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418年,重陽節(jié)這天,五十四歲的陶淵明午睡起床后,搖搖頭、拍拍肩、踢踢腿,幾乎去掉了上午田間勞作的疲乏,不自覺吟誦起自己的詩句:結(jié)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
陶淵明很滿意父母給了自己一個健康的身體,雖然已過了知天命之年,但身體還是很硬朗的。當然,這跟辭官歸隱十三年來一直從事農(nóng)耕也有一定關(guān)系。比他大五歲的鄰居陶耿明身體也很棒,可陶耿明卻認定,他身體好不是因為勞動,而是因為長年不間斷練習“五禽戲”,并且極力鼓動陶淵明也一起練習。然而,陶淵明卻說:“五禽戲我不感興趣,我的業(yè)余愛好只有兩個字,那就是詩和酒?!?/p>
一想到酒,陶淵明就來了興致,當即快步到儲藏間取酒去了。沒想到的是,他的家里已經(jīng)滴酒不剩了,他把那些形狀各異的酒甕、酒壇搖來晃去,也是徒勞。陶淵明略帶惆悵地從自家的草屋向東邊走去,幾百米外的“東籬”,那兒有他親手種植的大片菊花,心情好或者不好的時候,他特別愛到那兒轉(zhuǎn)轉(zhuǎn)。
這個時候,路上見到的多是老人或小孩,青壯年農(nóng)人正在田里忙活著呢。這里的老年人對重陽節(jié)都不當一回事,更何況是年輕人。路過的人都熱情地與陶淵明打招呼,不過,他們早已不稱陶淵明為“陶縣令”,陶淵明也不喜歡他們這樣叫。大人一般叫他“元亮先生”或“五柳先生”,小孩直接叫“老爺爺”。
來到東籬邊,陶淵明看到自己種的早菊花正在盛開?;ㄉ屑t、黃、白、墨、紫、綠等,都顯得艷麗美觀。形狀則各有不同,有單瓣,有重瓣;有扁形,有球形;有長絮,有短絮;有平絮,有卷絮;有空心,有實心;有挺直的,也有下垂的,可謂花樣百出、吸人眼球。陶淵明隨手摘下幾朵特別好看的菊花,聞著花兒特有的香味,漸漸心花怒放起來。
“五柳先生,你現(xiàn)在該叫五菊先生了。”陶淵明聞聲轉(zhuǎn)頭一看,陶耿明正滿面紅光,大步向他走來?!盀槭裁匆形寰障壬??”陶淵明有些莫名其妙。“看看你手上的菊花是多少?”陶耿明笑著發(fā)問。陶淵明低頭一看,手上的菊花正好五朵,立即恍然大悟說:“好,就叫‘五菊先生’了。”然后,他對著陶耿明說:“‘五禽先生’,你莫不是又來這兒練五禽戲了嗎?”“正是,今天是重陽節(jié),這個時候練功會事半功倍的。”陶耿明說罷就在陶淵明面前演練起他心愛的五禽戲。
望望對面的南山,聞聞菊花的香味,看著陶耿明模仿的虎、鹿、熊、猿、鳥的各種動作,陶淵明竟然有些恍惚。當陶耿明再一次彎腰俯首的時候,陶淵明的耳邊仿佛響起了自己多年前說過的一句話:“我不能為五斗米向鄉(xiāng)里小人折腰!”
公元405年11月的一天,在彭澤當縣令的陶淵明下班回家,得知妹妹陶玲玲在武昌去世,心里正萬分難受,手下卻前來稟報,太守派來督查工作的督郵已經(jīng)在“迎春旅館”住下,讓陶淵明趕快去見他。陶淵明一貫蔑視權(quán)貴,不肯趨炎附勢,何況是去面對這種狗仗人勢的小吏,因此,任憑縣吏催促,就是不愿前往??h吏急中生智,悄悄規(guī)勸說:“督郵雖是仗勢欺人,但他現(xiàn)在代表的是太守,不見總是不妥的?!薄耙擦T,那就去見他?!碧諟Y明邊說邊往外走。不料,縣吏跨前幾步,攔住陶淵明說:“大人,參見督郵要穿官服,并且束上大帶,不然有失體統(tǒng),督郵要乘機大做文章的,那樣會對大人不利!”這一下,陶淵明再也忍受不了了,他長嘆一聲道:“我不能為五斗米向鄉(xiāng)里小人折腰!”說罷,索性取出官印,把它封好,并且馬上寫了一封辭職信,隨即離開只當了八十多天縣令的彭澤,回到家鄉(xiāng),過起了躬耕隱居的生活。
公元416年秋天,五十二歲的陶淵明,與后妻翟氏帶著幼子陶佟回到宜豐故里,修葺南山舊宅而居。農(nóng)人的生活自然是清苦的,“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更是再平常不過的事,可是陶淵明早已習慣,并且自得其樂。
陶淵明正在低頭浮想聯(lián)翩,陶耿明已練完五禽戲坐在了他的身邊。陶淵明正要說什么,陶耿明指著遠處快步走來的一個白衣老者說:“快看,那是江州刺史王弘吧?”“不是他還能是誰!”陶淵明抬頭欣喜地說:“他左手提的那一壇是酒,右手提的那一籃自然是下酒菜了。還有,他知道我不喜與官場的人來往,特意不穿官服,把轎子停在我們看不到的地方。其實,他是難得的好官、清官,他重視農(nóng)耕、省賦簡役的做法還是很讓人稱道的?!?/p>
正說著話,王弘刺史已經(jīng)來到了跟前,陶淵明急忙打招呼:“休元(王弘,字休元)先生,多日不見,依舊春風得意呀。”陶淵明正想站起來,以示禮貌,王弘刺史卻在陶淵明身邊的草地上坐了下來說:“你看,我?guī)砹耸裁??”陶耿明不等王弘刺史和陶淵明動手,就麻利地接過美酒先后給二人和自己滿上,又把下酒菜擺好,三個人就推杯換盞地暢飲起來。陶耿明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與王弘刺史喝酒,并且是在這樣的場合,因此也不覺有多拘束。
三人飲酒正酣的時候,王弘刺史舉起酒杯正對陶淵明說:“元亮先生,我今天來此,還有一事相求。我的主簿剛剛?cè)ナ?,你若愿意接任,助我一臂之力,請滿飲此杯。”陶淵明既不舉杯,也不作正面回答,而是吟誦起自己的詩句:“少無適俗韻,性本愛丘山……”當吟誦到“久在樊籠里,復得返自然”時,王弘刺史接著說:“‘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元亮先生,我尊重你的選擇。”
日薄西山的時候,后妻翟氏神色慌張地趕來,氣喘吁吁地對陶淵明說:“佟兒不知為何腹痛不止,村里郎中也是束手無策,怎么辦?”陶淵明急忙站起來說:“必須趕快延醫(yī)診治!”王弘刺史見狀就說:“病情可不能耽誤,就用我的轎子抬令郎到州里就醫(yī)吧!”說罷也站了起來。
一行四人離開東籬,匆匆而去。
作者簡介:康玉琨,男,1984年7月畢業(yè)于福建師大中文系。系福建省永春一中語文高級教師、??睹贩鍒蟆犯敝骶帲蹈=ㄊ∽鲄f(xié)會員、泉州市作協(xié)理事。于《每周文摘》《新青年》《年輕人·魅力校園》《微型小說選刊》《中國校園文學》《中華校園》《中華文學》《中華傳奇》《鴨綠江》《當代教育》《大觀·詩歌》《泉州文學》《湛江文學》《檢察文學》《火花》《參花》等數(shù)十家報刊發(fā)表小說、散文、詩歌等200多篇。曾在全國及省市級比賽中多次獲獎,詩文入選多種選本。小說集《給我一次機會》于2019年7月由海峽文藝出版社出版。
(責任編輯 高升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