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文
一
大約在1993年,我隨父母來到南寧這座城市,我的父母絕不會想到自已生命的后半段安放在這座看似太普通的城市里。五一東路36號,一個連門牌都不是特別耀眼的尋常小區(qū)。院子里大部分是老人。一群在祖國南疆生活了20年的人。他們從祖國四面八方聚攏過來,操著各地不同的方言,帶著故鄉(xiāng)泥土的氣息秉性。那么多人走到一起,時間一長,他鄉(xiāng)也就成了故鄉(xiāng)。
他們把生命最絢麗的色彩涂抹在鈾礦的礦土里。一切緩緩地隨著光陰裂變,在生命的年輪里綻放出無怨無悔的花。
沒有人怨悔過。這一點我是在那一年日本海嘯引起的核泄漏中窺出一斑。當周圍小區(qū)的人恐慌地將超市里的鹽哄搶而光時,院子里的一個老人代表大家說了一句:怕啥呢?我們都被核輻射了20年,這點算什么?
老人們雖然淡然,但也有不淡定的時候。他們遠離了黑水河的幽靜、德天瀑布邊青青的翠竹,再也看不到礦區(qū)里的禮堂、冰室、圖書館、食堂、子弟學校,還有山邊的那條運礦泊油路……,山高水長,物是人非,老人心里總覺得生活少了點什么。
他們于是在小區(qū)旁狹小的石路上散步,目光穿過高處火車碾壓鐵軌的轟鳴,去尋找曾經(jīng)開采過的大地,去尋找天邊的夕陽。大多數(shù)時候,他們的目光顯得有些失望。他們有時候看到黃昏里悠悠然飛翔的紅蜻蜓和花蝴蝶,翅膀振動出優(yōu)美的弧度,只有這時候他們內(nèi)心才得到片刻的寧靜。
每個周末的黃昏卻不是寧靜的。父母們會站在小區(qū)門口等工作了一周的兒女回來。我每次會都看到爸爸媽媽站在門口等我。他們的身體再也不像當年那樣筆直,這幾年甚至會佝僂著腰。但他們像釘子一樣釘在距離小區(qū)門口兩三米的門外,一直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尋找。偶爾累了,他們會抬一下頭,神情顯露出一絲焦慮。但也只是一瞬間而已,很快,他們又恢復成原狀,任夜色逐漸暗淡,直到昏黃的街燈照著他們有些散亂的白發(fā)。
26年過去了,和這座城市一樣,小院里發(fā)生了很多變化,健身器械增加了,電車和自行車棚蓋起來了。院子里還進行著專門為增加停車位的改造。
這兩年,周末在門口等兒女回來的老人越來越少。他們當中能出來散步的都一天天在減少。父親已經(jīng)走了四年,媽媽于是一個人出來等我歸來。站在風中的媽媽顯得更加老了,頭發(fā)已經(jīng)全白,神情比較先前更顯落寞。而我也沒想到,在這樣的黃昏,媽媽獨自一人站在小區(qū)門口,把自己的身影站成這座城市里最美的風景。
二
南寧江南區(qū)東南村掃把嶺。一條干凈整潔的小巷里,走出了一段最美的堅持。演繹了一個城市能幫就幫的偉大精神。一個短短的紅綠燈路口,流淌出世間最樸實的愛。
“噠噠噠……每個清晨日暮,不管風和日麗,還是紛飛狂虐的雨里,肆無忌憚的驕陽下,李發(fā)明、譚姐夫婦等幾個人會相繼從小巷里走出來。他們是個特殊的群體———盲人按摩師。
從掃把嶺走到亭洪南建路口,對于有車的普通人來說,很短;對于盲人來說,挺長。一路上,有人為盲人讓路。春風十里,化作涓涓細流,滋潤曾經(jīng)干涸的心靈。
十四年前的一天,正當李發(fā)明和伙伴們走到街頭紅綠燈時,川流不息的人群,汽車馬達發(fā)出的轟鳴聲,讓他們有些手足無措。這時候,一雙溫暖的大手僅僅攥緊了李發(fā)明。原來是一位正在執(zhí)勤的交警走過來幫了他一把。從馬路這頭,到馬路那頭,李發(fā)明聽到的是車流、人流的聲音,感覺到的卻是滿滿的一股暖流。
從此之后,交警總是準時地出現(xiàn),用最暖的體溫牽引著李發(fā)明和他的伙伴們,邁過這座城市一寸一寸溫潤的肌膚,感受這里四季如春的恒溫之愛,讓盲人按摩師的世界從此分分秒秒晴空萬里。
從小,李發(fā)明的世界失去了彩虹的繽紛,關(guān)于彩虹的一切存活在他的想象里。在過往陰霾的日子里,他也曾以為自己的世界里,永遠只有一種顏色叫黑,只有一種表情叫恐慌,只有一種夢想叫光明。也曾以為那些曾給予他的愛,如斷線的風箏不會持續(xù)高飛。
直到那一天,李發(fā)明來到南寧,住在風景如畫的江南區(qū)的東南村掃把嶺。他和他的伙伴們遇到一種家人叫“交警”,遇到一種關(guān)愛來自四面八方,他們是街坊、公交司機、路人……他們用溫暖的雙手,和善的笑容,甜心的話語,用14年5萬個平常的日日夜夜,串起一個大寫的“愛”字……
從此李發(fā)明和他的伙伴們頭頂著一方最美的顏色,從此他們是心中擁有最美的南寧藍,從此他們的雙手緊握在一起,他們的手杖一起丈量這地球最深沉的愛!
———選自中國西部散文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