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紅英

山東快書是一種以敘述幽默、風趣、諷刺故事為主的韻頌體曲藝藝術形式，依據其主要傳統(tǒng)大書《武松傳》中的主人公的名號，早期很長一段時間被稱為“武老二”“說武老二的”“唱大個子的”。這就注定了山東快書骨血中的英雄主義情結。

“聽書的都愛聽故事，俺說書的最愛唱英雄?！边@種發(fā)源于魯中、魯西南農村的，土生土長的口頭說唱藝術，表現的內容是千百年來為廣大人民群眾所熟悉的武松、魯達、李逵等英雄人物除霸安良的故事，受到了百姓的歡迎和喜愛。曲藝理論家陶鈍曾說：“為什么這種形式能夠吸引農民呢？因為說的是武松打惡霸，替受害者抱打不平，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事。農民群眾世世代代受惡霸地主們的剝削壓迫，聽了武松這些嫉惡如仇的故事，給自己出了一口氣，說出了自己心里要說的話，當然就愛聽?！庇⑿壑髁x積淀成為一種大眾的心理情結。

《武松傳》中多個回目，尤其是“東岳廟”“景陽岡”“十字坡”“鬧當鋪”等都展現出武松平民英雄形象?！皷|岳廟”中，“武大郎說：你千萬別提去趕會，趕會哥怕你惹饑荒。武松說：我今天偏去東岳廟，我一定要到那里去望望！我看看怎么樣的叫李貴，怎么樣的名李剛，什么樣的皮笊籬，怎么樣的不漏湯，我找找那個瞎小五，點點他這個瞎炮仗！”山東快書藝人們一直生活在社會的底層，不僅耳聞目睹了勞動人民苦苦掙扎的生活，自己也是受著剝削壓迫，顛沛流離之苦，最能深切感受到生逢亂世的百姓希望英雄人物扭轉或改變社會不公、法律昏暗、吏制腐敗的渴望與追求?！皭酃芴煜虏黄绞隆钡聂斶_，“對世道看不慣，恨透了土豪和貪官”的李逵，“行俠仗義、懲惡揚善”的武松，都是出生于底層的民間英雄，是善良與正義的化身，代表著廣大民眾發(fā)聲。

因此，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前山東快書就擁有了傅永昌、杜永順、高元鈞、楊立德、劉同武等享譽大江南北的藝人和大批的觀眾群體。1949年后的五六十年代，山東快書又以極強的戰(zhàn)斗精神和濃郁的喜劇風格迎來了最為繁榮期。因為山東快書在朝鮮戰(zhàn)場曾發(fā)揮的戰(zhàn)斗作用，引起了廣大文藝工作者的濃厚興趣，也引起了部隊文化主管部門的重視，各軍區(qū)、文工團曾多次舉辦山東快書培訓班，由山東快書表演藝術家高元鈞親授或者由其弟子繼續(xù)代授的弟子兩百余人，如劉洪濱、劉學智、陳增智、劉司昌等都是山東快書創(chuàng)作演出研究的佼佼者，并遍布各個軍區(qū)及各個軍種、兵種，成為燎原之勢。山東快書一躍成為全國性的大曲種。

“房無一間、地無一垅”的窮藝人們，翻身成為了社會主義文藝工作者，參了軍，入了伍，不忘黨和國家領導人的教誨“你是個戰(zhàn)士，要像戰(zhàn)士一樣，不要放下手里的武器，你的銅板就是你的武器?！彼囆g家們滿懷熱情地拿起鴛鴦板譜寫一曲曲英雄史詩，“在朝鮮戰(zhàn)場上，在海防邊防連隊里，我見過無數的英雄模范，他們的英雄事跡時刻在鼓舞我，教育我，因此我不能不歌頌他們，表現他們。”（高元鈞語）“戰(zhàn)士們生龍活虎的生活，是我們藝術創(chuàng)作的真正源泉，沸騰的軍營文化，為曲藝這個古老的藝術形式注入了青春的活力?！保▌⒑闉I語）經歷過火熱斗爭生活洗禮的山東快書涌現出了《一車高粱米》《抓俘虜》《偵察兵》《長空激戰(zhàn)》《偵查英雄韓啟發(fā)》《智斬欒平》等一大批新作，感召鼓舞著人民投入火熱的社會主義建設事業(yè)中，吹響了時代進步的號角。

優(yōu)秀山東快書作品中的英雄人物從來都不只是作為英雄而存在的，他們是有血有肉、有人性缺點、有煙火氣、真性情的人，無論是帶著泥土氣息的武松、李逵，還是學徒大老郭。比如高元鈞塑造英雄，弘揚正氣，卻反對高大全的人物。他回憶曾看過的一個作品，“里面有人物，而且是英雄人物，卻是戴著英雄帽，穿著英雄服，唱著英雄調，邁著英雄步的又高、又大、又全，又完美、又有大眼、又有濃眉，還有高鼻梁的人物，是有著十足‘英雄氣的人物，拿到舞臺上就砸了，假模假式老百姓就不買賬?！?/p>

“文化大革命”后，山東快書伴隨著文藝的春天得以復蘇，出現了陳增智的中篇山東快書《武功山》，劉洪濱、劉樹強長篇山東快書《馬本齋傳奇》，黃楓《鐵十回》等佳作，這些作品無不彰顯著英雄主義的崇高價值，將革命的現實主義和浪漫主義融合，同時又歌頌人民在祖國建設事業(yè)中排山倒海的英雄氣概和忘我勞動精神。二十世紀以來，李鴻民、高洪勝又編寫長篇《許世友的傳說》，在繼承傳統(tǒng)的基礎上又有創(chuàng)新，塑造新時勢造就的新英雄。但是這些作品卻沒有得到很好的傳唱并最終成為家喻戶曉的新經典。這恐怕和當時非英雄化、非理想化、非崇高化的文藝傾向有關，也和曲藝界自身存在的一些突出問題有關：脫離實際，不生動再現、提煉現實生活或者熱衷夸張，失去現實批判的鋒芒和針砭時弊的銳氣，或是符號式的平面化作品泛濫，或是快餐式、消遣式作品層出不窮。山東快書界也或多或少存在這樣的問題，優(yōu)秀新作匱乏，未能發(fā)揮出巧妙說故事的優(yōu)長。

黨的十九大報告中指出：要繁榮文藝創(chuàng)作，堅持思想精深、藝術精湛、制作精良相統(tǒng)一，加強現實題材作品創(chuàng)作，不斷推出謳歌黨、謳歌人民、謳歌英雄的精品力作。這為包括山東快書在內的曲藝藝術指明了創(chuàng)演的方向，有著說唱英雄傳統(tǒng)的山東快書大有可為！

中華民族文化中自有蕩氣回腸的英雄精神，新的時代中個人、社會、國家共同呼喚理想、信念、崇高、偉大，呼喚英雄重塑，我們需要更多有血性、有風骨、有氣概的作品，為我們的文化注入更多家國情懷。所以我們需要民族脊梁式的英雄人物。我們熟知的很多英雄人物都是在戰(zhàn)爭和動蕩年代涌現出的，在重新演繹時需要注入時代精神。近代史作家關河五十州撰寫的《戰(zhàn)神粟?！贰杜泶髮④姟返热宋飩饔洈⑹律鷦?、求證嚴謹，同時又語言鮮活、發(fā)人深思，很值得我們山東快書人仔細研讀，探求如何在“傳統(tǒng)英雄文化與歷史新質的熔鑄中塑造新的英雄形象”。

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曲藝是屬于人民的，如果沒有梁山好漢的英雄業(yè)績，也就沒有梁山故事，有了故事而沒有廣大人民群眾的傳頌，也不會有‘說武老二的?！保盍⒌抡Z）所以我們更需要凡人英雄。歌頌在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進程中，各行各業(yè)、各個崗位上的當下英雄，他們可以是勵志奮斗的平民，可以是駐守海島、邊防的戰(zhàn)士，也可以是立黨為公、造福于民的公仆……要塑造特定歷史、特定時代、特定環(huán)境下的典型人物，弘揚真善美。

英雄主義、英雄情結永遠不會從人們的記憶中泯滅。隨著社會的不斷進步和發(fā)展，英雄將會被賦予更多的文化內涵，山東快書人要代代傳承，更新英雄的現代表達方式，讓英雄們正義、無私、奉獻、拼搏的品格得以世代弘揚。

（責任編輯/馬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