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昌[西安外國語大學西方語言文化學院法語系, 西安 710128]
一方面,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的爆發(fā)讓西方世界的人們重新審視自己所處的這個時代與社會。傳統(tǒng)觀念的顛覆讓人們對于人類世界的意義產生了質疑,往日以理性、道德為根基的社會在一系列的人間悲劇中崩塌。另一方面,隨著戰(zhàn)后信息革命的迅速開展,科學技術的畸形發(fā)展也在一定程度上扭曲了人作為主體存在的意義與價值。就在這樣一種大的時代背景下,荒誕派戲劇得以孕育而生?;恼Q派戲劇的誕生可以說為人們提供了一個避風港,人們的苦悶、焦慮的情緒以文學的形式被記錄下來。小小的一個舞臺可以說成為揭露時代弊病、展現人們迷茫、無意義的生存狀態(tài)的一面鏡子?;恼Q派戲劇誕生于信息化革命的初期,而我們當下正處于這種新型革命的繁榮時期,因此荒誕派作品對當今時代下的人仍具有一定程度的可借鑒性。
荒誕派戲劇活躍于歐美文壇源于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的爆發(fā)。如果說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給歐美資本主義社會帶來了重創(chuàng),那“二戰(zhàn)”則成為壓倒人們賴以生存的社會文化這面墻的最后一根稻草了?!岸?zhàn)”讓社會處于一種動蕩不安的狀態(tài),并造成了一系列的反人性的災難。昔日團結友愛的人類群體卻因為各自的利益互相殘害,草菅人命。資產階級社會的自由、平等、博愛、和諧的理念也在這一聲聲的炮響和受難者的慘叫聲中崩塌、粉碎、幻滅。.于是乎,人們一方面開始唾棄歌頌人類善良、和諧、美好靈魂的傳統(tǒng)價值觀念;另一方面,面對傳統(tǒng)宗教、道德、政治、社會結構的土崩瓦解,人們開始陷入一種悲觀、失望、痛苦、脆弱的精神狀態(tài)之中。這種精神狀態(tài)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演化成一種精神危機,并如瘟疫般在社會各層迅速地傳播開來。
值得一提的是,導致荒誕派戲劇誕生的另外一個原因則與現代文明的快速發(fā)展密不可分。人類社會文明的發(fā)展歷經了第一次工業(yè)革命與第二次工業(yè)革命。目前我們又在經歷著第三次信息技術革命。這次革命與前兩次有著極大的不同,呈現出波及速度更快、影響范圍更大、革命程度更徹底的特點。
當今,我們正處于第三次科技革命時期,生產力進一步發(fā)展,科學技術進入到又一個前所未有的繁榮時期,人類社會從工業(yè)時代過渡到信息時代,這些新技術正在從根本上改變我們的社會生活。社會經濟的快速發(fā)展,一方面給我們帶來了便利,方便了我們的生活,另一方面,現代經濟與科學技術的高度結合改變了人們傳統(tǒng)意義上的生活方式,城市化進程加快,快節(jié)奏高壓式的生活使人們在一定程度上成為社會經濟發(fā)展與現代化進程的“工具”,人的主體性被弱化,物質化的生活掏空了人的精神世界,迷茫、焦慮、浮躁等情緒充斥著當下人們的心靈,這些都為荒誕派戲劇的誕生提供了主題與素材。
荒誕派戲劇的產生并不是偶然的產物,其誕生必然要以一定的思想來源作為基礎。早在荒誕戲劇誕生的前二三十年之前,存在主義在法國思想界就已經名聲大噪。存在主義作為一類哲學流派,其影響力不僅波及哲學界,而且在文學創(chuàng)作領域我們亦能發(fā)現其痕跡所在。像以尤涅斯庫、阿達莫夫、貝克特、熱內為代表的荒誕派戲劇作家就深受存在主義的影響。
作為存在主義的先驅,丹麥哲學家克爾凱郭就曾對人的生存狀態(tài)進行了探析。在他看來,現代人的生活狀態(tài)無疑是令人絕望的,處于生存絕境邊界的人們內心充滿恐懼、膩煩、陰郁與迷茫,這是一種處于生存狀態(tài)下最為接近死亡的心靈體驗。我們會發(fā)現這與荒誕派戲劇極力展現的主題之一正好吻合。作為現代社會的一員,存在主義將人的存在推到前所未有的非理性狀態(tài),而這一反理性、反傳統(tǒng)的思想內核則被后來的荒誕派戲劇所繼承并發(fā)揚開來。此外,值得一提的是,同樣作為存在主義一員卻極力否認自己存在主義者身份的法國哲學家阿爾貝·加繆,在先鋒派戲劇被稱為荒誕派戲劇之前就已經對“荒誕”一詞進行了極為深刻而又全面的闡述,并開創(chuàng)了一個新的哲學流派——“荒誕哲學”。作為荒誕派戲劇重要的理論來源之一,“荒誕哲學”是這些先鋒派劇作家反抗傳統(tǒng)、針砭時弊的最有力的武器之一。在《西緒福斯神話》中,加繆認為,荒誕是從人與世界的關系中產生的。人們希望人生有意義、有價值,希望世界合乎理性,但在實際生活中人生卻是無意義的,世界也是不合理的。(張容:1995 :11)但我們要區(qū)分的是,雖然存在主義與荒誕派戲劇有繼承與被繼承的關系,但是后者沒有像前者去選擇積極地反抗、與荒誕的現狀做斗爭,相反,它們選擇了沉默,絕望焦慮地等待著……
荒誕派戲劇的思想價值主要在于它對作為主體存在的“人”及客體存在的“物質世界”性質及屬性的探討?;恼Q派作品以其荒誕性為根本立足點,并將其中所滲透的思想精華從劇首一直貫穿至劇末。
閱讀荒誕派作品,我們會發(fā)現作家們在劇中所極力呈現的是一種人生的無意義,以及認為生活是“虛幻”的小人物形象。這些人物破碎不堪、不堪入眼,在戲劇中分量最低的道具面前都顯得那樣卑微不堪。而觀眾則需要直面這種迎面而來的荒誕氛圍,去零距離地感受這份來自現實社會中人類生存處境的極度瘋狂。如此極端具有顛覆性的呈現形式并不僅僅是為了將觀眾帶入到那種絕望的境地;相反,這種看似極度荒謬的舞臺表演實則是一劑良藥,雖苦但藥效十足。觀眾則可以從中感悟到人生的真實現狀,從而加深對于自我所處世界的認識。我們不應該沉迷于對于現實的美好憧憬之中而不能自拔,反之,我們應該擯棄這種無用的幻想,擦亮眼睛,去看清楚這個社會的非理智、反道德的一面。面對平庸的生活,我們不應該像劇中人物一樣繼續(xù)麻木下去。我們需要努力地去克服這種生存的焦慮感,并努力找尋自己丟失已久的生存信仰與原則。荒誕派戲劇中所展現的諸多“非人化”形象將人的尊嚴完全拋棄,人的價值的喪失標志著人生的荒誕性的誕生,而這從反面提出了重構人類形象、重建人類生存價值的急切訴求。這正是荒誕派戲劇的思想價值之一所在。
與現實主義流派的文學作品不同,荒誕派戲劇對于時弊的揭露缺乏豐富的敘事結構、典型的歷史事件與生動細致的人物形象。在劇中,作者也不會明確地表明自己的政治傾向與個人態(tài)度。這種隱喻式的具有現實主義傾向的新型劇種比通常意義上的政治格局更能直接地展現這個社會與世界的荒誕性與不合理性。在那個時代,人們剛剛經歷了世界大戰(zhàn),世界仿佛變成了一個無邊無際的煉獄:和平與理智早已被槍支大炮轟炸得粉碎,資產階級的世界也隨著傳統(tǒng)價值的破碎而崩塌?;恼Q派戲劇家們則抽象地概括了資本主義社會的現狀,并將批判的矛頭直指早已腐敗生銹的資產階級世界。在尤涅斯庫的作品《非雇傭的殺人者》當中,作者對暴力的反抗、社會對人思想的控制等一系列的現實問題進行了思考。在劇中,主角畢浦大娘曾說:“我向你們保證要改變一切。為了改變一切,必須什么都不改變。我們只改名稱,并不改變事物本身?!睆娖葎趧訉⒏臑樽栽竸趧印?zhàn)爭將被稱作和平,這一切都改變了。在尤涅斯庫看來,這個世界都籠罩在資本主義的壓制之中。在這個世界里,個人的思想是不自由的,而主角畢浦大娘的言辭正好體現了這種壓制。而與一般意義上的政治諷刺劇不同的是,荒誕派戲劇對于現實世界詬病的揭露則采用了一種極端的手法。通過以一種形象直喻化的手法,荒誕派作品控訴了資本主義社會當中的平庸與乏味。虛假的物質世界如毒瘤一樣腐蝕著人們的靈魂,人們生活在這樣一個世界中,無疑是虛無與麻木不堪的。這種對于荒誕世界的呈現給人造成了一種思想的震動,引發(fā)人類對于自身所處世界最為精確的思考。
作為工業(yè)社會的承接時代,我們處于一個全新的時代:信息化時代。在這個科技革命時代里,“信息”呈現出一種前所未有的快速增長的趨勢。一方面,信息這種用于交流的最基本的元素在科技的推動下變得唾手可得;另一方面,我們會發(fā)現信息也在錯綜復雜的網絡中變得真假難辨。我們不能否認,在這個信息技術高速發(fā)展的時代,我們的生活方式得到了改變,變得更加快捷便利。此外,人與人之間的空間距離縮短,交往方式亦發(fā)生了巨大的改變。
我們所生活的21世紀是一個機遇與問題并存的時代,在這個知識經濟時代的背景下,社會生活的信息化、網絡化程度越來越高,知識的總量急劇增加,知識的更新周期也變得越來越短,人們原有的知識和技能已經遠遠不能滿足現實工作和學習的需要,普遍感受到了發(fā)展、競爭的壓力。人的“異化”現象也變得越來越突出。首先,從個體與他人的關系來看,舉個簡單的例子,手機的快速發(fā)展一方面給人類的生活帶來了便利,另一方面也帶來了一些荒誕的現象與新型的問題。如果我們走在大街上,我們會發(fā)現滿大街的低頭族,甚至還出現了朋友以及家人聚會時人手一部手機的趣象?,F代人對手機的沉迷疏遠了人與人之間的關系,甚至摧殘了友情與親情,使得人與人之間最基本的交流都受到了限制。其次,現代人的“異化”體現在人類個體上的“畸變”,現代經濟與科學技術的高度結合改變了人們傳統(tǒng)意義上的生活方式,快節(jié)奏、高壓式的工作與生活使人類淪為“經濟社會”快速發(fā)展需要的工具,人的主體性被削弱,個體的存在感降低,物質化的時代掏空了人的精神世界,迷茫、焦慮、浮躁的情緒充斥著現代人的心靈。
一個時刻的真實性出現在舞臺上,它能夠向舞臺投射觀眾的焦慮情緒?;\罩在人類頭上的持續(xù)的威脅,不可溝通,被一個變得失去溫情的世界監(jiān)禁,面對使人“異化”的社會,個體不免焦慮。戲劇運用它所掌握的一切手段使人的焦慮具體地存在著,體現他的幻覺并給予這些幻覺一種嚴格的字面意義。正是這種字面意義構成了荒誕派戲劇的特性。(張容:1995, 43)而這些特性恰好給我們21世紀的當下提供了諸多啟示與意義。此外,我們不能忽視,在當下社會人的“異化”進程愈演愈烈。這不僅體現在人與物的關系上,比如一些人過度追求物質上的東西從而產生了精神危機,迷失了自我,人類的本真在現代的潮流中逐漸被掩蓋。而且還體現在人與人的關系上,比如快節(jié)奏的生活讓人與人之間的交流變少,深入溝通與了解變成了難點,人與人之間的相互依存度降低,從而一定程度上加劇了人類之間的冷漠與矛盾。而以上這些都是荒誕派戲劇所要探討的現象與問題。雖然所處時代不同,但荒誕派戲劇所揭示的東西卻不謀而合,這也極大地賦予了荒誕派戲劇在當今的現實意義。
首先,作為這個時代成員的我們,需要樹立一種抗爭意識。面對這個世界的荒誕,我們不能一蹶不振,相反,我們應該鼓起勇氣去與這種荒誕性做斗爭。這正好也是法國哲學家阿爾貝·加繆在他的荒誕哲學中給我們闡釋的道理。其次,我們要善于思考,認識自己所處的時代,避免被快速變遷的現代生活所擾亂。最后,我們要清楚地認識自己,發(fā)揮自己的主觀能動性,不盲從,有主見,從而實現自己最大的人生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