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嚴復是近代中國著名的翻譯家，提出了“信、達、雅”的翻譯標準。文章回顧了嚴復主要的翻譯出版實踐活動，提出嚴譯的翻譯出版實踐框架反映了翻譯時的創(chuàng)造性與翻譯標準“信”之間的矛盾，以及翻譯體現(xiàn)的思想性與翻譯標準“達”之間的統(tǒng)一。這種創(chuàng)造性和思想性是現(xiàn)代翻譯的寶貴財富，具有重要的歷史價值。

【關 ?鍵 ?詞】嚴復;翻譯;出版實踐;歷史價值

【作者單位】王娟，信陽學院外國語學院。

【基金項目】信陽學院教育教學改革一般項目（2018YJG07）階段性研究成果。

【中圖分類號】G230 【文獻標識碼】A 【DOI】10.16491/j.cnki.cn45-1216/g2.2019.12.025

嚴復是中國近代著名的翻譯家、思想家、革命家和教育家，也是新法家的代表人物，他在英國留學，畢業(yè)于英國皇家海軍學院，回國后曾擔任京師大學堂譯局總辦、上海復旦公學校長、安慶高等師范學堂校長，清朝學部編訂名詞館總編輯。嚴復創(chuàng)辦了《國聞報》，系統(tǒng)地介紹西方民主和科學，宣傳維新變法思想，是清末極具影響力的資產(chǎn)階級啟蒙思想家，也是中國近代史上向西方國家尋找真理的“先進的中國人”之一，是開啟民智的一代宗師。在李鴻章創(chuàng)辦的北洋水師學堂任教期間，嚴復翻譯了《天演論》，提出了“信、達、雅”的翻譯標準，之后他翻譯了多部著作。嚴復翻譯出版的實踐框架自成體系，對后世的翻譯工作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

一、嚴復主要的翻譯實踐活動框架

嚴復從英國皇家海軍學院學成回國后，并沒有立即從事翻譯工作，而是在海軍學院執(zhí)教十五載。在經(jīng)歷了甲午戰(zhàn)爭的慘敗后，他陷入痛苦之中，亡國之危讓從來述而不作的嚴復決定用文章來吶喊。于是，嚴復開始執(zhí)筆進行大量的翻譯活動，把他在英國留學期間廣泛閱讀的反映西方先進思想的書籍譯成中文，給當時封閉愚昧的國民開了一劑思想上的良藥。從1895年到1909年，嚴復陸續(xù)進行西方名著的翻譯，這一時期是他翻譯實踐活動最為活躍的時期，亦是他翻譯思想發(fā)展的鼎盛時期，奠定了他作為近現(xiàn)代中國翻譯家和啟蒙思想家的地位。

1898年，嚴復完成了英國生物學家赫胥黎《進化論和倫理學》（Evolution and Ethics）的翻譯，中文取名《天演論》。他是根據(jù)赫胥黎在牛津大學的演講來譯述的，中國人在這本書中讀到了“物競”“天擇”“優(yōu)勝劣汰”等新詞。在甲午戰(zhàn)爭失敗的背景下，這些來自西方的字眼戳到了民族的痛處，同時也讓國人看到了出路和希望。嚴復翻譯《天演論》，不是逐字逐句把赫胥黎的書翻譯完了就了事，他還在書中寫下了大量的旁注，用他自己的理解對達爾文的進化論進行了一番解釋和論述。著名哲學家馮友蘭這樣評論：“嚴復翻譯《天演論》，其實并不是翻譯，而是根據(jù)原書的意思重寫一遍。文字的詳略輕重之間大有不同，而且嚴復還有他自己的按語，發(fā)表他自己的看法”[1] 。

1902年，嚴復翻譯了《原富》，《原富》原名An Inquiry into Nature and Causes of the Wealth of Nations，為英國經(jīng)濟學家亞當·斯密所著。在《原富》中，他重點介紹經(jīng)濟上的自由政策，多處加按語，反對清政府干涉，主張聽民自為。嚴復所主張的不是“農(nóng)本商末”，而是“工商立國”。他提出了“利己”的觀點，主張發(fā)展工商業(yè)，追求利潤，在競爭中追求經(jīng)濟利益，這與中國傳統(tǒng)提倡的“克己”思想形成對立。實質(zhì)上，嚴復欲通過這種“利己”的改變來實現(xiàn)“利國”，即走強國之路。這些在當時是切中時弊的進步思想。同年，嚴復翻譯了斯賓塞的社會學名著《群學肆言》（The Principles of Sociology）。

1903年，嚴復翻譯了約翰·穆勒的《群己權界論》（On Liberty）;1904年，翻譯了甄克斯的《社會通詮》（A History of Politics）;1905年，翻譯了約翰·穆勒的《穆勒名學》（A System of Logic）;1909年，翻譯了孟德斯鳩的《法意》（The Spirit Of the Laws）和耶方斯的《名學淺說》（Primer of Logic）。

從嚴復翻譯出版的實踐框架來看，八部英文譯著主要介紹了當時西方的先進思想，包括進化論、經(jīng)濟學、邏輯學、民主自由思想、社會學等，通過嚴復的翻譯，這些著作第一次以中文的形式出現(xiàn)在中國人的面前。嚴復的曠世譯著既反映了其靈活的翻譯技巧和豐富的翻譯思想，又體現(xiàn)了他作為民族思想啟蒙家的深厚愛國主義情懷。

二、嚴復翻譯實踐活動框架的特點

1.創(chuàng)造性與“信”之間的矛盾

嚴復的偉大翻譯事業(yè)始于《天演論》。在此之前，一些傳教士翻譯了諸多反映西方政治制度和思想的書籍，然而都沒有把準中國人當時“閉關鎖國、麻痹無知”之脈。嚴復在對當時中國現(xiàn)狀和中國人深入了解的基礎上，借赫胥黎之名，“做”了一部《天演論》，介紹當時最先進的社會達爾文主義理論。“通篇考察《天演論》，可以發(fā)現(xiàn)嚴復對原文多有增刪， 有時還加入自己的話來發(fā)揮原文之意，甚至對原書‘所引喻設譬。多用己意更易”[2]。故大多數(shù)學者認為，嚴復不是原原本本地翻譯赫胥黎的《進化論和倫理學》，而是在改變原書章節(jié)和原意的基礎上，撰寫了一部表達嚴復思想的《天演論》?！短煅菡摗分杏袊缽妥珜懙?0多條按語，約占全書將近三分之一的篇幅，且有些按語比譯文還長，這在翻譯史上實屬罕見。此外，嚴復在翻譯《進化論和倫理學》時，完全贊同赫胥黎“生物自古以來是不變的，生物發(fā)展的基本現(xiàn)象是不斷進化的，進化的原因是物競和天擇”的進化論觀點。但是，嚴復不同意赫胥黎“自然界沒有什么道德標準，而是弱肉強食，適者生存;而人類不同于自然，能夠做到相親相愛”的倫理學觀點，他認為中國被歐洲列強侵略的現(xiàn)實已經(jīng)強有力地證明了國家與國家之間、民族與民族之間亦是“強則生，弱則亡”，所以嚴復的《天演論》只用了原書名的一半。從表面上看，嚴復的“做”與其翻譯原則中的“信”貌似是矛盾的，但嚴復如是翻譯的目的絕非僅僅讓國人熟悉它，而是希望通過按語來表達自己的政治思想和家國情懷，給當時盲目焦慮的中國人敲響亡國警鐘，從譯作《天演論》中，我們足見嚴復翻譯的用意之深。因此，從這個角度來看，嚴復翻譯的“做”和“信”實屬“貌離神合”。

除了著名譯作《天演論》，嚴復1902年翻譯的《原富》，亦在文中多處添加按語，共為譯文添加三百多條、六萬多字的按語。這些按語體現(xiàn)了嚴復在翻譯《原富》時產(chǎn)生的共鳴，體現(xiàn)了他個人的經(jīng)濟思想，更重要的是，與《天演論》類似，他在深刻理解原著的基礎上，把原著“做”成符合中國國情、充滿經(jīng)濟思想的救國富強之作——《原富》。如“economy”一詞，音譯為“葉柯諾密”，源自希臘語，即我們現(xiàn)在普遍接受的“經(jīng)濟”。實際上，“經(jīng)濟”是日本人對“economy”概念的翻譯，中國人當時的翻譯是“理財”，嚴復對“經(jīng)濟”和“理財”的翻譯都不滿意，他認為“經(jīng)濟”太廣闊，古語中經(jīng)世濟民才為“經(jīng)濟”，而“理財”又顯得狹隘了。于是，嚴復將其譯為“計學”，他認為這才與“economy”完全吻合。這看似違背民意的創(chuàng)造性翻譯，實則是他對翻譯標準“信”的追求。

2.思想性與“達”之間的統(tǒng)一

嚴復在45歲時決定專心譯書，不問他事。從《天演論》開始及之后的八部譯著我們可以看到，這些譯著體現(xiàn)了其思想性與“達”之間的統(tǒng)一，尤其投射出嚴復強烈的愛國主義思想、經(jīng)濟和社會科學思想。

甲午戰(zhàn)爭失敗后，嚴復認為“朝堂內(nèi)外的大多人或是懵懂無知，或如無頭蒼蠅”，他感慨京城里士大夫不識時務，頭痛說頭腳痛說腳，絕不知病根所在。于是，他決定用文字表達思想，連續(xù)發(fā)表了《論世變之亟》《原強》《辟韓》《救亡決論》，他認為無論中國的文化多么源遠流長，都無助于解決中國當時面臨的民族危機，必須進行啟蒙。美國漢學家本杰明·史華茲認為，“嚴復這四部醒世長文是表達他政治見解的綱領性文件，且其之后的翻譯實踐也是按照這個思路走的”[3]。嚴復翻譯《天演論》是在甲午戰(zhàn)爭失敗的背景下進行的，他把“弱肉強食、適者生存”的殘酷道理介紹給中國?！短煅菡摗啡趨R了東西方的學術思想，是反省中國歷史文化與現(xiàn)狀的結果，這部著作以恢宏的氣勢，將國人帶入世界的版圖、時光的坐標，魯迅因此稱嚴復是開啟民智的竊火者。譯著《天演論》的完成，確定了嚴復百年中國啟蒙思想家的地位，成為他救國之路的開始。

嚴復之后的譯著《原富》，“和他翻譯赫胥黎《天演論》、撰寫《論世變之亟》等政治論文一樣， 都是出于對國家前途和民族命運的關懷， 具有現(xiàn)實的政治意義。《原富》研究的主要對象雖然是英國，但是介紹外國的情況， 可以作為中國的借鑒，而且書中對英國當局的指責，切中中國時弊， 深引他的同感，他通過譯作表達他對中國現(xiàn)狀的見解和批評，更是深刻體現(xiàn)他的經(jīng)濟思想”[4]。

嚴復留學英國期間，廣覽英國的各種社會科學著作，與西方思想家晤面，進入了達爾文、斯賓塞、穆勒和孟德斯鳩等人的世界，這一時期他開始思考“西方何以事事勝出”。他已看到，西方之所以走在中國的前面，并不表現(xiàn)在“西方擁有先進的武器”這一器物層面，而是“思想意識形態(tài)的差距和價值觀的天壤之別”。在英國，他觀察并體會英國社會的各種狀況，比如法庭，嚴復在法庭旁聽時發(fā)現(xiàn)英國犯人有辯護的權利，而且還不用下跪，兩種完全不同的社會文化給他帶來了巨大的沖擊，并為他后期翻譯《群學肄言》《群己權界論》《法意》奠定了思想基礎?！皣雷g雖然沒有完全背離原著，卻明顯體現(xiàn)出他最關心的還是國家政治，是國家當下的處境，這是他看待各種事物以及理解各種西方理論的根本出發(fā)點”，“按照嚴復自己的觀念，中西各有體用，無法強同，所謂‘分之則并立， 合之則兩亡”[5]。1904年，嚴復翻譯了一部西方政治學經(jīng)典著作《政治學》，中文名為《社會通詮》，此作品亦是表達嚴復政治思想的窗口，“為了達到翻譯目的，嚴復充分發(fā)揮譯者的主體性，大膽采用‘非正法翻譯策略對原文進行改寫，達到了‘借人之口，達己之旨的效果，傳播了資產(chǎn)階級啟蒙思想”[6]。

從早期的《天演論》到后期的《法意》，這些譯著無不體現(xiàn)了嚴復比較中西方思想文化的結果。嚴復把反映西方政治、經(jīng)濟、社會科學思想的經(jīng)典之作通過創(chuàng)作與譯作結合的方式帶到中國，深刻體現(xiàn)了他融合個人思想與譯作之中的獨到之美，實現(xiàn)了思想性與“達”的統(tǒng)一。事實證明，嚴復的目的達到了，毛澤東評價“他是近代引進西學的第一人”。

三、嚴復翻譯出版實踐的歷史價值

1.嚴譯的衍生效應

嚴譯的創(chuàng)造性不僅激發(fā)了翻譯界多數(shù)學者探討他的“信、達、雅”翻譯標準，讓他的翻譯實踐活動成為翻譯界源源不斷討論的話題，而且衍生了其他領域的話題。嚴復的翻譯無疑是具有開創(chuàng)性的，他從一個詞一個詞“做”起，今天我們熟悉的“邏輯（logic）”“邏各斯（logos）”“數(shù)學（Maths）”“烏托邦（Utopia）”“群學（Sociology）”“心學（Psychology）”“生物學（Bilology）”等詞語，就是嚴譯帶給我們的，這種開創(chuàng)性是嚴譯翻譯歲月篳路藍縷的例證。嚴復完成譯著《天演論》后，一時間，“物競”“天擇”“競存”“適之”“優(yōu)勝劣汰”等新詞讓很多年輕人和革命者如沐春風。

2.翻譯出版實踐要順應社會發(fā)展的需求

嚴譯的思想性啟迪后人翻譯應當是順應社會發(fā)展的。嚴復早年在福建馬尾學堂的學習經(jīng)歷和英國皇家海軍學院的留學經(jīng)歷，奠定了他作為中國近代思想啟蒙家的地位，使他在譯介西學的過程中形成了自己的思想體系，而這種思想體系又反哺了他的翻譯實踐活動。嚴復的譯著，未必是西方最新的學說，但卻是當時他認為的西方成功的法寶，也是當時他認為的中國富強的必需。他翻譯的所有的書，都是當時的中國社會最需要的，“嚴復的激情、睿智、學識、才情全聚于譯作，溢于文字，是一道豐盛的文化大餐。對國外思想的完整性輸入，是文化交流的主體，有時甚至是主流”[7]。嚴復把譯書作為“開民智”的重要途徑，他真真實實地把西方富強的原理一步步通過譯著介紹給國民，成為當時中國人尋求救國富強之路的理論源泉。

嚴復闡釋“切而言之，則關于中國之貧富，遠而論之，則系乎黃種之盛衰”，所以翻譯《國富論》，并取名《原富》，其核心“利己”主義雖然與當時中國社會“克己”的家天下主流不符，卻與當時國人內(nèi)心擺脫帝國、封建，謀求強國的強烈愿望相吻合，這亦與譯著《天演論》的翻譯目的相吻合。嚴復在歷史轉(zhuǎn)折的緊要關頭，為傳統(tǒng)文化引入新內(nèi)涵，開出新生命，為現(xiàn)代中國的建設構筑了融合古今東西的學術理論基礎。從總體上看，嚴復的譯著順應了時代發(fā)展的潮流，能夠抓住當時中國人的需求，及時地給求強求發(fā)展的中國人指明了方向。

作為近代中國著名的翻譯家和思想家，嚴復的翻譯出版活動和思想自成體系。嚴復一生共有八部譯著，其譯著的過程亦是循序漸進、自成脈絡、立志救國的過程。從嚴譯中，我們看到嚴復謀求的不是修修補補式地“拿來”西方的先進思想，他主張的是根本上的變革，他謀求的不是西方先進的技術，而是探尋真正能引領中國人救國富強的道路。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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