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晴麟
今年寒假,母親終于圓了她的念想——我們家、母親的父母、母親的三個姐妹,一共五個家庭一并去了云南。在麗江的最后一天,我和兩個阿姨家一起去了玉龍雪山。
當天早上,在綿綿睡意中,我們一行人便來到雪山腳下。套上納西族司機提供的羽絨服,拿上令人感到略微緊張的氧氣罐,我們向雪山邁開了步子。天正下著薄薄細雨,我并未抬起頭去看那雪山。
我們的第一站是雪山腳下的藍月谷。融化的冰雪攜著銅離子流淌而下,在谷中凝成了一汪汪綠松石般夢色的湖。我們順著流水行走,玉液湖,鏡潭湖,藍月湖,聽濤湖,眼前美得不真實的碧水被淺風吹著,蕩起陣陣輕漪。
湖水過淺灘成溪,遇斷崖成瀑,它只是流著,并不在意周圍的人是否看它。
午飯后,經(jīng)過漫長的等待,我們坐上了前往雪山頂部的纜車。從車廂往下看,蒼綠的樹木沉默著立在坡上,無人行走的殘破的木階順著山勢通向不知處。這一切景物在車廂的玻璃下,都顯得有些蒼白與朦朧。不久,纜車進入了一片牛奶般的濃霧中,我們無法再看到任何東西。
從霧里出來,就到了離山頂最近的地方——海拔4506米的山頂站。在這里的平臺上停留了一小會,幾個大人就都因高原反應而感到不適,不得不回到站內(nèi)休息。我和一個表姐將自己的氧氣瓶給了他們,便準備登頂。
登頂?shù)碾A梯是木質的,透過木板間的縫隙,隱約可以看見巖石,石縫里長著小草小花,花色很單純。剛開始的一段路是很輕松的,甚至還有幾分閑適。然而,過了海拔4550米,便變得有些煎熬了。明明才十幾級臺階,走完卻好像剛完成一次長跑,這讓我們不得不頻繁休息。坐在長椅上,凜冽的寒風吹過,令我覺得腦子都有點麻木了。雖然如此,但幾分鐘后我們還是站起來邁步。
登頂?shù)淖詈笠欢问菢O長的階梯,格外狹窄、陡峭,我們必須緊緊握住扶手。我沉默地低著頭,有些僵硬的雙腿緩緩起落。不知過了多久,臺階忽然被平地所取代。我抬起頭,看到刻著“4680”的石雕——到山頂了。
到了玉龍雪山山頂,我卻感到很不真實,耳邊似乎只有心臟因高原反應而瘋狂跳動的聲音。隨意地拍了一張照片,我環(huán)顧四周,小小的平臺上有很多人。他們都在拍照,拍雪山,拍自己,樂此不疲。
“沒什么雪啊,都不漂亮了,太可惜了?!蔽衣犚娨粋€人說。
我抬頭注視著雪山峰頂,又將目光投向遠處的山峰。
雪山美嗎?
平心而論,其實并不太美,至少無雪的雪山是這樣。山峰沒什么雪,只有一層薄冰覆在墨色的石頭上,令它變得灰白。山頂能看到的,也只有黑、灰的石與白的冰。滿目荒涼,了無生機。作為山,它不似泰山那般巍峨,亦不像香山那般艷麗。它雖高,但世上名山大川數(shù)不勝數(shù),比它高的自然是有很多的。
但它也是美的,美在它對這些絲毫不在乎。它縱容生命在它身上繁衍生息,也可以任由死亡的氤氳安靜地蔓延;它可以是旅者的天堂,也可以令人粉身碎骨而不起一絲波瀾;它是納西族的神山,保護神“三多”的化身,用融化的雪水養(yǎng)育了一代代納西人,但它也不介意被畏懼、被遠離。于它而言,這一切都是相同的。它甚至不在乎自身,也許因為它明白無論自己存在與否,世界都仍運轉著。
我決定不以美丑,或是其他形容詞來描述它了。
不久后,我們便下了山,回到車上。透過車窗,我看見山腰以上,黑灰的山帶著些許白色,在瓦藍的天空下呈現(xiàn)出膠片的質感。車開動了,我轉過頭,不再去看它。
指導老師 陳 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