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楊 誠

金秋送爽黃梅香！適逢第八屆中國（安慶）黃梅戲藝術節(jié)期間，漫步安慶街頭巷尾，皆有咿咿呀呀的黃梅戲唱腔?；蚋呖杭ぐ?，或低沉婉轉；或陽春白雪，或下里巴人……熟悉的鄉(xiāng)音，穿透了歲月的藩籬，擊中我胸中的壁壘。當年那“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的名演員楊長江的演藝生涯，及他的精彩人生，便清晰地浮現(xiàn)在腦海。

楊長江老師是不可多得的戲劇表演名家。他文武兼?zhèn)?，形神俱佳，唱腔悠揚、富有韻味，表演細膩灑脫，塑造的人物形象飽滿生動，形成了自己獨特的表演風格。

“戲述人生”。楊長江老師是上個世紀五六十年代，原安慶市黃梅戲校畢業(yè)的高材生。一九五八年三月，十二歲的他考入安慶市黃梅戲劇團演訓班（同年八月一日更名為安慶市黃梅戲藝術學校）。有著過人藝術天賦的他，遇到了千載難逢的一流師資隊伍。僅教過他基本功的老師就有：周培義、陳正國、王慶亭等。唱腔課老師有：陳丙炎、鄒勝奎、劉正庭等。劇目排戲老師有：李素秋、徐麗云、陳鶴昆等。所有教過他的老師，都在其學藝及藝術成長方面給予了極其重要的引領！尤其是陳鶴昆老師，著名麒派老生，解放初期就活躍在京昆舞臺。戲路寬廣，因扮演紅臉關公、黑臉包公、活佛濟公，人稱“活三公”。如此名師言傳身教，對楊長江老師攻克老生行當，產生了極大的影響。

在校期間，他直接參加排練的劇目就有：《打豬草》、《鬧花燈》、《楊門女將》、《碧玉簪》等。求學期間，他就唱出了名氣，小小年紀，便有了“鐵嗓鋼喉”的美譽。

一九六二年，安慶市黃梅戲劇團青年隊成立，風華正茂的楊長江，主攻文武老生行當。如果以黃梅戲為主線，在京劇團工作九年為副線，直到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本世紀初，他先后在安慶市黃梅戲二團、黃梅戲劇院直屬隊、黃梅戲三團擔任演員及團長黨支部書記至到退休。參演的黃梅戲及京劇有古裝戲：《天仙配》、《女駙馬》、《賣花記》、《包公誤》、《孟麗君》等；現(xiàn)代戲：《赤膽紅心》、《江姐》、《洪湖赤衛(wèi)隊》、《奇襲白虎團》等。

上個世紀七十年代，是安慶京劇的全盛時期，也是楊長江老師藝術生涯的輝煌時期，以“絕對主力”的身份，領跑安慶京劇。他在《智取威虎山》劇中飾演楊子榮、《沙家浜》劇中飾演郭建光、《平原作戰(zhàn)》劇中飾演趙勇剛、《杜鵑山》劇中飾反派人物溫其久等。他在《逼上梁山》劇中飾演林沖，曾創(chuàng)下連演九十六場的記錄！

順勢而為，他在政治舞臺上同樣大放異彩，是中共安慶市第三屆市委委員，安慶市文化局機關黨委委員、安慶地區(qū)第一屆黨代會代表、安慶市第三屆和第八屆黨代會代表，京劇團分管業(yè)務的副團長。然而，這些光環(huán)對視藝術為生命的他來說，皆為“身外之物”，得之不喜，失之不憂。

那個時代，樣板戲曾經陪伴我們走過了艱難而不平凡的歲月，是一代人不可磨滅的回憶。曾幾何時，楊長江主演的《智取威虎山》讓安慶人如癡如狂。因為一票難求，人們甚至在晨曦微露時就冒著凜冽的寒風排隊購票，沒有買到票的人，會在開演之前，早早地來到劇院門口，不厭其煩地向過往行人詢問：“可有票賣？可有票賣？”楊長江自己的親友找到他，希望能看他演出。而他也只能擠在人群里排隊購票。有一次，因為人太多了，現(xiàn)場混亂無序，楊長江被人群擠壓，以至于胸部受傷，被迫停演兩天。后來，人民劇院票務負責人尹安華特殊照顧，每場給他預留五張票，才解決了這一難題?？梢姰敃r人們喜愛看他演出的熱情之高。

然而，觀眾看到的只是演員光鮮的一面，幕后的辛苦則不得而知?！按┝趾?，跨雪原，氣沖霄漢……”高昂的唱腔響起，劇場內，觀眾的情緒被點燃。然而此時的楊長江，卻一邊對著懸吊在空中的話筒演唱，一邊在服裝師楊仁安、師傅陳鶴昆及老師王慶亭等人的幫助下，緊張地更衣?lián)Q裝，連喝口水的時間都沒有?！皹影鍛?，不走樣”，這是硬性要求。不僅演員的表演，包括燈光，服裝，道具，音樂，效果，化妝等都有嚴格的規(guī)定。甚至連幕間換景都要按照音樂伴奏的節(jié)奏完成，不能有絲毫差錯。所以，劇目上演前要安排時間讓樂隊奏起幕間伴奏樂，演職人員將切換道具布景進行多次演習，直至配合完美。當時，楊子榮的角色有三組演員，但因為唱腔高（E調），唱段多，做功難度大，另外兩位演員嗓子、體力都難以勝任。以至于當時還在參加市委學習班學習的楊長江，不得不白天上課，晚上請假，去劇場參加演出。其間辛苦可想而知。

一九七九年，新創(chuàng)劇目《烽火連心》參加安徽省戲劇調演。導演選定楊長江在劇中扮演偽參謀長。這是一個難度很大的反派角色，對于習慣在舞臺上塑造正面英雄人物形象的楊長江來說，是一個挑戰(zhàn)。他沒有簡單地臉譜化處理，而是從人物的“三觀”出發(fā)，以“反面人物也是人，也有追求”為切入點，人性化理解打造。最終，他塑造的這個反派角色，形象飽滿，有血有肉，真實可信，給觀眾留下了深刻印象，他也因在此劇中出色的表現(xiàn)，榮獲演員表演二等獎（一等獎為王少舫）。

參加黃梅戲電影、電視劇的拍攝，是楊長江老師完成華麗轉身，在藝術道路上迎來的又一個高峰期。一九八三年他在由北京新聞電影制片廠拍攝的黃梅戲電影《杜鵑女》中扮演縣令秦正，獲得了巨大的成功。自此一發(fā)不可收拾，參演的黃梅戲電視劇角色有：《七仙女與董永》中的傅員外、《包龍圖錯斷狄龍案》中的狄龍、《黃山情》中的黃老大、《孟麗君》中的魏謹、《竇娥冤》中的竇天章、《慈母淚》中的秦正、《梁山伯與祝英臺》中的祝父、《春香傳》中的卞學道、《楊門女將》中的楊洪等。所有角色的塑造皆獲得了導演和觀眾的一致認可。

此外，作為團隊領導人，他還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培養(yǎng)新生代年輕演員身上，在《慈母淚》中，他主動讓青年演員余登云飾演秦正并親自示范。在黃梅戲電視《花田錯》中，他推薦青年演員楊曉群參加拍攝，扮演劇中縣令，而自己甘居幕后。尤其是推薦闞根華主演紅色劇目《八一風暴》飾演方大來（周恩來總理原型），更傳為佳話。

以德演戲，以戲立德！這是楊長江老師立身梨園的行為準則，正因為他德藝雙馨，所以倍受梨園界同行的尊敬。

1983年，安慶市黃梅戲劇院直屬隊成立，演員均來自1978年安慶黃梅戲學?；謴驼猩蟮氖讓卯厴I(yè)生。為了讓這支年輕的隊伍快速成長，1985年，時任安慶市委書記孫繼懷指示，要選派一名懂業(yè)務，有管理能力，能服眾的人去主政。當時主持市委宣傳部工作的耿龍祥副部長認定，楊長江就是符合條件的不二人選。

時值改革開放之初，沉寂多年的黃梅戲舞臺繁華落盡，優(yōu)秀演員后繼乏人。身為直屬隊領導，楊長江深知復興黃梅戲之責任重大。他狠抓人才培養(yǎng)和隊伍建設。他帶領直屬隊走出安慶舞臺，赴皖南地區(qū)涇縣、南陵、銅陵、宣城等地巡演達兩個月之久。期間不斷更換演出地點，牽涉到道具服裝的搬運，演員飲食起居的安排。為了把后勤工作做好，楊長江還把自己的大哥楊積和（原地區(qū)黃梅戲劇團演員，曾在嚴鳳英主演的電影《女駙馬》中扮演劉福一的角色）請來，專門負責演出安排和后勤工作。因為經費有限，楊長江沒有給大哥開一分錢工資，甚至用于應酬的香煙都由大哥自掏腰包。每到一處，楊長江總是以身作則，親為表率。皖南的靈山秀水，滋養(yǎng)著這批年輕人，同時也造就了一批黃梅戲新人。

陳兆舜、劉紅、郭霄珍、汪靜、張小萍、余登云、劉紅霞、彭玲玲等一批青年演員因楊長江老師的知人善任，脫穎而出，成為振興黃梅戲舞臺的主力軍?？吹剿麄兊某砷L，楊長江倍感欣慰。

“舞榭歌臺，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如今，長江老師早已退休，客居北京。其子楊天，在中國戲曲學院導演系畢業(yè)后又攻讀了碩士學位，目前在中國戲曲學院附屬中學擔任影視表演教學和教學督導工作。楊天自編自導了京劇兒童劇《兔爺》，并參與導演了黃梅戲《知府黃干》等劇目。自己畢生摯愛的戲劇事業(yè)，又由兒子傳承下去，這是楊長江身為人父的最大欣慰。

年逾古稀的長江老師，還心系黃梅戲的發(fā)展，心系他曾揮灑過青春和汗水的安慶黃梅戲劇院。

“閑云潭影日悠悠，物換星移幾度秋”。幾十年來，楊長江老師始終關心著我。每次見面，他都要詢問我的工作和生活狀況，而我也總是愿意向他敞開心扉。前年深秋，他探親回宜，我“見縫插針”，向老領導匯報了安慶市黃梅戲劇院自2015年入秋以來，在市公園小學開展“黃梅戲進校園”的活動情況，想請老領導實地看一看，走一走，聽一聽。他欣然接受了我的邀請，于次日下午二時準時抵校。曾經安慶家喻戶曉的大明星來到校園，受到了校長李蓉和師生們的熱情歡迎。未及寒暄，楊長江老師就興致勃勃地觀看了小學生的表演《一見錦絹色色新》、《果然喜從天上降》等，并大加稱贊。應在場師生的熱情邀請，與在此任課的彭玲玲老師聯(lián)袂表演示范黃梅戲經典唱段《樹上的鳥兒成雙對》，讓小朋友們大開眼界，歡呼雀躍。活動結束時，校方要給酬金，但是他堅辭不要，再三拱手致謝。高風亮節(jié)，讓人欽佩！

莫道桑榆晚，梨園楓葉紅！愿長江老師的人生金秋勝過春朝之美，愿安慶的黃梅戲舞臺繁花似錦，久盛不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