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勝敏
幾年以前,丁一平就發(fā)現(xiàn)楊欣不對勁。那時,他們結(jié)婚還不到一年。什么時候開始發(fā)生變化,丁一平并不確定。一個明顯的特征是,楊欣上廁所比以前勤。相伴而生的是,她在那方面已由原來的主動變?yōu)楝F(xiàn)在的被動。丁一平多次求解,均答曰:疼。結(jié)合兩個變化分析,原因均指向一個可怕的方向。丁一平一想起這些心里就難受。
小城很小,如果來場車禍,當事雙方說不定就是微信朋友圈里的好友,盡管大多數(shù)是自從加了好友就不再聯(lián)系的那類。丁一平的微信通訊錄里有近千好友,他是幼兒園園長,大多數(shù)好友是學生家長。閑散的時候,丁一平會翻開通訊錄,查找他想找的人。有幾個嫌疑人進入丁一平的視野,他有多次去正面接觸這幾個嫌疑人的沖動,但每次都被理智戰(zhàn)勝。
丁一平打算從楊欣身上找突破口。這一次,楊欣又極不情愿地接受丁一平的進入。草草了事后,楊欣翻身刷抖音。丁一平看著像柏林墻一樣冰冷的脊背說,你要拿出上廁所一樣勤便和主動的精神才行。楊欣沒好氣地說,還沒有抖音有趣。丁一平咕噥,那你繼續(xù)刷,我找個小妹聊聊。仿佛被蛇咬了一口,楊欣一激靈翻過身說,你莫不是家常便飯,都敢當我面勾勾搭搭了?丁一平鼻子里哼了一聲,誰與誰勾搭還不一定。楊欣眨巴著眼睛說,啥意思?。慷∫黄椒薹薜卣f,沒意思。楊欣沒有接話茬,起身朝廁所方向走去。
楊欣一出臥室門,丁一平就迅疾扒拉她的微信聊天記錄,除了幾個群聊猩紅一片外,私聊的都顯示已讀。丁一平還沒看明白是怎么回事,廁所方向就傳來沖水的聲音,他乖乖地把手機放到原處。丁一平不知道該怎么面對心中的疑慮,靠在床頭發(fā)呆。楊欣也不說話,掀開被角徑直拱進被窩。這時,丁一平看著寡白的天花板說,你應該到醫(yī)院去看看。楊欣剜了他一眼說,哪有空,又要上班又要給你做飯。楊欣這么一說,丁一平還真覺得是自己有些不稱職了,現(xiàn)在找個在家不做飯的男人比找個不做飯的女人還難,幼師們在辦公室比賽炫耀各自男人勤勞善良體貼入微,丁一平見得多了。丁一平一瞬間自責自怨,但很快又被另一種情緒所替代,他就陰陽怪氣地說,除了這,就沒干點兒別的?楊欣哧溜一下翻身過來說,少扯淡,從明天起,咱們輪換做飯!丁一平脖子一硬,做就做。起身到書房去看書。
過了一會兒,楊欣推開書房門說,明天上午單位有事可能要晚下班,中午你做飯。對于剛才的話,丁一平已經(jīng)忘了,現(xiàn)在楊欣認真起來,他倒有些后悔。丁一平丟下書說,我能不能把我剛才說的話收回來?楊欣說,你這樣翻手為云覆手為雨,能在楊欣堆里樹立威信?丁一平賠著笑臉說,她們怎能跟你比,你是我的媳婦兒,她們只是我的職工而已。楊欣嗤地一聲笑,那可不一定。
下班前兩個小時,楊欣跟機關辦公室主任撒了個謊,請準假后直奔縣醫(yī)院。先抽血,又等了半個小時做B超,醫(yī)生告訴她這兩項檢查報告明天能拿到。楊欣看看手機,離下班還有半個小時,就在街上逛了一圈,順便買了點菜,等下班時間過了才散步回家。
一進門,楊欣就看到丁一平坐在沙發(fā)上玩手機。她跑到廚房一看,鍋盆碗灶原封不動空空如也,都齜牙咧嘴地對著她笑。楊欣火冒三丈,正要發(fā)脾氣,一回頭,丁一平就像土地老兒一樣忽然站在她面前,他不好意思地搓著手說,我到廚房轉(zhuǎn)了一圈,不知從哪兒做起,要不我給你下點兒白菜面條?楊欣皮笑肉不笑地說,你不是園長嘛,不是無所不能嘛。丁一平攤開雙手說,園長不是廚師長嘛。楊欣說,不行,我們要談判。丁一平賠著笑臉說,談啥判,我們又不是敵人!楊欣說,你可以不做飯,但要掏錢買服務。丁一平明白了,楊欣這是要跟他玩兒真的,但他還抱有一絲僥幸,他辯解道,我的工資卡你管著在,我哪兒有錢?楊欣說,園長就沒點兒別的收入,那請美女下屬哪來的錢?丁一平大腦里迅速閃現(xiàn)與美女們在一起吃飯的情景,他紅著臉說,我啥時候請人家吃過飯?楊欣說,看把你急得,不管咋說,一頓二十五,每天五十,這是最低價。在自己家里吃飯還要交錢,丁一平被逗得哭笑不得,他說,那好吧。丁一平猶豫不決地給楊欣轉(zhuǎn)了一千塊紅包。
第二天下午,楊欣到醫(yī)院去拿檢查報告。女醫(yī)生聽了楊欣的描述,在抽屜里翻撿出一張單子,瞅了半天,嘆了口氣。楊欣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說什么好。女醫(yī)生看了她一眼說,你的腎出了點問題……楊欣聲音顫抖地說,啊,什么問題?女醫(yī)生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最近有沒有感到不適?楊欣說,確實不適,尤其跑廁所勤。醫(yī)生哦了一聲,這就對了,你的腎有腫瘤,不治就會壞死。楊欣心里咯噔一下,她拿著單子徑直往門外走,女醫(yī)生在后面說著什么,她都沒聽清。
進了家門,楊欣就一頭扎到床上,想著想著就嚎啕大哭起來。聽到鑰匙轉(zhuǎn)動鎖孔的聲音,楊欣把頭埋在被子里。丁一平走到床前,對著像癟氣球一樣的被窩說,這是怎么了?癟氣球蠕動了一下。丁一平揭開被子一角,楊欣紅腫的雙眼嚇了他一跳。他坐到床邊問,發(fā)生了什么事?楊欣忽然哭出聲。丁一平說,就是跟人家吃了兩頓飯,也不至于把你傷害成這樣,再說,有些事我還沒問你……楊欣像剛離開水的鯉魚一樣忽然坐起來,我都要死了,你還有閑心扯這些?丁一平不置可否,坐著不動。楊欣從包里拿出單子,丁一平接過看了,神經(jīng)立刻緊張起來。楊欣翻著白眼,腎壞死,我完了。丁一平一把將楊欣摟到懷里,哆嗦著說,你不要害怕,醫(yī)生說了怎么治嗎?楊欣說,我當時太著急了,沒顧得問醫(yī)生。
丁一平吻了一下楊欣的額頭說,是我太粗心了,沒照顧好你,還疑神疑鬼。楊欣偎依在丁一平懷里,喃喃地說,我也不好,我還懷疑你,還把你的零花錢搜刮干凈,其實沒有別的意思,只是為了防止你為別的楊欣花錢。丁一平抱緊楊欣,這不怪你,都是疾病惹的禍。然后他們狂吻起來,楊欣主動幫丁一平寬衣解帶。丁一平說,這樣不行,你疼。楊欣說,管它呢,死了拉倒。
楊欣到單位請了半天假,然后和丁一平手拉著手去了醫(yī)院。女醫(yī)生告訴他們,保守治療就是消炎消腫,但這樣解決不了根本問題,要根治還是得做手術,也就是要換腎。楊欣的兩腿忽然發(fā)軟,丁一平感到一條魚從身上滑落。他弓身攬住她的腰說,沒事,一定會治好的。女醫(yī)生說,治肯定能治,關鍵是要找到匹配的腎源啊。丁一平說,那什么時候能找到腎源?女醫(yī)生說,具體你們要問主治醫(y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