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樹超
1
有的老屋,在我看到它,并且和它有了糾葛不清的情感之前,它就老了。比如我出生時的老屋,我睜開雙眼看到的第一棟房子。
其實(shí),之前的老屋有兩棟,一棟坐北朝南,屬于我家的,另一棟坐南朝北,是伯父家的。記憶中,兩棟老屋都是土墻,沒有樓,站在屋里一抬頭,看到排列整齊的茅草們,緊緊地擠在一起,趴在屋架上。屋頂上,茅草經(jīng)過風(fēng)雨的洗禮,已經(jīng)由土黃變成了灰黑,青苔成了綠色的補(bǔ)丁,東一塊西一塊的,被時光老人隨意地拋灑著。漫長的歲月里,無數(shù)根卑微的茅草,用它們?nèi)崛醯纳碥|替我們遮擋烈日,抵御風(fēng)雨。
兩棟房子中間的院場,是我幼年時的游樂園。我在院場上玩耍,手里捏著一個記不清來歷的滑輪。我手往前使勁一甩,嘴里“呀”地叫一聲,滑輪便旋轉(zhuǎn)出銀色的光芒“骨碌碌”地跑動起來,我在后面一邊吼叫,一邊追趕,從東到西,從西到東。
南邊的茅草房前立著一個女人,藍(lán)色的對襟衣服,黑色褲子,褐色棉帽。女人端著簸箕,從右向左不停地旋轉(zhuǎn)。灑了水的玉米面在簸箕里“唰唰,唰唰”地跑動,散沙一樣的玉米面聚成了一群大小不一的面疙瘩。女人把簸箕里的面往上一揚(yáng),手的位置順勢調(diào)整,左高右低,身子微微右傾,簸箕成了一個斜坡。那些金黃色的小東西跌回簸箕,稍大的滾到了低處。女人伸出枯枝一樣的手,在那些大的面疙瘩上搓揉起來。搓揉一陣后,繼續(xù)旋轉(zhuǎn),往上揚(yáng),然后接住。在女人嫻熟的動作下,那些面疙瘩在陽光下歡快地奔跑,跳躍。不一會,整個簸箕里的面疙瘩變得勻凈細(xì)密起來。我知道,這些面疙瘩放在甑子里蒸熟后,就成了“疙瘩飯”那是我們當(dāng)時絕大多數(shù)人家的主食。
一定是被我吵煩了。老女人抬起頭,溝壑縱橫的臉上掛滿了冰霜,蛇一樣的眼光,貼著地游過來。我怕極了,跑到屋里,對父親說,爹,那個奶奶瞅我。父親看了一眼,說,那是你姑奶奶,不用管她,繼續(xù)玩。
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我以為那棟老屋就是姑奶奶家的。后來才知道,姑奶奶是借住在伯父家老屋里的。
很多年后,我問起幼時住過的老屋建于何時。老人們說,早了早了,記不清了,應(yīng)該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前的事了。
2
在付出了一塊菜地的代價后,伯父家的老屋成為我家的老屋。父親找來親戚和鄰居,他們揮舞著鋤頭,幾下子就把換來的老屋拆掉了。他們在老屋的西邊,拉線,打樁,挖地基,砌石腳(房屋基礎(chǔ))。院場上擺滿了大大小小的木頭,當(dāng)木匠的舅舅和他的徒弟(我的表哥)圍著那些木頭轉(zhuǎn)。他們把木頭抬到了木馬上,用鋼卷尺測量長度,鋸掉了多余的部分。墨斗“吱吱呀呀”地尖叫著,吐出一條沾滿墨汁的棉線,匍匐在木頭上。舅舅右手掌墨斗,左手提起墨斗線,“啪”的一下,一條黑色的印跡彈在了木頭上。舅舅半蹲在木頭前,舉起錛,一下一下地刨起來。多余的地方刨了,木頭變得光滑了,舅舅再用錘和鑿子,在柱子身上鑿卯眼,在梁木兩頭刻榫頭。白亮的木頭一根接一根地抬到地基旁,有經(jīng)驗(yàn)的老人指揮著穿屋架。幾根梁柱榫卯相接,組成了屋架的某一部分,安靜地躺在石腳旁。
上梁是要請“先生”(懂陰陽風(fēng)水的人)瞧日子的。吉日到了,一大早,幫忙的人們陸續(xù)聚攏。人們圍著穿好的屋架,用繩索把椽子的一頭拴在屋架上。有幾個人抓住椽子的另一頭,拉或者是撐著柱子,有人直接用手推著柱子。十多個人發(fā)一聲喊,一起使勁,躺在地上的幾貼屋架慢悠悠地站起來。膽大心細(xì)的后生,靈巧地爬到立起的屋架上,固定梁木與屋架。下面幫忙的人,有的往上遞梁木,有的忙著送工具,有的在指揮梁柱上的后生,還有人在用大木錘敲打柱腳,校正位置?!班剜剜亍钡哪惧N聲在寂靜的山村里四處激蕩。
嶄新的屋架在滇西高原湛藍(lán)的天宇下立了起來,那些新鮮的木頭白得耀眼,散發(fā)著好聞的松脂味。有人在屋架下,把從頂上垂下來的“皮條”(牛皮制成的繩索)套在中梁的兩端。中梁上,一百響的電光炮早已掛好。柱子上貼滿了紅通通的對聯(lián),中堂方木匹上貼著“吉星高照”,下方橫梁上貼著:“吉年吉月吉日吉時吉刻,姜太公在此諸邪回避?!崩先撕托『⒁瞾砹耍藗儑谖菁芩闹?,等待著吉時的到來。
師傅把斧頭別在后腰,登上梯子攀到屋頂。中梁上的鞭炮點(diǎn)燃了,師傅一邊拉中梁,一邊唱:“上梁上到青龍頭,后代子孫封王侯;上梁上到青龍腰,后代子孫做大轎;上梁上到青龍邊,后代子孫買大田”。中梁放進(jìn)卯眼后,師傅邊敲邊唱:“喜洋洋、鬧洋洋,主家請我上中梁,中梁今日上過后,幸福生活萬年長?!泵慨?dāng)師傅換氣停頓的時候,眾人就大聲應(yīng)道“:謝金口!”裝有餌、糖果、硬幣的竹籃吊上去了,裝著水的木桶也吊上去了,人群騷動起來。接著是“破五方”,丟“大元寶”(外面涂成紅色的餌),師傅騎在梁上講吉利,父親站在下邊接元寶。元寶落下來,在桌子上滾了兩滾,掉在地上,圍觀的人們哈哈大笑。當(dāng)師傅唱到“一撒東方甲乙木,多子多孫多福祿;二撒南方丙丁火,先開花來后結(jié)果。三撒西方庚辛金,先蓋主房后起丁。四撒北方壬癸水,富貴自從今日起時,就抓起餌、糖果,朝東南西北四個方位撒下去??粗藗兣苓^來了,就舀了兩瓢水潑下來。人們一哄而上,爭搶落在地上的餌和糖果。搶到餌或者糖果的人在笑,沒搶到東西被潑了一身水的人也在笑。
豎柱(上梁)過后,幫忙的人就少了,多數(shù)是親戚和鄰居,大家?guī)椭?,蓋屋頂。人們把兩塊墻板架在石腳上,中間用幾根一尺多長的頂桿撐住。墻板外是一對椽子做的木樁,下截擦著墻板邊緣栽進(jìn)土里,上截用在水里泡過幾天的蔑子箍起,再用一根短棒絞上幾圈,非常牢固。一般三對木樁就可以固定穩(wěn)一副墻板。筑墻時,有人挖土,有人把土倒入墻板內(nèi),站在墻板內(nèi)的人將土攤平,兩只手提起墻棒(舂墻的工具,一頭較為粗大,另一頭像鋤把那么細(xì))使勁往下舂。土一筐一筐地倒入,墻一寸一寸地長高。
土墻快要舂到房梁高的時候,就要蓋房頭了。所有的人又忙碌起來,割茅草、砍石竹、劃篾片、釘椽子,再把一把一把的茅草用篾片牢固地綁在屋頂上。幾個月的時間,一間冬暖夏涼的茅屋從土地上長了出來,矗立在我們面前。現(xiàn)在的家鄉(xiāng),山上到處長滿了黑頭草,再也找不到那么多的茅草了。即便找到茅草,但隨著村里老人的離世,那一整套建蓋茅屋的技術(shù)早已失傳了。
舅舅為我家新蓋的房屋作裝潢。他把木板放在推架上,用鋸子鋸,用推刨推。舅舅兩只手握住推刨,平放在木板上,往前用力一推,“嘩嘩——”,推刨花卷曲著,從推刨的肚子里鉆出來。不一會,推架下就隆起小山一樣的推刨花,白花花的一堆。有時,舅舅會舉起推刨,瞇著眼看,然后用小鐵錘輕輕敲擊推刨的齒片,或者是木質(zhì)后座。一個多月后,我家的堂屋有了兩道厚實(shí)的木門,木門兩邊是結(jié)構(gòu)嚴(yán)密的板壁,板壁上鑲嵌著兩塊雕花的木窗,最下邊是三十多厘米高的木門檻,最上邊是木條拼成的氣窗。村里人對舅舅的木藝贊不絕口,我們也為此神氣了很長時間。
新蓋的茅屋里裝滿了一家人的歡聲笑語,那時候的茅屋,到處都充滿著生機(jī)。至于另一棟搖搖欲墜的老屋,不久就坍塌了,只剩下幾截斷墻。幾年后,斷墻也不見了。
3
我九歲那年,母親因?yàn)檐嚨湺ナ懒恕ky以接受現(xiàn)實(shí)的父親,用酗酒來對抗命運(yùn)。很多次,喝醉了的父親就蹲在院場邊,睜著含血絲的雙眼,和村子前邊沉默的大山對視。短短數(shù)年時間,父親就像過了幾十年一樣,在我們眼前迅速地衰老下去。衰老的父親和老屋一樣,散發(fā)出頹敗的氣息。
老屋老了。屋頂上的茅草變薄了,好幾個地方漏出天來。雨來了,屋頂漏下的雨水把下邊的鍋碗瓢盆擊打得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捻憽皲蹁醯目諝庵?,摻雜著某個角落里飄來的霉腐氣息?!芭九尽?,有雨滴落到了樓板上,煤油燈橘黃色的火焰閃了一閃,光線似乎黯淡了下來。父親從床上起來,端著油燈上樓,小心地護(hù)著燈焰。聽見拖曳鐵盆的聲音,接著是“咚咚——”的擊打聲,許多帶著濕氣的聲響,向我涌過來。我鉆進(jìn)了被窩,把它們擋在外面。父親回來后,半躺在床上,依舊在煤油燈下看書。時間似乎靜止了。幾個悶雷后,外面的雨聲又大了。有風(fēng)吹過,窗外的柿子樹嘩啦啦地吵起來。樓上的雨滴落在塑料盆上、鋁盆上、鐵瓢上,或者缺了一角的鐵鍋上,不同的聲響混在一起,在雨夜里異常清晰,像講述著一個憂傷的故事。沒有聽到父親翻書的聲音,卻聽到一縷悠長的嘆息,像黑色的蝙蝠,從煤油燈下起飛,在昏暗的屋子里四處沖撞,最后在我的心里跌落。那時的父親顧不上管護(hù)漏雨的房屋,漏了,丟上一個爛盆接起就行。父親想著更重要的事,想著到何處找來能填飽肚皮的糧食。
第二天一大早,父親背著竹籃出門去了。一個多鐘頭后,父親回來了,籃子里裝滿綠色的玉米苞。我們一起動手,撕掉外皮,把那些帶有漿汁的玉米粒剝下來,用石磨磨成面糊一樣的玉米漿。父親用一小塊肥肉在熱鍋上擦了幾下后,把一坨玉米漿放到鍋里,攤成圓形,過一會兒把熟了的一面翻朝上。幾分鐘后,我們吃上了香噴噴的“漿粑”,裝滿了“漿粑”的肚子非常舒坦,久違的飽足感傳遍全身。父親和弟弟很高興,我卻怎么也高興不起來。我心里明鏡一樣,父親背回來的青玉米“來路不正”。
不知道誰家的玉米地又遭了殃?
4
師范畢業(yè)后,我參加了工作。在吃了兩年多的“皇糧”后,2000年秋天,我決定修葺一下家里的老屋。我到縣城拉來了一卡車青瓦,從教書的地方買了幾根木頭,請了幾個技術(shù)過硬的人,掀掉茅草屋頂,換成了瓦屋面。房頭改好后,我又購水泥,拉沙子,將室內(nèi)坑坑洼洼的地面鋪成平整的水泥,最后還硬化了院場。舊貌換新顏后的老屋,在人們艷羨的目光中揚(yáng)眉吐氣。
老屋修葺后不久,父親就永遠(yuǎn)地離開了我們。后來,我和妻子結(jié)了婚,有了女兒,我調(diào)回離家不遠(yuǎn)的中學(xué)教書。我們像父輩一樣在老屋里生活,早出晚歸,日子像門前那條小河一般平緩地流過。那時候,我以為自己會一直待在老屋里,然后,陪著老屋一起慢慢老去。然而,生活總會在前方給我們設(shè)置一些意想不到的遭遇。在生命的旅途中,我們會不斷地和某些從未想到過的事物發(fā)生聯(lián)系。比如某個人,某個村寨,或者某一棟樓房。
后來,因?yàn)楣ぷ鞯淖儎?,我和妻子相繼離開家鄉(xiāng),走進(jìn)縣城,遠(yuǎn)離了老屋。到了新的地方,住是一個難題。先是租房住,二室一廳,有陽臺改造成的廚房,能滿足生活的基本需求。唯一不滿意的是整棟樓二十多家人只有兩個衛(wèi)生間,經(jīng)常要在衛(wèi)生間門口等候著“輪蹲”。再加上租住地位于學(xué)校附近,天還沒亮,各種噪音就拼命往屋里擠。租住一段時間后,心里萌生了買房的念頭。
估量了一下自己的收入,新蓋的樓房是惹不起了,決定買價格相對便宜的二手房。2010年,在朋友的介紹下,我們很快找到了房源。是以前某單位的集資房,十多年的房齡,三室一廳,有廚房和衛(wèi)生間,比租住的房屋大多了。房子離主路有兩百多米,夜里非常安靜。全家人商量好后,用住房公積金貸了款,和親友籌借了一部分,添置了幾樣家具,簡單收拾一下,我們就入住了。自從在縣城有了屬于自己的“蝸居”后,我們回老家的時間就明顯少了。
2018年,我們第二次買房,這一次我們選了新建蓋的一套110平米的電梯房。裝修用了幾個月的時間,吊頂、墻布、地板、櫥柜、玻璃推拉門等,每一樣都要達(dá)到美觀實(shí)用的效果。恒潔的浴具、派尼爾的家具、歐普的照明、老板牌的油煙機(jī),這些都是小縣城時下流行的品牌。裝修新房子的過程累并快樂著。不久以后,我們將搬入新居,和另一棟樓結(jié)緣,一起在風(fēng)風(fēng)雨雨的人生路上相伴而行。
欣喜之余想到了老屋,想起了雨夜里父親的嘆息,從租房住到第一次買房,到如今的再次買房,幾十年的時間里,生活竟然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5
我再次回到了老屋。
院子里,野蒿筷子般立著的莖早就枯干了,一團(tuán)毛茸茸的綠葉,依然溫柔地匍匐在根部。粘人草細(xì)長干癟的枝杈上,蹲著許多黑色的小球,只要人或者動物從它旁邊經(jīng)過,那些帶叉的小長矛就靈巧地跳起來,緊緊地扎在衣服上,皮毛上。黑頭草(紫莖澤蘭)已經(jīng)腐朽,輕輕一拔就折了,只有為數(shù)不多的幾棵依然綠著,在努力剔除嚴(yán)冬的印記。院場上,夾雜著一些叫不上名的野草,它們和野蒿、粘人草、黑頭草等聯(lián)合起來,包圍了整個院場。曾經(jīng)干凈整齊的小院成了荒涼的駐地,像山坡上那塊荒蕪了數(shù)年的土地。幾棵膽大的黑頭草跑到了屋檐下,站在被風(fēng)從遠(yuǎn)處捎來的那層薄土上,探頭探腦地窺探著老屋。
右邊的山墻前蹲著一截刷白過的矮墻,掛著一塊有些掉色的硬紙板(村委會掛的)。紙板上的黑字被風(fēng)雨和陽光輪流洗刷了幾次,有些淡了?!按朔繜o人居住”,我輕聲念出上面的文字。四處蔓延的野草聽到了口令,“嘩啦”一下,全部鉆進(jìn)了心里。
我用憐惜的目光觸摸老屋,像撫摸著正在喪失生命力的老祖母。我能感覺到,一些屬于生命的能量正從老屋失去溫度的軀體里離去。那些能量,聚成了無聲無形的細(xì)流,奔向某個神秘的時空。這是一個剝離的過程,這個過程漫長或者短暫,時間在這一個過程中展露了它殘酷的本性。當(dāng)所有的能量消失殆盡的時候,老屋走到生命盡頭,離開我們的視界。在我的村莊,許多老屋消失了,但有更多的新屋,像貯滿春雨的種子一般從土里拱出來。新屋里,飄蕩著熟悉的歡聲笑語。
不僅老屋,世間所有的事物都是這樣。有時,我在想這些如水一樣流淌著的生命力,只是從眼前消失了,失去載體的它們以我們無法感知的形式繼續(xù)存在,或者是依存于某個遙遠(yuǎn)的時空,不久以后,它們會像奔赴約定一般趕回來,再次陪伴我們。
面對著四處瘋長的雜草,我像舉行一個古老的儀式一般,莊嚴(yán)地舉起了鋤頭。
午后的村莊,似乎和很多年前沒有什么區(qū)別。
整個世界如湖水一般寧靜。
編輯手記:
劉紹良是一位“詩意”的寫作者,他的思緒、思辨、思忖都帶著詩意的體悟和追求,因而,當(dāng)他行走在賓川這塊土地上的時候,他把這樣的詩意也傾其灌注其間,用溫暖深沉的內(nèi)心去接觸、撫摸、感受、接納、反觀、融合,找尋出自我個體乃至這塊土地上的人們與自然的詩意和諧,折射出人性的光輝。《賓川散板》一文中,朱苦拉的故事傳承百年,由一株咖啡苗成長為賓川縣的名片產(chǎn)業(yè);力灣坪那個似乎不適合人類生存的傈僳族村莊,祖祖輩輩靠著堅強(qiáng)的意志和毅力一代代延續(xù)了下來;生命姿態(tài)可謂萬千不一,作者在寫這些的時候,他的內(nèi)心或肅然起敬、或震撼心悸、或意趣盎然,都以一種冷靜的、思考的、超越的視角流露著對生命的崇敬,對人與自然相融共生的禮贊,對未來的肯定和美好憧憬。這樣的詩性意識在《滇西的農(nóng)耕歲月》一文中也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和劉紹良“敘述在別處”的角度不同,莊文勤是以一位參與者、見證者的身份來展示了滇西大地上的父老鄉(xiāng)親們的農(nóng)耕歲月,那位趕著耕牛把太陽馱上了山崗的“父親”善良、內(nèi)斂、堅毅,堅守著屬于這塊土地上的生命、生存哲學(xué),作者的內(nèi)心敏感、充滿詩意,表達(dá)豐富、自由、靈動,情感的融入和流露溫和藹然,讓其筆下的滇西大地洋溢著脈脈生命力,人的一生也在其中耕作結(jié)果,生生不息。張樹超的《老屋瑣記》是一篇極具畫面感的文章,不同時段的老屋在作者的記憶中呈現(xiàn)出不同的光影色彩,和作者的生命歷程相輔相成,作者的文字真實(shí)樸素,細(xì)節(jié)描寫耐心細(xì)致,讓我們可以透過一個個畫面嚼蘊(yùn)那些含在字里行間的人生況味,老屋不可逆的衰老、消逝,新的房屋源源不斷地出現(xiàn),猶如人的一生總在坎坷中前行,但愛和堅韌讓生活充滿希望,并一直延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