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洋 陳愛強[魯東大學, 山東 煙臺 264025]
一
“遂翻開那發(fā)黃的扉頁/命運將它裝訂得極為拙劣/含著淚/我一讀再讀/卻不得不承認/青春是一本太倉促的書”,席慕蓉將“青春”比作書本,表達了其對青春的無限感慨和留戀之情。而周朝軍最新出版的長篇小說《九月火車》同樣也與“青春”緊密相關,但周朝軍的小說在思想上卻比席慕蓉的詩歌表達得更加深刻?!毒旁禄疖嚒凡粌H表達了作者對青春的留戀,而且更多的是通過書寫逝去的青春表達對未來的希冀。這部小說是給一代文藝青年們的獻祭之作,主要是圍繞著幾個充滿活力的年輕大學生的人生起伏來寫,散發(fā)著濃郁的理想主義色彩。
周朝軍是一位年輕的作家,在消費盛行的時代里,人們習以為常地認為年輕作家的寫作就是“青春文學”,其實不然。與當下大多數(shù)為了迎合市場需求而創(chuàng)作的青春回憶題材或情愛題材的小說相比,《九月火車》可謂一支清流。在這部長達15萬字的長篇小說里,周朝軍所選取的文本環(huán)境比較具體,主要基于大學校園和柳溪鄉(xiāng)村。盡管他也寫到了似水流年般的青春記憶,但我們并不能因此就將其簡單地定義為一部青春小說,而應該透過表象去看這部小說的內(nèi)涵,即回味青春,向往未來。
作者采用第三人稱的敘述方式將書中所有人物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并把他們與校園、鄉(xiāng)村相結合,構成了一個完整的文本空間,使小說結構更加精致,從而更好地展示小說情節(jié),以此刻畫人物形象。《九月火車》里寫到最多的是才子佳人,表現(xiàn)最多的是“情”,但不同于中國古典小說的“才子佳人”模式,作者刻畫了幾個風華正茂的年輕人,賦予他們青春的激情。作者并沒有把眼光局限于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而是以“愛情”作為小說的潤色筆,通過寫最淳樸的校園友情和最純潔的校園愛情,向我們展示了幾個年輕人的花樣青春及他們在面對人生道路時的不同選擇。
二
人物形象是小說的靈魂,《九月火車》塑造了很多性格鮮明的人物形象,如歷經(jīng)兩次喪夫、命運坎坷卻依舊善良的水芬阿姨,淳樸和藹的大葫蘆老漢,風流倜儻又用情至深的蘇野,癡情與才氣并存的佴志全,善良的喬雅等。其中,給人印象最深的是一對雙胞胎兄弟——周劍鳴和周鹿鳴,這兩個人物是整部小說的核心,與作者的人生經(jīng)驗有著很大的關聯(lián)。初讀這部作品,筆者以為周朝軍有意“要寫一部當代版的《平凡的世界》”,這部小說可能僅僅是對于路遙先生創(chuàng)作的模仿;細讀以后,才發(fā)現(xiàn)《九月火車》有著作者的自我表達,周朝軍以苦難敘事展現(xiàn)了兩兄弟不同的性格和不同的人生。
兩兄弟經(jīng)歷了苦難和磨礪,逐漸成長起來,變得成熟,因而,《九月火車》可以被視為一部成長小說。成長小說始于18世紀末期的德國,是西方近代文學中頗重要也很常見的一個類型。西方的成長小說主要是敘述主人公經(jīng)歷各種考驗和磨難,最終長大成人的故事,這在周朝軍的《九月火車》里也有所體現(xiàn)。周劍鳴、周鹿鳴的晚熟,深刻細膩地糅合了現(xiàn)實主義和理想主義,作者圍繞著他們的生活,以雙線結構敘述了他們的成長。一方面,周劍鳴與關琳、胖三、蘇野、佴志全等人,建構了一個充滿生機與活力的校園世界;另一方面,周鹿鳴與喬雅、水芬阿姨、大葫蘆老漢等人,建構了一個純樸天然的鄉(xiāng)村世界。雙線緊密聯(lián)系,一起促進人物成長。
芮渝萍教授曾經(jīng)在《美國成長小說研究》中將成長過程總結為“誘惑——出走——考驗——迷?!D悟——失去天真——認識人生和自我”,周朝軍是深諳這一內(nèi)涵的,他給予周劍鳴、周鹿鳴特殊的身世,他們從小就沒有父母的陪伴。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成長的孩子,性格上或多或少會有一些叛逆,這一點在周劍鳴身上可見一斑。
周劍鳴的自尊心比較強,他不服從任何人,但他既會寫詩又能唱歌,是一個“才子”。這個“才子”是一個理想化的形象。他身上雖有人間煙火的氣息,但更多的是象征著一種精神的自由。周劍鳴進入大學以后,總是為了與自己毫不相干的人或事出頭,而這些事件為他以后的磨難埋下了伏筆。比如新生開學時,他敢當著全校新生的面挑戰(zhàn)教授的權威;為了蘭園公寓的問題,他又公然在校長辦公室樓下吼唱《國際歌》,等等。反抗意識的萌芽,對他的成長有著重要的意義。
后來,他因為“水果門事件”,發(fā)帖召集學生鬧事,給校領導帶來了輿論壓力。而周鹿鳴為了不讓他受處分,代他寫了檢討書。但是,得知此事后,他拒不承認錯誤,以至于差點被開除。于是,他毅然決然地乘坐由臨沂開往西安的火車,開始了他的“西漂”生涯。在陌生的城市里,他僅靠一把吉他謀生。他的出走是對現(xiàn)實的不滿,也是他性格沖動的體現(xiàn)?!拔髌睅Ыo他很多不一樣的生活體驗,也促進了他心理上的成熟。隨后,在經(jīng)歷自然災害、好友去世,以及大舅生病等事件后,他逐漸發(fā)生了改變,慢慢成長起來。正是因為經(jīng)歷了生活的苦難與打磨,他才漸漸從一個青澀幼稚的大學生成長為一個知道如何給自己定位的社會人。可以說,生活中的苦難對周劍鳴的影響是非常巨大的。
周鹿鳴與周劍鳴則是非常不同的,在這個人物身上,我們更能看出作者融入了自身的成長經(jīng)歷。周鹿鳴的成長方式代表著一種中國式的成長,他小小年紀就是一個有擔當?shù)哪凶訚h,通過“一枚硬幣”做出抉擇,讓自己的哥哥去讀大學,而他則成為瓷廠一名普通的裝卸工人,供養(yǎng)著家人,因而對苦難有著最切膚、最直接的體會。
周鹿鳴主要活動在柳溪鄉(xiāng)村,他堅忍樸實,不怕苦難,有著頑強的意志。盡管沒有很高的學歷,但是他并不輕視自己。他愛看書,愛寫小說,被喬雅贊譽為“現(xiàn)實版的保爾”,是一個奮斗型的農(nóng)村青年。他寫成的幾篇論文給瓷廠帶來了很多經(jīng)濟效益,雖然受到了別人的擠兌,但他得到了鍛煉。寫作使他結識了自己的初戀女友喬雅,和喬雅在一起,加快了他成長的步伐。但是作者有意設計了“有情人不能終成眷屬”的橋段,讓地震奪走了去四川支教的喬雅的生命,這一痛苦的經(jīng)歷更加促進了他的成長。
周劍鳴和周鹿鳴雖然是雙胞胎兄弟,但他們迥然不同。他們一個是精神斗士,一個是負重前行的跋涉者。作者借雙線并進的模式,將人物置身于活力的校園和淳樸的鄉(xiāng)村中,并讓他們在苦難中不斷成長。小說以開放式的結局結尾,這帶給讀者更多的想象空間。存在主義的創(chuàng)始人海德格爾認為,時間性根本不是“存在者”,真正的時間是使“存在”成為“存在者”,使萬物顯現(xiàn)本真性,成為它原來的樣子。九月是萬物豐收的季節(jié),而萬物生命的輪回也因為九月而擁有了新的開始。周朝軍并沒有用太多筆觸來表現(xiàn)“九月”這個時間概念,而是隨著時間的延伸,展開了四年的大學生活和純樸的鄉(xiāng)土人情。面對未來,我們就如同一列又一列開往不同方向的火車,經(jīng)歷一路的風吹雨打,最終到達各自的目的地。我們在不同的旅途中逐漸呈現(xiàn)自己的特色,在日常的生活里勇敢追求自己的理想,最終不斷成長。小說深刻地展示了苦難對于人物成長的影響,而映射在這一過程中的對未來的希冀最終成為文本的旨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