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李東華
《吉祥時光》有著中國古典筆記體小說的簡潔韻味。它體量雖小,描摹的人物卻為數(shù)眾多且個個鮮活。那個叫“吉祥”的小男孩生活在1948年到1957年的北京,對中國人來說,那可真是一個“天翻地覆慨而慷”的大時代。這個大時代落在一個小孩子的眼里,經(jīng)過一顆稚嫩心靈的過濾,那差不多是從大海中撈起一滴水,從整個冬天采擷一朵雪花。然而,在一個老到而“狡猾”的作家筆下,一朵輕盈的雪花足可托舉起整個沉甸甸的冬天。張之路先生有著精準的記憶力,仿佛那個叫“吉祥”的小男孩始終活在他的身體里,他自始至終都是用吉祥的感官去聽、去看、去體味。
吉祥家是家道中落的大戶人家,所住院子甚大,困頓之后就出租房子,因而他見識的人就分外多些。除了自己的爸爸媽媽哥哥姐姐,還有租客日本女孩幸子、發(fā)明家老先生一家等等;又由小院擴展出去,進而描摹了他身邊的鄰居以及他在幼稚園和學校遇到的老師和同學……張之路先生寫人物,擅長抓點睛處,往往寥寥數(shù)筆就把一個人寫活了。主角吉祥是個懂事、有點兒羞澀卻又爭強好勝的小男孩兒,他長相清秀如女孩,所以對自己的性別特別看重,當幼稚園老師讓他演“朱大嫂”時,能當演員他很興奮,但男扮女裝又讓他很抗拒,這樣糾結(jié)的心理一直貫穿于他成長的整個歷程:不喜歡顯擺,卻又在書店老板面前背出《水滸傳》里一百單八將時的得意;同情女同學小新子,從來不喊她的綽號,卻又怕淘氣的男生們說他倆“相好”,所以當小新子在作文里寫喜歡他時,他又氣急敗壞地當眾喊出小新子的綽號;他自認為膽小,但一個男孩子在童年該玩的惡作劇、該淘的氣、該犯的錯,他似乎都沒有錯過……作者抓住了一個男孩子的典型心理,只用不長的篇幅就把吉祥寫得活靈活現(xiàn)。而吉祥之外,其他的配角也無不栩栩如生。
用“吉祥”命名小說里作為主角的小男孩以及小男孩經(jīng)歷的成長歲月,既是一石二鳥的敘事策略,更是作者對流逝的童年時光一種不容置疑的肯定。經(jīng)歷了漫長歲月的淘洗,還能在一個人心上留下的,必是沙里揀出的金子,也是往事能夠饋贈給現(xiàn)在乃至未來的最好的禮物。作者寫院子里住的日本女孩幸子,總是挨父親的打,有一次父親又要打她的時候,吉祥向媽媽求助,媽媽就帶著吉祥來到幸子的家里,媽媽一句也沒提幸子要挨打的事,只是跟她父親說讓幸子幫著量量鞋樣子,一邊量一邊夸了幸子很多的好話,后來,幸子真的沒有挨打。媽媽的善良和智慧就在這樣一些小小的細節(jié)中凸顯出來。當看到旁邊的人落難時,馬上伸出援助之手,卻又給對方留有面子,不說破對方的窘境,讓人看到老北京人的仁義、熱心腸和善解人意,人情通達但不世故。
《吉祥時光》文風沖淡平和,始終充盈著一種詩意的溫情的氣息。它是個體的童年回憶性書寫,卻并不屬于個人的懷舊式的惆悵回望,它試圖捕捉住在飛速流轉(zhuǎn)的時光中那些遺落的美好、那些童年的真趣,和今日的孩子一同分享,一同品味,一同守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