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的魚

據統計，我國約有1億糖尿病患者。他們帶回家采血和注射胰島素的針頭，如果處理不好，不僅會污染環(huán)境，還會對拾荒者、環(huán)衛(wèi)工人造成誤傷。有鑒于此，青年醫(yī)生胡源成立“愛未來”公益機構，自費定制銳器回收盒，免費發(fā)放給糖尿病患者，鼓勵他們主動將廢棄針頭回收。4年時間，從垃圾堆里“搶”回50萬個廢棄針頭。

職業(yè)道德催生憂患意識

80后胡源是江蘇人，2009年大學畢業(yè)后成為無錫市中醫(yī)醫(yī)院的一名內分泌科醫(yī)生。

多年來，胡源每日里為糖尿病人看診、開處方和查房，病房報表和急診室會診占據了他大部分時間，鮮有精力去思考本職工作之外的東西。

2014年3月的一天，胡源按照慣例前去查房。其間，他隨口問了幾名患者平時如何處理用過的針頭。他們的回答驚人的相似，那就是扔進垃圾堆。

第二天，不甘心的胡源針對回收針頭的問題，向病房里的糖尿病人發(fā)放調查問卷。問卷收回來時，他傻眼了，50個病人里，只有1個人能做到妥善處理廢棄針頭?！疤闊┝??！薄搬橆^隨便扔就可以了?！薄斑@么多年都是直接扔垃圾桶，沒有什么問題的。”理由大同小異。

調查的結果令胡源感到不安。在醫(yī)院里，對廢棄針頭的監(jiān)督管理很嚴格，要用專門的容器收集、處理和焚燒，不能同生活垃圾混在一起?？墒牵兄薮蟀踩[患的廢棄針頭卻被患者輕松地投入生活垃圾中。

當晚，胡源查閱了《醫(yī)療廢物管理條例》，想從中找到處理廢棄針頭的途徑，但條例對于醫(yī)療機構產生的醫(yī)療廢物處理有著嚴格的規(guī)定，對患者帶回家中成為廢棄物的針頭卻沒有約束力。

接著，他又翻閱了《固體廢物污染環(huán)境防治法》。防治法規(guī)定，廢棄針頭屬于危險廢物，應該按照特殊的方式進行管理，以防止環(huán)境受到污染和個人受到傷害。顯而易見，病患者因為缺乏相應的法律常識導致亂扔廢棄針頭行為的發(fā)生。

胡源意識到，回收廢棄針頭已刻不容緩。怎么辦？經過慎重考慮，他發(fā)起了“愛未來”公益項目，致力于廢棄針頭的回收，避免造成環(huán)境污染和對人的二次傷害。

可是，當胡源邀請同事參與時卻碰了壁。同事說，作為內分泌科醫(yī)生，僅研究如何更加精細地“控糖”，教患者如何有效注射胰島素，怎樣減輕注射的疼痛之類的問題都忙不過來，哪里還有精力追問廢棄針頭去向這些細枝末節(jié)的問題。

“細枝末節(jié)”？胡源立即糾正了這種片面認識。他分析說，全國18歲以上患糖尿病的人數近1億，并且在年輕人群中還有不斷擴大的苗頭。這就意味著每年數以億計的采血針和胰島素注射針頭，由患者在家使用并存在隨意丟棄的風險。這些廢棄的針頭，散落在垃圾堆里，暴露在空氣中，可能攜帶著肉眼看不見的病原體，容易造成二次感染。一旦被感染，影響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家庭的幸福。

聽完胡源的分析，同事們都沉默了。后來，在胡源的一再堅持下，幾名同事終于加入到“愛未來”的行列中。

“以舊換新”回收廢棄針頭

如何能讓患者自覺地回收廢棄針頭？胡源苦思良策。2014年7月的一天，胡源去超市購物，路過一個攤位時，那里正在進行“以舊換新補差價”活動。胡源大腦中靈光一閃，一個方案瞬間在腦海中形成。

第二天，胡源自掏腰包，采購來一批收集廢棄針頭專用的銳器盒，在患者中開展“以舊換新”服務。他向患者承諾，只要攢滿一個銳器盒的廢棄針頭，就可以免費交換一盒新的注射針頭。

但效果并不理想，雖然不時有一兩個病患來復診時會討要銳器盒，但數量畢竟有限。在一間辦公室里，裝滿銳器盒的箱子整整齊齊碼放著，發(fā)出去不多，收回來的更是屈指可數。胡源做了下統計，發(fā)放的銳器盒回收率只有10%左右。

最重要的是，胡源的苦心并沒有得到理解。有人抱怨說：“明明交了很多針頭，怎么只送一小盒？未免太摳門了?！币灿腥苏f：“回收廢棄針頭肯定有利可圖，不然怎么可能好心還送我們新針頭？”更有人提出了質疑：“是不是收回去消個毒，又拿來給我們使用？”

面對種種質疑和不理解，胡源意識到僅靠發(fā)放銳器盒，并不能真正解決問題。胡源與護士長朱立萍商量后，想出了一個點子。

被針頭扎傷，是護士經常遇到的事。而環(huán)衛(wèi)工人和拾荒者與護士一樣，都面臨著被針頭扎傷的危險。護士可以清洗消毒，但環(huán)衛(wèi)工人和拾荒者就沒有這樣的條件了。

為此，胡源專門制作了一段短視頻，講述的是一名環(huán)衛(wèi)工人在清掃垃圾時，被亂扔的廢棄針頭誤傷，造成二次感染，從而給一家人帶來不幸的故事。

制作完成后，胡源通過內設系統在內分泌科的病房里反復播放。胡源告訴他的病人，一個小小的銳器盒，不僅只是為了環(huán)保，而且是在保護自己的同時保護他人。

視頻播放后，效果非常好，主動前來領取銳器盒的患者多了起來。一位患者說：“每個人都有一顆同情心，以前并不知道自己這種無意中的行為，也許會對他人造成傷害，以后一定會妥善收集廢棄針頭?！?/p>

隨著發(fā)出去的銳器盒數量的增多，胡源覺得找到了“正確的軌道”。他的心里有了一個想法：能不能向各大醫(yī)院倡儀，讓更多患者主動支持醫(yī)院回收廢棄針頭？

立說立行。那一段時間胡源犧牲了所有的休息日，一家家醫(yī)院去跑，有的醫(yī)院他最多去了十多趟。終于，在他的努力下，很多醫(yī)院接受了他的做法。

蘇州市中醫(yī)醫(yī)院最早響應。這主要得益于黃菲醫(yī)生的大力宣傳。她經常與病人分享自己的體會：每個人都在抱怨環(huán)境惡劣，可輪到自己，連收集廢棄針頭這樣舉手之勞的事情都做不到，這怎么能行呢？黃菲對患者說得最多的一句話是：“你們一定不要隨便亂扔針頭，這是在做善事。放心帶回來換，不用你們出錢?！?/p>

隨后，無錫市第三、第一、第二人民醫(yī)院紛紛加入回收針頭的隊伍。第三人民醫(yī)院內分泌科還免費向病人發(fā)放銳器盒并開展推廣活動。接著，南京、連云港等地醫(yī)院的內分泌科醫(yī)護人員陸續(xù)跟胡源聯系，要求加入廢棄針頭回收陣營。

最令胡源感動的是，有一位80歲高齡的患者，主動提出為醫(yī)院捐贈銳器盒。因為行走不便，每隔一段時間，他就會托女兒將捐款送來，并不時打來電話，尋問“愛未來”的進展情況。

創(chuàng)新方式給患者更多關愛

2018年5月3日，“愛未來”與江南大學設計學院聯合發(fā)起了一場跨界合作沙龍，讓大學生近距離地接觸患者、醫(yī)護人員和病人家屬，給患者更多的幫助和關愛。

走進內分泌科，大學生們看到的真實情景顯然超出了他們的想象。

在這次活動中，90后大學生顏晨曦第一次聽說了Ⅰ型糖尿病。他看到一群罹患Ⅰ型糖尿病的孩子穿著病號服，他們最大的14歲，最小的只有8歲。盡管站得歪歪斜斜，但他們的臉上都洋溢著燦爛的笑容，嘴里還唱著歌。這時，顏晨曦的眼淚掉了下來。

他覺得自己應該為孩子們做點什么。經過觀察和思考，顏晨曦專門為孩子們設計了一個工具包。工具包里有一個玩具人體模型，那是供孩子學習打針用的。還配套設計了一款小程序，家長可以定位孩子每天的注射位置，一旦孩子注射完成，家長點擊確認，小程序就會給孩子獎勵。

用什么作為獎品才合適？為此顏晨曦頗費了一番腦筋。后來他了解到，孩子們打針時會留下針眼，他為此設計了文身貼作為獎品。文身貼不大，一圈一圈地覆蓋在皮膚上，最后會連成一個徽章的模樣。

有的學生了解到，糖尿病人在出行時，需要帶著注射工具等物件，收拾起來非常麻煩，還擔心丟失。他就設計出了一款糖尿病人專用旅行包，所有可能用到的工具都可以裝在里面，既方便整理，也不容易丟失小件。

而針對護士注射培訓工具包各類工具擺放凌亂，不利于收納的弊病，有一名學生重新設計了一款注射培訓工具包，專門辟出消毒片、注射針頭、銳器盒等放置區(qū)域，使空間最大程度地被合理利用。

胡源沒想到一場跨界的活動，會收到那么多的設計作品。他表示一定要讓這些作品真正落地，真正能夠幫助到那些糖尿病患者。

“愛未來”已經走過四個春秋。一個小小的針頭會吸引那么多目光，出乎胡源的意料。如今，他的身后站著眾多的支持者，有醫(yī)護工作者、有大學生志愿者、糖尿病患者、醫(yī)藥公司代表、病患者家屬等等。

目前，“愛未來”正計劃設立一個小規(guī)模的資助項目，為困難家庭患者提供每年1000元的藥品和監(jiān)測設備。胡源希望“愛未來”這個隊伍能有更多的人加入進來，在專業(yè)醫(yī)護人員、心理咨詢師、營養(yǎng)師和患者家庭的共同參與下，給糖尿病患者帶來更多的關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