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他們

這世上你離開已久

人世間他們無所歸附

你的你們

他的他們

我行走在鐵路沿線

他們聚集在無樹的街頭

建立一個人

摧毀一群人

雨下在高地和沼澤

陽光落在幼鳥和往生者身上

我的我們

他的他們

愿 景

他要不冷不熱的季節(jié)

他要不溫不火的太陽

他要不貴不賤的房子

他要不高不低的椅子

他要恰到好處的工作

他要乖巧懂事的兒女

哦，這一切剛好發(fā)生

在他不老不小的時候

下 雪

這是來蘇州10多年

下得最大的一次雪

有大大小小的交通事故

郊區(qū)塑料大棚被壓塌

兩對情侶困在穹窿山頂

讀康德哲學解讀

講他的一生未娶

鐘表般準時的散步

他的父母、音樂、手杖

和同代人的有限交往

如果要聽他的流言蜚語

我只能沉默相對

想著因雪受困的本人

確實沒有任何事情發(fā)生

木馬謠

第一座山上刮著大風

星星像孩子們一樣

翻滾下山

第二座幼小的山

流蕩在城市邊緣

鴿子們垂下眼瞼

在消失的泉眼里尋找金子

第三座山上只有墓碑

沉睡的空山

腳手架通往天堂

它并不存在，只有離開

必須和隱身的群體們一起

像地震時一樣

像喝醉時一樣

哦，隨著墓碑起舞

吹過三座山頂?shù)娘L

都無法讓人忘了自己

我也想去曲阜、麥加、梵蒂岡

耶路撒冷的下弦月

在祈愿聲中升起

惟有馳騁過艱難時世的木馬

止住了腳步

停留在我的院子里

即 景

蜘蛛在木桶里結(jié)網(wǎng)

鴨子穿過油菜花地

村莊沒有圣人

只有牛羊

退而求其次

他們找到一個棄兒

“張博士要去買牛奶

沒等到夕陽”

面 像

昨晚你們還一起說起某個人

早上，這個倒霉蛋已上了電視

說別人壞話是最有快感的

說誰大家在一起都如親人

散穗的草籽吞咽混凝土

風吹草偃，單性繁殖

天涯倦客，再無法否認自己是誰

轉(zhuǎn)入下一個胡同（另一個宇宙？）

談什么惡行與圣者

證明自己時似乎挺自得

夜晚剝下面漆的古琴醒來

晩景凄涼，疑點重重

早 安

飛機從廣告牌那兒掠過

與窗外拖船平行

不能再分心了

早晨

太湖消失了

散發(fā)麝香味的

一頭白水牛

（宙斯？）

頭戴楊柳青桂冠

從湖底走上岸

公路拐進山

舊時的綠衣郵差

再也不出現(xiàn)了

作者簡介：小海（1965--），本名涂海燕。生于江蘇海安。畢業(yè)于南京大學中文系。著有詩集《必須彎腰拔草到午后》《村莊與田園》《北凌河》《大秦帝國》（詩?。队白又琛返劝瞬?，對話錄《陌生的朋友：依蘭-斯塔文斯與小海的對話》，隨筆集《舊夢錄》《詩余錄》，論文集《小海詩學論稿》等，主編過《〈他們〉十年詩歌選》等。現(xiàn)居蘇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