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宇
摘要: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中的自然景物描寫優(yōu)美,意境和諧,情感真摯,情景交融?!霸娭械脑?,頂峰上的頂峰”①,正是對此詩的高度評價,情景交融使得詩歌富有獨特的藝術魅力。
關鍵詞:景物優(yōu)美 意境和諧 情景交融
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中所體現(xiàn)的個人感悟、宇宙意識以及所表現(xiàn)的詩的形式美、節(jié)奏美等,歷來為人所稱道。本文擬圍繞情景交融這一藝術特色,從以下三個方面進行簡要論述。
一、景——春江花月夜
春、江、花、月、夜是詩的整個背景,在此背景之下,月作為核心,江、月、花互相映襯,構成了一幅春江花月夜的美景圖,意境和諧優(yōu)美,仿佛置身其中。詩中不僅表現(xiàn)了游子思婦的離愁別恨,還在此基礎上,上升到對人生哲理乃至宇宙奧秘的探索。在這樣和諧優(yōu)美的意境之下,人陶醉于其問,與天地融為一體。由此抒發(fā)對個體生命意識的感悟,進而擴展到對宇宙的認識感悟。本詩在景物的描寫方面頗具藝術特色,尤其是意象的選擇與語言的運用方面,堪稱巧妙。試就這兩點做簡要分析。
首先是選取意象,如江、海、月、花、海霧、白云、青楓浦、鴻雁、魚龍、碣石、瀟湘、江樹等,詩人所選取的這些意象,有自然界中的自然現(xiàn)象,也有植物、動物,除此之外,還有詩人所寫到的人物,這些意象之間確乎有一種聯(lián)系,詩人將它們進行巧妙的安排,使之構成優(yōu)美的意境,和諧自然,向我們捕繪了一幅幅美景,月照花林,春江潮漲?!昂I仙髟拢煅墓泊藭r”,月這一意象也許會讓人產(chǎn)生懷人的思緒,也許會讓人想到永恒,但畢竟那樣一番景象是何等的和諧與靜美。月早在《詩經(jīng)》中就出現(xiàn),“月出皎兮,佼人僚兮”②。在皎潔的月光之下更容易引發(fā)懷人的思緒,便使得我們增添惆悵。當人失意之時,看到月會讓人感到孤獨與無奈;當漂泊在外時,月又會增添游子對親人、朋友的思念。張若虛詩中的月,是一輪孤月,那清幽的月色,讓人感到的是一種靜謐和孤寂。
月亮自古以來便受到詩人們的青睞,凡此種種,無一不是詩人情感的寄托。但似乎張若虛筆下的這一輪江月,顯得更加的凄美多情,更加的富有哲理的意味。當張若虛見到這皎潔而又孤獨的月亮,他的思緒也飄飛了,去尋求自己的精神樂同,在這種追尋之中,會讓他暫時忘卻現(xiàn)實世界,忘記煩惱與不快,留在自己的精神園地中柄息,在那精神世界之中,一切都顯得安靜而又和諧,早已經(jīng)遠離紛擾與煩惱,是精神的一片凈土。那一輪明月體現(xiàn)著詩人的審美感受,這種審美感受,這種自我感覺,由實到虛,由淡到無,寄托著詩人的哲理追求,有追尋的失落,也有對人生短暫淡淡的憂傷,更有對世界永恒的認知與把握。詩人將自己關于生命的幻想都寄托在了江、花、月之上。這些自然的景物與詩人的感悟、情感融合在一起,難以分離,也不可能分離。正是有了江、花、月,詩人的這一切領悟與情感才得以安放,得以寄托;正是有了對生命的幻想,這眼中的一切,這存在的一切才顯得有意義、有價值。
景物的捕寫自然需要借助巧妙的語言,本詩的語言富于藝術魅力,詩人使用頂針、用典等修辭手法,使語言生動優(yōu)美。在結構安排、色彩表現(xiàn)、音樂節(jié)奏等方面亦是精心構思,顯示JL清新流暢的語言特色。 首先詩歌以“春江潮水連海平”為開始,涌起的潮水,仿佛在向遠處延伸,一直到那水天相接的地方,整個江面顯得如此的寬闊。最后“但見長江送流水”③,作為收束,可以看作第一章,先寫潮水涌起,而最終又回到江水,以江水的動態(tài)變化,從宇宙的角度闡述了無限的時間與空間。詩人置身這樣廣闊的背景之下,是否也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康诙掠钟伞鞍自埔黄ビ朴啤雹?,引出兩個人物:游子與思婦,顯得極其自然。漂泊在外的游子,常常會生發(fā)羈旅之思,同樣,當自已的愛人離開,在外漂泊時,也會引起思婦的深深思念與擔憂,這便為全詩添上了淡淡的憂愁。在表現(xiàn)出游子與思婦的情感之后,詩人并沒有止于此,而是領悟到更深刻的哲理,關于人生、關于宇宙的哲理。緊接著第三章“可憐樓上月徘徊”到“落月?lián)u情滿江樹”⑤,體現(xiàn)了詩人領悟到的生命意識?;ㄩ_花落,云卷云舒,無論是面對大自然的一切變化,還是人事的無常,都是宇宙規(guī)律使然。詩人深切地領悟到青春短暫,生命又何其有限,而我們于這天地之間,又是何其的渺小。三章之問銜接自然,過渡巧妙,層層深入。
色彩渲染上,所有的景物都是在夜這一背景之下呈現(xiàn)的,夜是廣闊的,也是深沉的,它仿佛帶給人一種神秘感,讓人不可捉摸,在月色的籠罩下,一切顯出一片純白色,或許并沒有艷麗的色彩加以點綴,但是正是這純白色以及夜作為背景的烘托,體現(xiàn)出超自然的永恒與神秘,讓人對自然變化、宇宙運行都充滿了好奇。
音樂美上,詩中所描寫的各種聲音:海潮涌動的澎湃聲、大雁嗚叫的孤獨感,等等,它們巧妙地編織成聲音的旋律,為這茫茫的夜景帶來幾分生氣,即使是在夜晚,仍然能讓人體會到一切依舊真實的存在,更為詩歌增添了音樂的美感和節(jié)奏感。和諧的韻律,形式的整齊勻稱,平仄的運用,層出不窮。另外大量運用疊字,如“姣姣”“滟滟”等,形成了回環(huán)往復的韻律美。
二、情與理的融合——生命意識與宇宙意識
詩人一開始描寫春江花月夜的美景,便為全詩奠定了氛圍與情感基調(diào),當他面對江與月時,發(fā)出了聯(lián)想與追問,這樣的追問也許剛開始讓他感到的是疑惑不解,但又逐漸地有所領悟,而這領悟又攜帶著些許的感傷,淡淡的憂傷中似乎又隱含著歡愉。最后是描寫游子與思婦,此情此景下,愛情是經(jīng)過洗滌的,是純潔的。最終又由個人的情感上升到對宇宙的認識與感悟,可以說,詩人將情與理融合了。
“這里一番神秘而又親切的、如夢境的晤談,有的是強烈的宇宙意識、被宇宙意識升華過的純潔的愛情,又由愛情輻射出來的同情心?!雹薮骸⒔?、花、月融為一體,在夜這一背景之下,體現(xiàn)出透明瑩澈的宇宙境界,在這種瑩澈的境界之中,抒發(fā)淡淡的憂傷與感悟。這種透明瑩澈的境界,又會讓人體會到時間空間的無限與永恒,“白露橫江,水光接天”,境界變得開闊,“凌萬頃之茫然”,顯示出宇宙的渺茫。天地為宇,古今為宵,正可見時空的浩瀚無限。時間似乎是無窮的,空間又似乎是無垠的,而其中又包含著詩人的無限空間與時間意識,在這無限的時間與空間中,讓人擺脫心為物役,遨游于自由的天地之間。郭沫若《鳳凰涅檗》中歌詠的“一切的一”與“一的一切”,無論是大自然的本體,還是由自然衍生的萬物,它們似乎已經(jīng)難分彼此了,形成和諧的境界。自我已經(jīng)消融于宇宙之中,“逝者如斯夫”,短暫而又有限的生命,總是讓人感到憂傷與惆悵,但是卻沒有局限困惑于此,作為整個人類,其生命卻是無限與永恒的。因而我們不至于徹底地失望與憂傷,或仍然抱有對未來的希望?;蜻@希望與期待,早已經(jīng)超越個人,而是整個人類,整個宇宙,顯得如此的高遠與美好。
三、情景交融
通過表現(xiàn)自然景物的神奇美妙,引發(fā)詩人對人生的思索,在和諧優(yōu)美的詩境中,實現(xiàn)情景的密切交融。于優(yōu)美之中略帶著淡淡的憂傷。全詩體現(xiàn)出清幽邈遠的意境美,超越時空的哲理美,而正是在這種美的意境之中和無限的時空之中,產(chǎn)生對個人以及對整個宇宙的感悟。
劉希夷的《代悲白頭翁》中“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⑦。如果說劉希夷感慨的僅僅是由花想到人的命運與遭際,感悟到的也只是生命短暫、世事變化,那么張若虛便是翻出了新意,“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望相似”。生命的短暫,引發(fā)詩人的感嘆,這感嘆中充滿了憂傷與憧憬,正如李澤厚先生在《美的歷程》中所說的那樣,“此詩是有憧憬和悲傷的,但它是一種少年時代的憧憬和悲傷”⑧。
四、結語
早在《詩經(jīng)·蒹葭》中便已經(jīng)開始呈現(xiàn)出意境的營造,而那種意境又具有朦朧美。到了謝靈運的山水詩,其詩歌結構大致體現(xiàn)為:出游—寫景—抒情—悟道。在其部分詩中,寫景與抒情似乎并不是融合在一起的,但是并不能否認謝靈運的詩沒有寫景與抒情的融合,其詩情與景高度融合的典范便是詩作《石壁精舍還湖中作》。到了謝朓,仍然描寫山水詩,不過此時的謝朓已將都邑山水與羈旅之恨、鄉(xiāng)愁家思結合,這時在他的詩中已經(jīng)看不到純粹的寫景與抒情了,而是情與景的交融。而這一首《春江花月夜》,更讓我們明顯看到了情景交融達到了完美的融合,從而形成透明瑩澈的意境。全詩的意境顯得開闊博大,意境渾融,深沉高遠,除了對景物的感性觀照外,更增添了詩人關于個人乃至整個宇宙的理性思考。
《春江花月夜》并不是自創(chuàng)作起就為人所重視的,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nèi)它處于隱的地位,關于其被誤解與被理解的過程,程千帆先生在其文章中已經(jīng)有所論及。張若虛賦予≤春江花月夜》嶄新的內(nèi)容,詩歌中融情于景,情景交融,將人生的哲理感悟與宇宙意識融為一體。詩歌不僅向我們展示了詩人的心理歷程、人生感悟,更顯示了其非凡的藝術才能,在意境的營造上也是對唐詩的一大貢獻,正是憑借這一首詩,“孤篇蓋全唐”,張若虛因此“競為大家”。
①聞一多:《唐詩雜論·宮體詩的白贖》,中華書局2009年版,第19頁。
②程俊英:《詩經(jīng)譯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第245 246頁。
③④⑤郭茂倩:《樂府詩集》,中華書局1982年版,第679頁。
⑥聞一多:《唐詩雜論·宮體詩的白贖》,中華書局2009年版,第19頁。
⑦《全唐詩》,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年版,第210頁。
⑧李澤厚:《美的歷程》,文物出版社1982年版,第129頁。
參考文獻:
[1]程千帆.張若虛《春江花月夜》的被理解和被誤解[J].文學評論,198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