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駐德國、奧地利、美國記者　青木 夏雪 丁玎 本報記者　趙雨笙

韓國12日終于作出決定，將日本從出口程序優(yōu)惠國名單中移除。7月以來，日本強硬“制裁”韓國一度讓世界驚愕，但日本的舉動并非“突然”。早在5月27日，日本方面就修改了《外匯及外國貿易法》中以國家安全為由限制外資收購日企的制度，自8月1日起在限制投資領域新增20個行業(yè)。日本政府還表示，將參考美國的14類“具有代表性的新興技術”清單，詳細制定出口限制對象清單。日本這些舉動背后究竟意味著什么？據(jù)德國媒體報道，歐盟有意跟進美國。而七國集團（G7）成員也在設立并擴大各自對外國投資的限制。在這樣的風潮下，一些國際媒體驚呼“出口管制病毒”正在全球擴散。這真的會形成一股風潮嗎？未來中國會受到什么影響？

兩場“全球化逆流”接連掀起之后

躁動的歐盟也想效仿美國

“說到底還是保護主義”，德國新聞電視臺10日刊文稱，日本制裁韓國，主要還是受美國影響。特朗普政府對全球尤其是中國加強技術出口管制，是逆全球化的典型。美國信息技術與創(chuàng)新基金會此前的研究顯示，出口管制將導致美國新興科技領域出口下降1/5，美國企業(yè)在第一年內將損失98億美元的銷售額。出口管制持續(xù)五年，累計損失更將高達563億美元。

不少分析稱，美國針對中國特別是華為的政策，直接沖擊全球半導體行業(yè)，堪稱第一次逆流。而在日本對韓出手后，有日本經濟學家擔憂，一直高舉自由貿易大旗的日本可能會被人質疑采取雙重標準。IHS馬基特公司的高級經濟學家宇野匡直言，此次日本政府限制出口的決定可能掀起第二次逆流。

“全球最嚴出口管制時代來臨！”德國《焦點》周刊11日稱，日本要進行技術出口限制并不意外，除與韓國的歷史問題外，韓國技術正在追趕日本，日本顯然把韓國當作競爭對手，就像美國把中國看作對手一樣。這也是國際大環(huán)境影響的結果。美國發(fā)起全球貿易戰(zhàn)，2018年8月《美國出口管制改革法案》簽署生效，推行范圍最廣、史上最嚴出口管制，年底列出擬議管制的14項新興技術大類。“出口管制病毒”已經蔓延到全球，歐盟也有意跟進。

美國《福布斯》的一篇文章稱，目前在貿易政策和國家安全之間保持平衡正變得越來越復雜。在美國外國投資委員會（CFIUS）的基礎上，七國集團其他成員也在設立并擴大各自對外國投資的限制。隨著從擔心房地產交易毗鄰軍事基地、保護顧客數(shù)據(jù)到管理新興技術的影響，如今在許多國家進行的交易都在遭受國家安全審查。

文章提到英國于2018年對其外國投資法進行修訂，主要針對軍民兩用產品、計算機硬件和量子技術等。今年4月，法國改革其外國投資規(guī)定，聚焦敏感或受保護的數(shù)據(jù)存儲、網(wǎng)絡安全、人工智能、半導體、軍民兩用技術等。此外，歐盟不久前設立一個新框架，即重點審查受到外國政府支持的收購歐洲關鍵設施的外國直接投資。

一直以來，歐盟鼓勵成員國自由出口，只有少數(shù)產品實施出口管制。德國電視一臺近日報道稱，歐盟目前正在討論對一些全球領先的高科技進行出口管制，比如人工智能、機器人、半導體、網(wǎng)絡安全、納米科技及生物科技等。

作為歐盟核心成員國，德國提倡盡量減少對經濟活動的限制，整體上對外資的市場準入條件與本土企業(yè)一致，但在涉及銀行、保險、藥物、發(fā)電和運輸?shù)刃袠I(yè)時，需要進行特殊審批。

2008年至今，越來越多的中國企業(yè)選擇以并購的形式到德國等歐洲國家進行投資，最轟動的是美的集團并購德國工業(yè)機器人制造公司庫卡。面對中國的投資熱潮，德國于2017年向歐盟申訴，并緊急出臺新的《德國對外經濟條例修正案》，其中規(guī)定：對本地企業(yè)股份進行超過25%以上的收購，均需獲得當?shù)乜ㄌ貭柧值呐鷾?，且對本國軍事、能源、水資源和通信技術等高新產業(yè)進行特殊保護。隨后，德國方面更是將這一權重從25%下調至10%。德國政府還主動出擊，阻攔了幾起中資并購案。

2018年，中國對德投資下降近3成之多。盡管德國官方稱修改法案并非針對中國，而是為了防止專利外流，更好地保護國家安全，但這在實際操作中對中國的影響不言而喻。與德國政府的態(tài)度不同，德國媒體還是認為在當前全球化的經濟環(huán)境下，各國需要更多的經濟聯(lián)系。德國機械設備制造商聯(lián)合會主席韋爾克表示，德國政府阻止外國企業(yè)收購德企的行為并不合理，也損害了自由貿易中企業(yè)的自主權?！?/p>

“科技地緣政治到來”

專家：現(xiàn)在下結論為時尚早

在很多經濟界人士看來，中美貿易戰(zhàn)干戈未息，日韓沖突則增加了現(xiàn)有的貿易問題，并使世界經濟消沉。這不僅是一場兩國之間的小沖突，更事關經濟全球化。那么，經濟政策武器化在成為一種趨勢嗎？

中國人民大學國際關系學院教授金燦榮接受《環(huán)球時報》記者采訪時表示，日韓貿易爭端不斷升級，日本步步緊逼的做法似乎已將韓國逼到墻角，中美貿易戰(zhàn)僵持不下，美國對中國高科技企業(yè)的打壓未見罷手之期，但現(xiàn)在斷言這代表經濟政策武器化已經在全球大行其道為時尚早。他認為，美國的確產生了極為不好的示范效應，美日的做法也給全球化帶來挑戰(zhàn)，但他更愿意將歐洲一些國家就非歐盟國家企業(yè)并購本國關鍵企業(yè)出臺的限制措施看成個別現(xiàn)象。

日本加強出口管制導致某些材料出口遲滯，韓國對華出口隨之遲滯，世界半導體市場受到影響……在中美貿易紛爭激烈時，“供應鏈風險”的說法就開始流行。美國“外交學者”網(wǎng)站刊文稱，正如美國禁止華為或將破壞全球供應鏈一樣，日本的舉動也將使日本科技企業(yè)難以與韓國同行繼續(xù)推進生產一體化。

當今世界已進入數(shù)字經濟時代，技術創(chuàng)新是財富和國家實力增長的主要來源，越來越多的人因此開始談論科技戰(zhàn)。“這與技術霸權之爭有關”，日本《中央公論》月刊7月號的一篇文章稱，在經濟和產業(yè)領域，面臨中國快速追趕的美國有了緊迫感。一直以來都是美國占據(jù)價值鏈上游，中國位于下游，但這樣的格局正在發(fā)生變化。

回看冷戰(zhàn)結束后的20多年，商品、人員、資金、信息等快速、高效地流通，超越國界的尖端技術研發(fā)突飛猛進，同時帶來制造業(yè)供應鏈的進一步精細化。蘋果手機就是一個代表，其供貨商有美國、德國、日本、韓國、中國等十多個國家和地區(qū)的上百家企業(yè)。但如今，相互依存的全球性供應鏈圖景好像有分崩離析的危險。

“從蘋果到華為：新型科技地緣政治”，美國布魯金斯學會研究員賈什坎爾近日以此為題撰文稱，這個夏天，從多國防長在新加坡對話，到經濟政策方面的“大咖”和CEO齊聚巴黎，科技的影響力被頻繁討論?；鹚?、鐵路的出現(xiàn)，無線電、核裂變技術被掌控……科技對全球經濟和國際安全的影響力毋庸置疑，但在見證了一段技術帶來合作正效應的時期后，我們也許正看到科技地緣政治“回流”?！安皇恰拿鞯臎_突，而是‘自動化的沖突?！彼麑懙?。

這讓眾多支持全球化的人感到悲觀。不過，金燦榮認為，這還不能稱作大國爭奪技術領先地位戰(zhàn)爭的先兆，盡管相關苗頭已給全球經濟和國際貿易合作帶來不少問題。他提醒說，采取限制出口和嚴管并購的措施最終將迫使相關國家發(fā)展獨立完整的產業(yè)鏈，這既違背全球經濟發(fā)展的客觀規(guī)律，更有使全球經濟效率深陷下降泥潭的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