園,成為大都市里一名普通上班族。

        結(jié)婚以后,鳳仙花的顏色改變了,粉白中夾雜著些許猩紅。在寄往澳洲的明信片里我淡淡地寫道,也許顏色是季節(jié)的輪回。

        責(zé)編:鄭小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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