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徐德
溫州牛山老矣,不忘勃發(fā)生機,風雨守候一段心事。
溫州牛山,的確與牛有關(guān)。此“?!备献拥淖T“青?!?,既非親戚,也非朋友。因其形酷似牛,故原名橫峰山更名牛山至今。牛山橫跨溫州鹿城、甌海兩區(qū),與焦峰村、南堡村、德政村三村唇齒相依。未改頭換面之前,橫峰山真有點“橫”,是溫州“臟亂差”之地。沐浴時代春風,“三個百日”創(chuàng)造“整治征遷、拆遷、局部完工”的階段性勝利的奇跡。后續(xù)工程自然順理成章,而今的牛山打造成為一座融合“游憩、景觀、生態(tài)、人文”四大元素的“牛氣”城市休閑公園,已經(jīng)贏得大眾的一致好評和點贊。
邂逅牛山,是我搬家一品公寓之后。聽朋友說附近有牛山,難得有山可登,正好符合我的脾性。我歡喜不已,某日趁下班閑暇,本來要找牛山公園,卻先相遇牛山健身步道,正是沙門寺入口?;耸畮追昼姡遗实堑揭粋€水泥平臺,加上天快黑了,看看四周沒有其它路可走,想想207米的海拔,想當然以為登到了牛山山頂。第二天早上,我跑步到牛山公園,從焦峰宮健身步道登牛山,才知道先前根本沒登到牛山山頂,最多一小半,甚覺荒唐。等我早鍛煉橫貫了牛山,卻有意外的收獲,我下山時發(fā)現(xiàn)了牛山腳下的濟公寺。
第三次登牛山,我選擇東入口的濟公寺登山。濟公寺跟癲和尚濟公有沒有直接關(guān)系,我沒去認真考究,至少有一點可以肯定,該寺十分崇拜濟公。居然把寺廟建在山腳,毗鄰鬧市,頗有濟公“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的默契。已經(jīng)六點,太陽偏西,還要登山,我便沒心思進寺游玩。望望登山步道,多呈六七十度的坡,我是一個胖子,油然倒吸了一口涼氣。不好膽怯,一口氣上不去,中間經(jīng)過楊侯王府時,我做了短暫的停歇。二十多分鐘后,我汗?jié)褚律?,天漸轉(zhuǎn)暗,綠樹環(huán)合,蓊蓊郁郁,愈覺靜寂。爬了幾個坡,我已經(jīng)記不得了,前面不遠處有椅形建筑映入眼簾。我沒多想,還是繼續(xù)攀爬。等到湊到近前,我看清那是一座座墳。山風刮來,樹影婆娑,幽暗不明,我心里陡然一緊。原來,生死距離,近在咫尺,而且猝不及防??鬃诱f,未知生焉知死。其實,死的靜美,何嘗不是啟迪生的驕傲。天漸昏暗,墳場一片幽寂。我頓生感慨和敬意,明了“生死事大”的內(nèi)涵。
終于到了一個平緩之處,然后下坡,步道兩旁綠影重重,借著幽光,我看到一塊牌子,上面赫然寫著“茶香綠語”四字。仔細一瞅,兩邊真的是未經(jīng)修理的茶樹,長得一派自然。已過了采茶期,隔著五月的夏氣,深深地一吸,似乎聞到了縷縷茶香。我欣賞“綠語”二字,很是耐人尋味。一個“綠”字就醉人了,還“綠語”一番,在聞茶香之后。好一個“茶香綠語”!茶圣陸羽要是知道牛山還有如此一景,恐怕睡著了不醒來才怪呢。此中有真意!陶淵明曾有詩云:心遠地自偏。我看這“茶香綠語”的漫道是能夠讓人“心遠”的,遠的是俗事的紛擾,近的是寧靜的皈依。我神思清醒,坐在石階上,閉上眼睛,輕輕一嗅,鼻翼微癢,一陣清芬氤氳心頭,一漾一漾,久久不息。這時,山風清徐,感覺有點涼,我回過神來,離開“茶香綠語”,聽見前面人語響,便緊追上去。
又是陡坡。抬頭一望還不短,應(yīng)該是直通牛山之巔的吧。樹林遮蔽,漸漸吞噬亮光,健身步道的臺階模糊起來。還好,前面有像我一樣的另類同謀。牛山不語,是在心里首肯我們此時的打擾。起碼過了二十分鐘,總算到了山頂,長舒了一口氣,看看身邊的三位登山者,我投去長長的感謝,他們未必知道,我心里是感激而溫暖的。不是他們在前,我就從茶香綠語的旁邊下山了。此刻,山下萬家燈火,街上車流如織,一派繁華與富麗。
接近七點了,三位登山者建議從山巔下去,左拐經(jīng)過茶園,就是西入口停車場和春暉亭,再下去是焦峰宮,牛山公園健身廣場就會含笑相迎。到了春暉亭,我們休息了一下,吹吹山風,路燈次第亮起,輝映山色,牛山愈發(fā)迷離。春暉亭的名字,頗有詩意,我自然想到孟郊寫的“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的名句。捐建此亭的支助人是不是想起他的母親,母恩難報,便如此命名。登牛山的人,經(jīng)過春暉亭,想到“春暉”二字,會有他的感同身受,他捐建此亭算是功德無量了。突然,我記起山下登山指示牌上標記了一些寺觀名。國僧寺,沙門寺,濟公寺,焦峰寺,禮慧寺,青心觀,齊聚牛山,令人費解。牛山在溫州的名山之中,沒有雁蕩山的靈秀,沒有澤雅的清幽,更沒有峻嶺幽谷和流泉飛瀑,是什么氣質(zhì)讓那些寺觀愛上了牛山?牛山之前叫橫峰,居于城市之中,凝聚天地靈氣,的確一峰獨秀,望之肅然。我更覺得是溫州先民依山養(yǎng)性,遵循天道的智慧使然。如此一來,諸多寺觀青睞牛山,想來不難理解。
下得山來,早過七點,夜色漸濃?;赝I?,牛山的“牛氣”直涌胸間,我略有頓悟:上下山的健身步道,與人生之路何其相似,上山藏住一團春氣,不至于失去希望;下山拽緊小心慢行,不至于誤入歧途;再有寧靜做經(jīng),感恩做緯,何不證得人生圓滿?
忽然,想起前幾日寫的《逗牛山》的打油詩,我不禁又吟誦起來:“牛山老矣我年輕,我死牛山早忘情??绮脚I阶巾敚I秸椅乙u?!蹦菚r我登的山頂是錯覺,今時暮登算是坐了一回真正的牛山山頂。牛山要不要“批評”,就看它的心情了,我反正打心底里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