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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城的月光

        2019-08-30 08:13:02東方莎莎
        椰城 2019年8期
        關(guān)鍵詞:阿青阿雅香山

        作者簡介:東方莎莎,國家一級作家,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散文學(xué)會會員。

        此時,月上中天,它像天與地的夜巡使者,在萬物睡去的時候,睜開雙眼,俯視大地。星星隱去了光亮,空氣中彌漫著雞蛋花的幽香,許美靜的歌聲《城里的月光》正在我的耳機(jī)里婉轉(zhuǎn)迂回,而我的思緒又回到高明明城的青石板路上。

        每顆心上某一個地方,

        總有個記憶揮不散;

        每個深夜某一個地方,

        總有著最深的思量。

        或許這正是我此時的心境,看過高明不少的美景,匆匆而過的明城卻成了我心中無法放下的地方。

        明城,雖然曾經(jīng)威武的城墻早已坍塌,但那濃濃的鄉(xiāng)情猶在;曾經(jīng)如飄帶似的護(hù)城河雖早已枯竭,但崇文的氣息仍舊彌漫周遭;此時無形勝有形。

        有逝去的,就有留下的。比如巷子里的石狗依舊凝視著前方,舊屋前的石獅依舊著沉思狀;還有榕樹旁那人字封火山墻的祠堂與那俯視城池的文昌古塔,讓我看到明城的風(fēng)霜與榮耀。能夠在歷史的風(fēng)云間縱橫馳騁500年,從公元1475年(即明朝成化十一年)就擔(dān)負(fù)著重鎮(zhèn)地位,沒有英雄氣度和卓越智慧是難以辦到的。城鎮(zhèn)的輝煌史更是人的輝煌史,這里只略舉幾個名字你就知道了它的分量:近代著名的無產(chǎn)階級革命家譚平山、譚植棠、譚天度;光緒貢生,民國元年任廣東第一屆參議會議長的羅曉楓,讓明城至今熠熠發(fā)光。

        不過今天我想寫的不是這些重量級的人和事,因?yàn)槲业墓P力太輕。而聚集我筆端的也只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故事,卻縈繞在我的胸中久久不散,讓我覺得城中的月色也染上了幾絲曖昧和溫暖。

        沉重的木門“嘎吱”一聲開了一半,前后從里面溜出來兩個身影,一個是中醫(yī)譚先生17歲的女兒阿雅,一個是采藥伙計(jì)20歲的小伙子阿青。還是農(nóng)歷二月間,風(fēng)有些寒意,他們把頭往衣領(lǐng)里面縮了縮,來到屋后的一塊小坡上,他倆并排坐在榕樹下。滄江的水嘩啦流著的聲音輕輕地從城墻外傳來,這是撫慰明城人多年的小夜曲。月光傾灑,如輕紗一般。阿青把手背在身后,對阿雅說:“猜猜我給你帶了什么?”阿雅微露羞澀地?fù)u頭。阿青把背后的手伸出來?!昂妹赖牡蹒娀ò。 卑⒀湃滩蛔〗衅饋?。阿青忙用食指在嘴邊做了個手勢:“小聲點(diǎn)。”

        阿雅吐了吐舌頭,接過吊鐘花,在月光下仔細(xì)端詳。有一支是紅色的花盤結(jié)出月光白的花,有一支是粉紅色的花盤結(jié)出桃紅色的花,有一支是大紅色的花盤結(jié)出大紅色的花,花邊卻暈染了月光白。還有些未開的花蕾宛如珍珠一樣玲瓏可愛。十來個珍珠和吊鐘組成一個艷麗的花簇?!疤懒耍 卑⒀艊K嘖贊嘆道。

        阿青點(diǎn)頭:“是啊,老香山上好多吊鐘花呢,色彩太豐富了,這只是其中幾種。”阿青經(jīng)常去山里給阿雅父親的藥鋪采藥,足跡遍及老香山的叢林里。

        阿雅做出敲鐘的樣子:“阿青哥,以后找不到你的時候,我就敲這吊鐘花哦?!?/p>

        “好啊,你敲我肯定聽得到的,肯定會飛到你的身邊。即使人不能到,心也會到的?!卑⑶嗷卮鸬臅r候眼睛里浮現(xiàn)出一絲憂傷。

        “阿青哥,什么時候也能帶我去老香山里面走走呢?”阿雅沒有注意阿青的表情,懷著對老香山無比神往的心情問。

        “你個姑娘家可不行呢,山里有野獸,一不小心就會遇到老虎、野豬、穿山甲、黃猄呢?!卑⑶鄧樆K?。

        “有你保護(hù)我,我不怕?!卑⒀艐珊┑卣f。

        阿青“嘿嘿”地笑起來:“說真的,我真想帶你去呢。老香山里真美啊。最高的山頂有成片的香椿樹,夏天開滿了白云一樣的花朵。山中還有座‘石門樓,好多塊巨石交錯重迭,好像搭了一座門樓高聳入云。狹谷中,還有被老人們叫作‘麻籃花碗的泉水,那水真甜。

        阿雅露出神往的表情:“還有呢?再講再講。”

        “還有一個山頭,叫‘牙鷹石,簡直就像一個東張西望的老鷹頭,好像什么都逃不過它的眼睛?!?/p>

        “它肯定是想捉小雞吃吧?!卑⒀判Φ?,想起了老鷹捉小雞的童趣。

        “還有個叫‘馬尾水的飛瀑,從七八十米高處傾瀉而下,如同一匹掙脫了韁繩的烈馬,直奔山谷底而去,然后和一塊巨石相撞擊,水花飛濺四射,而被它撞沖的巨石更像一尊佇立的觀音菩薩像,所以老人們又叫它為‘水撞觀音?!?/p>

        “嗯,我也聽爸爸說過,特別是雨季,山谷里水霧彌漫,水聲轟鳴。”阿雅記得父親也講過這“馬尾水”。

        “是啊,好遠(yuǎn)好遠(yuǎn),就能看到馬尾水像一匹白駿馬飛騰在山崖上?!卑⑶嗾f。

        阿青家本來也是這明城里的書香之家,可惜在他幼年之時父母早逝,他只好到阿雅家當(dāng)伙計(jì),幫助阿雅父親采藥制藥。阿雅和阿青也算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阿雅父親是個本分的中醫(yī),也知道兩個孩子的感情,只是阿雅母親還在懷起阿雅的時候,就和同城的世交指腹為婚了,阿雅父親說,人到底是要講信用的。況且世交的兒子頗為喜歡阿雅,說好到阿雅18歲,就要讓阿雅過門。

        私奔嗎?阿青覺得這樣愧對阿雅父親,自從去當(dāng)伙計(jì),阿雅父親把他當(dāng)親兒子一樣對待。放棄這段感情嗎?又覺得對不起阿雅和自己。

        兩難選擇已經(jīng)困惑阿青很久了,對于20歲的他來說,這種壓力無從排解。直到遠(yuǎn)房親戚的出現(xiàn)。

        今天是最后一次約阿雅出來單獨(dú)聊天了,阿青已經(jīng)準(zhǔn)備和遠(yuǎn)房親戚一起下南洋謀生去。也許只有遠(yuǎn)離,才能平息這段感情的火焰。他的臉上在笑,心里在哭。

        還蒙在鼓里的阿雅拿出自己一針一線織成的圍巾,圍在阿青脖子上,兩雙年輕的手握在一起,但阿青感到,他們握出的并非是一個春天。

        世間萬千的變幻,

        愛把有情的人分兩端。

        心若知道靈犀的方向,

        哪怕不能夠朝夕相伴。

        到了18歲,阿雅出嫁了。父親陪嫁的一本《本草綱目》已經(jīng)被她翻皺了,其中,阿青在那個月夜送她的吊鐘花已經(jīng)成了標(biāo)本,成了書簽,與其說吊鐘花是夾在書里,不如說是掛在她心里。無論她怎么敲,恐怕只有她自己才能聽見吧?即使阿青聽見又能怎樣呢?關(guān)山相隔水迢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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