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如松

《倪煥之》是葉圣陶先生創(chuàng)作的唯一一部長篇小說，連載于1928年的《教育雜志》。倪煥之作為葉圣陶先生塑造的主人公，其一言一行無不反映著作者的教育思想。

“非有理想不可”

當一個木匠，做一張桌子或者一把椅子，是用不著理想的;當一個泥水匠，只要把一塊塊磚頭疊上去就是，也用不著理想。葉圣陶先生認為：教育事業(yè)是培養(yǎng)人的。人應該培養(yǎng)成什么樣子？人應該怎樣培養(yǎng)？這非有理想不可。當教師不能單為了養(yǎng)家糊口，如果單為了養(yǎng)家糊口，那么三百六十行什么事情都可以做，何必要讓學生們陪著你作無謂的犧牲，耽誤他們的前程呢？學高為師、身正為范，教育以培養(yǎng)人為目的，教師滿腔熱忱地對待自己的事業(yè)，樹立立德樹人的教育觀是當好教師的基礎。

葉圣陶先生認為，當教師不在于是否科班出身，“我的意思，專門不專門，學過沒學過，倒沒有什么大關系，重要的就在這個‘嗜好’。要是你嗜好的話，對這事業(yè)有了興趣，就是不專門，也能夠勝任愉快。小學校里的功課到底不是深文大義，沒有什么難教。小學校里有的是境遇資質(zhì)各各不同而同樣需要培養(yǎng)的兒童，要同他們混在一起生活，從春到夏，從秋到冬，這就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事。假如不是嗜好著，往往會感覺干燥、厭倦”。這里的“嗜好”，就是教師對教育事業(yè)的真心熱愛，對兒童滿腔熱情的關愛。換句話說，愛是教育的唯一法則。

葉圣陶先生主張教師“第一要認識兒童”，“要認識兒童，就得研究到根上去。單就一個一個兒童看，至多知道誰是胖的，誰是瘦的，誰是白皙的，誰是黝黑的，那是不行的;我們要懂得潛伏在他們里面的心靈才算數(shù)。這就涉及心理學、倫理學等等的范圍。人類的‘性’是怎樣的，‘習’又是怎樣的，不能不考查明白。明白了這些，我們才有把握，才好著著實實發(fā)展兒童的‘性’，長養(yǎng)兒童的‘習’，同時濃厚的趣味自然也來了”。認識兒童，就是把教師全部的愛傾注于兒童，不但要關注每一個活生生的兒童，還要研究到兒童的“根”上——就是要研究兒童成長的一般規(guī)律，運用教育學、心理學、倫理學等知識，遵循兒童身心發(fā)展規(guī)律，培養(yǎng)兒童良好的學習與生活習慣，為人生打下堅實的基礎。

“越研究興味越好”

倪煥之的同事——徐佑甫老師，他的教齡已有十四五年，一直堅持著“商店論”。在他看來，“學生是顧客，教師是店員，某科某科的知識是店里的商品。貨真價實，是商店的唯一的道德。至于顧客接受了商品，回去受用也好，半途丟掉也好，甚而至于才到手就打爛也好，那是顧客自己的事，商店都可以不負責”。他就按照這樣的教育理念教他的國文課：鉆研教材，充分備

課，對字詞典故都要查找到出處，遇到疑惑就翻查《詞源》;上課十分賣力，講解、發(fā)問、板書，大容量高負荷地訓練;認真批改每一篇學生作文，遇到實在看不下去的，“不惜完全勾去了，依自己的意思重寫上一篇”。

葉圣陶先生否定了徐佑甫老師的“商店論”。他認為“興味好越要研究，越研究興味越好。這是人生的幸福，值得羨慕而不是可以僥幸得到的”。他把只教書不研究的教育生活比作“地獄”，是人間最乏味的事情。眾所周知，教育工作具有很強的創(chuàng)造性。古人說“師者，傳道授業(yè)解惑也”，也不是簡單的講授法所能完成的。

徐佑甫老師的教學，不可謂不敬業(yè)，備課、批改花費了教師大量的時間和精力，但教學效果并不見得多好，其原因在于教師沒有注重研究教學方法，須知教學不僅僅只是知識傳授，還有情感、態(tài)度、價值觀的熏陶和過程方法的養(yǎng)成。

“為兒童布置一種適宜的境界”

葉圣陶先生認為，理想的教育應該是“開源的”，應該教會學生解決實際問題的方法，提高他們的能力?！拔覀儾荒馨咽裁礀|西給予兒童;只能為兒童布置一種適宜的境界，讓他們自己去尋求，去長養(yǎng)，我們就從旁給他們這樣那樣的幫助”。他批評“現(xiàn)在的教育太偏重書本了，教著，學著，無非是文字，文字！殊不知兒童是到學校里來生活的;單單搞些文字，就把他們的生活壓榨得又干又癟了”。

經(jīng)過爭取，學校終于辦起了農(nóng)場，校長委以倪煥之重任。倪煥之在此踐行了他的新教育主張：“學習與實踐合一，就是它的價值。而且，勞動把生活醇化了，藝術化了;試想，運用腕力，舉起鋤頭，翻動長育萬物的泥土，那個時候的心情，一定會喜悅到淌眼淚?！睅讉€月后，倪煥之向他的初戀情人金小姐介紹了自己帶領學生一起實踐所取得的成果：“這里的一切規(guī)劃，像分區(qū)，筑路，造亭子，種這種、那種植物，不單是我們教員的意思，完全讓學生們一同來設計。那意義是理想的，教育應該是開源的。源頭開通了，流往東，流往西，自然無所不宜。現(xiàn)在一般的教育卻不是這樣，那是傳授的。教師說這應該怎樣做，學生照樣學會了怎樣做，完了，沒有事了。但是天下的事物那么多，一個人需要應付的情勢變化無窮;教師能預先給學生一一教會嗎？不能，當然不能。那么何不從根本上著手，培養(yǎng)他們處理事物，應付情勢的一種能力呢？那種能力培養(yǎng)好了，便入繁復變化的境界，也能獨往獨來，不逢挫失，這是開源的教育的效果。我們要學生計劃農(nóng)場的一切，愿望原有點兒奢，就是要收到這樣的效果。”“我們按時令下種、移苗，就布置成眼前這樣的格局。又相機事宜地澆水施肥，又把所做的工作所有的觀察詳細記載在《農(nóng)場日志》。學生做這些事，那樣地勤奮，那樣地自然，那樣地不用督責，遠超過對于其他作業(yè)。”

生活是教育的根本，這是葉圣陶教育思想的重點之一，小說《倪煥之》很好地反映了這個觀點。倪煥之老師帶領學生開辟農(nóng)場，以學生為中心、以學生的實踐為中心，強調(diào)學習與實踐緊密結合，把勞動的過程變成學生接受教育的過程。要求把所做的工作、所有的觀察詳細記載在《農(nóng)場日志》，這就是引導學生將勞動、觀察、思維、書面表達等要素結合起來，這是坐在教室里接受傳統(tǒng)的教授法所無法比擬的?？梢哉f，以農(nóng)場為教室的教育，既能使學生的身心得到鍛煉、心情愉悅，又能增長他們的知識與技能，還能培養(yǎng)他們對勞動的認識和感情，真是一石三鳥。

“為什么不自己編撰呢”

近年來，不少語文教師進行了“自選文本”教學的探索，比如繪本閱讀、群文閱讀等，借以彌補現(xiàn)行教材的不足，這是值得肯定的。筆者走得更遠些，開展了“自創(chuàng)文本”教學實驗，發(fā)揮自身創(chuàng)作散文的特長，選擇自己公開發(fā)表的適合學生閱讀的散文，按照《語文課程標準》和教材單元主題的要求進行改編，然后開展課堂教學。這樣的教學，能夠真正實現(xiàn)文本作者、編者、教師、學生之間的“對話”，所以深受學生歡迎，其教學成果獲得了省二等獎。

無論是“自選文本”，還是“自創(chuàng)文本”教學，都給課堂教學帶來耳目一新之感，但也不能算嶄新的探索，因為在《倪煥之》中，葉圣陶先生早就批評了教材的“商業(yè)化傾向”。葉圣陶先生借倪煥之的心理活動道出：“（教材）為什么不自己編撰呢？最懂得學生的莫過于教師，學生需要什么，唯有教師說得清;教師編撰的教本，總比較適合于學生智慧的營養(yǎng)，至少不會有那種商品的氣息?！薄皩τ趪囊豢?，學生所要求的技術上的效果，是能夠明白通暢地表達自己的情意。所以，適宜給他們作模范文的基本條件，就是表情達意必須明白通暢?！蹦邿ㄖ煞蛉私鹦〗阋黄鹗占撕芏辔恼拢瑥膬?nèi)容、思想和表達形式三個方面選出合適的，編成“新教本”，他們認為自己做了一件“破天荒的事”。

如果說“教是為了不教”是葉圣陶教育思想的精髓，那么這一思想在他的《倪煥之》中也能找到雛形。小說中，我們不難感悟到葉圣陶先生的教育理想、教師修養(yǎng)、教育和教學方法、教材改革等思想，處處表現(xiàn)出真知灼見，時至今日，仍然具有深刻的現(xiàn)實意義?！?/p>

（作者單位：浙江嘉興市秀洲區(qū)教育研究和培訓中心）

責任編輯 田 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