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先平
益藹村是一個偏僻的小村,離鄉(xiāng)政府五十公里,距離縣城就更遠(yuǎn)了,足足有一百多公里。
益藹村像是被人遺忘了,至今村里通往鄉(xiāng)里縣里的道路還是坑洼不平的土路。前些年縣里開展村村通工程,縣里匹配一半資金,村里自籌一半資金,全縣幾乎所有的村都修上了筆直平坦的水泥路。益藹村是空殼村,集體沒有積累,農(nóng)戶生活困難,村里沒有籌集到修路資金,從縣鄉(xiāng)過來的水泥公路到了益藹村頭就戛然而止,成了斷頭路。
村里的十公里路沒能修上水泥路,這一直是老支書的一個心病。
這幾年村里外出打工的人多了,春節(jié)外出打工的人陸續(xù)回到村里,老支書做起了這些人思想工作,大伙你五百,他一千,老支書籌集到了十萬塊修路錢。
老支書跑到了縣交通局,管事的人說村村通項目沒有了,縣里財政沒有專項匹配資金,修路只能自己掏錢了。
老支書找人做了預(yù)算,這十公里路修下來至少也得五十萬。就是再籌錢,也籌不夠這筆資金。無奈,老支書只好把這十萬塊錢退給了大伙兒。
清明節(jié)這天,在縣城教學(xué)的陳老師回村里掃墓了。
再有一年就要退休的陳老師和老支書同齡,倆人從小是光腚娃娃,陳老師的兄弟姐妹都在外地,每次來掃墓都住在老支書家里。
晚上老哥倆喝酒時,陳老師問老支書修路的事辦得怎樣了。老支書愁眉苦臉地說,縣里沒有項目不給匹配錢了,缺口太多,路修不上了。
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老支部高興地說,你這一問我倒是想起了你和縣長的交情來了,你找個機會,看縣長心情好時跟縣長說一說,看縣長能不能特批一些資金,給咱們修一修路啊。
陳老師的祖父念過私塾,寫得一手好字。陳老師三四歲時就跟祖父學(xué)習(xí)寫字,幾十年如一日,天天習(xí)字,現(xiàn)在陳老師是縣書法家協(xié)會主席,在省里舉辦過兩次書法作品展覽,作品還在全國比賽中獲過大獎。
縣長也酷愛書法,閑暇時請陳老師到他辦公室,或屈尊到陳老師家,倆人在一起切磋技藝,交流心得。
陳老師點了點頭說,行,家鄉(xiāng)修路我也應(yīng)盡一份力,我找個適當(dāng)?shù)臋C會跟縣長說一下。
五一假期縣長又來陳老師家了,陳老師紅著臉,小心翼翼地跟縣長說起了老家修路的事??h長笑著把手一攤說,找我要錢的單位太多了,咱們縣財政是吃飯財政啊,現(xiàn)在干部和老師每月光工資就得七八百萬,我手里這些錢勉強夠開工資的。以前修路縣里匹配的資金是省里撥付的,現(xiàn)在項目結(jié)束,不再撥付專項資金。這樣吧,我再去省交通廳開會時給你們村里單獨申請些修路資金。
到了年底,縣長也沒有申請回專項資金,倒是陳老師到了六十周歲,光榮地退休了。
陳老師的兩個兒子都在省城工作,幾年前就給陳老師在省城買好了房,就等著他退休來省里居住呢。
然而讓兒子和老支書感到意外和不解的是退休的陳老師沒有去省里,而是領(lǐng)著老伴回到了老家,讓老支書給他找了一間空房,簡單地收掃一下就住了下來。
村里的人背后議論說,放著大省城不去,卻回到這偏僻的小村,陳老師的腦袋是不是有毛病了?
陳老師對大家的議論笑而不語。有人干脆直接問他,你干嗎待在這里???陳老師笑著說故土難離啊,人老了思鄉(xiāng)呢。
一晃陳老師在村里住了兩個多月了。周日上午,一輛小車開進了村里,停在了陳老師的屋前??h長上門找陳老師來切磋技藝了。
從此,每隔一個多月,縣長就風(fēng)塵仆仆坐著小車來村里找陳老師交流切磋。
一次,縣長在陳老師家里揮毫潑墨時,外面下起了大雨。雨過天晴,縣長要回縣城了,可由于剛下過雨,土路泥濘濕滑,縣長的小車竟然滑到了溝里。老支書專門找來四輪車,牽著縣長的小車開了十公里,一直送到了水泥路上。
不久,縣里的一家筑路公司來到了小村。三個月后,小村一條通往縣城的筆直平坦的水泥路修好了。
老支書和村里的人很納悶,是誰申請的修路資金呢?修路的人說這是縣里臨時上的項目。
水泥路修好了,陳老師和老伴卻搬到了省里。村民們都惋惜地說,這路修好了,卻搬走了,陳老師真是沒有福氣啊。
這天,縣長愜意地坐在小車?yán)镉謥淼搅舜謇?。老支書告訴縣長陳老師搬到省城了。
縣長很納悶,他心里嘀咕著,早知陳老師要上省城,還修這路干嗎啊。
(原載《長江周刊》2018年5月27日 河南郭旺啟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