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澤方 寧公子

西南聯(lián)軍情勢危急，譚延闿求助張其锽

1916年6月，袁世凱在憂憤中病逝，時任中華民國副總統(tǒng)黎元洪繼任大總統(tǒng)之位。出任國務總理的，則是皖系軍閥段祺瑞。由于有著強大的北洋軍和除西南六省外的各省掌握軍政實權(quán)的督軍和省長的支持，段祺瑞根本不把手無武裝實力、僅依存于國會的黎元洪放在眼里，仍延續(xù)自己的軍閥作風。不久，在對德宣戰(zhàn)的問題上，段祺瑞主張參戰(zhàn)，黎元洪及國會則有所保留，雙方矛盾升級，發(fā)生激烈的府院之爭。其結(jié)果是黎元洪免去段祺瑞國務總理之職，并引督軍團團長張勛入京進行“武力調(diào)?！?。

沒想到張勛入京后，上演了一場為廢帝溥儀復辟的丑劇，國會亦被解散。聞此消息，孫中山極為憤怒，偕廖仲愷、朱執(zhí)信、何香凝、章太炎等人乘“海琛”號軍艦從上海南下，準備與西南軍閥合作，在南方組織武力討伐。但孫中山尚未到達廣州，復辟丑劇就被段祺瑞鎮(zhèn)壓了。段祺瑞以“再造共和”的英雄面目回到北京，再度就任國務總理。黎元洪只能引咎辭職，由在南京辦公的副總統(tǒng)馮國璋進京出任大總統(tǒng)。重新掌握政府大權(quán)的段祺瑞頑固地拒絕恢復《臨時約法》和召集國會，孫中山便將斗爭矛頭直指以段祺瑞為代表的北洋軍閥。

在孫中山的號召之下，130多位議員聚于廣州，高舉護法大旗，舉行國會非常會議，議決組織中華民國軍政府，推舉孫中山為海陸軍大元帥。自此，南方各省與專制暴政的北洋政府形成對立，這場戰(zhàn)爭史稱護法戰(zhàn)爭。

段祺瑞窮兵黷武，高呼“武力統(tǒng)一”的口號，決定以湖南作為突破口攻打南方區(qū)域，委任曹錕、張敬堯、張懷芝分三路進攻湖南。曹錕是天津人，甲午戰(zhàn)爭后從軍，被袁世凱看中，選拔進了北洋武備學堂，以后一路升遷，做到了北洋陸軍第三鎮(zhèn)統(tǒng)制官。曹錕雖資質(zhì)平平，但他手下有一員大將，就是日后被美國《時代》雜志稱為“中國偉人（Biggest man in China）”的吳佩孚。吳佩孚善于用兵，富于韜略，軍事才能在當時堪稱首屈一指。光緒三十二年（1906年），吳佩孚投奔曹錕麾下，一直忠心耿耿，受到曹錕的賞識和重用。這一次，曹錕照例自己留在后方，由吳佩孚任前敵總司令去沖鋒陷陣。而湖南督軍兼省長譚延闿的軍政職務被段祺瑞撤銷后，與師長趙恒惕聯(lián)合廣東督軍陳炳煜、廣西督軍譚浩明組成西南聯(lián)軍（又稱湘粵桂聯(lián)軍）與北洋軍對抗。

1918年3月11日，吳佩孚的第3師與湘、粵、桂各一個旅的聯(lián)軍在羊樓峒展開大戰(zhàn)，雙方血戰(zhàn)6天，最后吳佩孚看出了粵軍與桂軍有不和的跡象，孤注一擲，下令總攻，北洋軍士兵踏著尸體向前沖，終于突破了湘軍的防線，桂軍急忙退走，粵軍則大部分被包圍繳械。這一仗打垮了西南聯(lián)軍的士氣，之后就再也沒有大規(guī)模的作戰(zhàn)了。吳佩孚攻下羊樓峒的當天就向洞庭湖口的要隘岳州進發(fā)，而西南聯(lián)軍打都不打，直接放棄了岳州，向長沙逃去。

當時，譚浩明兼任聯(lián)軍總司令，駐守在長沙。但此人只想掌權(quán)，不想為湖南打仗，只稍稍抵抗了一下，便急忙退回廣西。因此，吳佩孚一路向南，勢如破竹地開進長沙?；涇娭髁Ρ淮蚩澹疖娞踊亓藦V西，譚延闿和趙恒惕也只剩下湘西的地盤，駐守在永州一帶。數(shù)千名湘軍少糧餉、缺槍械，更無斗志。西南聯(lián)軍的形勢岌岌可危。

在這緊要關(guān)頭，譚延闿想到了一個人——用兵如神的張其锽。于是立即修書一封，請張其锽速速前來救援。

張其锽，字子武，號無竟，祖籍廣西桂林。其人博學多才，精通老莊法墨諸子百家，明辯易理玄學。民初軍師界有這樣一句話：“徐世昌是水晶狐貍，會做人;徐樹錚才氣縱橫，卻跋扈;善權(quán)術(shù)、有學問則以楊度和張其锽為最！”

張其锽6歲開始讀書，過目成誦，9歲時的書法已能得到長輩們的贊賞。張其锽19歲入清代著名學府廣東廣雅書院深造，20歲時，父親不幸病故。他的父親雖然是個縣官，然而操守謹嚴，去世時家貧如洗。贍養(yǎng)母親、撫育弟弟的擔子全落在張其锽的肩上，而母親偏偏又患了風痹心臟病，更是雪上加霜。張其锽在廣雅書院攻讀，平日僅靠一些酸菜佐餐。廣雅書院每個月有考試，名列前茅的可以獲得獎學金。張其锽每月的家用就依靠這些獎學金，所以非常用功，學業(yè)迅速精進。不僅如此，張其锽還學得一身六壬占術(shù)（六壬之術(shù)以陰陽五行占卜吉兇，與奇門遁甲、太乙神數(shù)合稱“三式”。六壬為“三式”之首，相傳是九天玄女授之軒轅黃帝以滅蚩尤，是易學之祖）。

光緒三十年（1904年），張其锽考中清廷最后一屆進士——翌年科舉就被廢除。同時考上的還有湖南人譚延闿，他們二人情趣相投，遂為至交。中了進士后，張其锽被任命為湖南芷江縣令。芷江處于湘西，到處是土匪，張其锽經(jīng)常半夜帶著官兵抓強盜，據(jù)李漁叔《魚千里齋隨筆》一書記載，張其锽“愛民如子，每聞盜警，雖深夜必往……常衣短后衣、馳怒馬，與胥卒深入林菁搜捕，期必獲，盜風以斂”。

由于張其锽快刀斬亂麻，兩個月把芷江的土匪都趕出了芷江，黑道人士無不痛恨。某次土匪們設(shè)下一計，將張其锽狠狠打了一頓。張其锽異常憤怒：“文人無縛雞之力，要不怎么會受辱至此！”于是請調(diào)省城長沙，打算“拜訪名師習武”，清廷準了。

從地方調(diào)到省城，朝中沒人說話是相當難的。張其锽所倚仗的貴人，便是云貴總督李經(jīng)羲。李經(jīng)羲到云南赴任時路過湘西，不斷聽人提到張其锽的大名，好奇之下便約他面晤。適時朝廷號召實行“新政”，李經(jīng)羲便問張其锽對“新政”的看法。依常理，張其锽會侃侃而談，大肆鼓吹，但他搖搖頭道：“名為百廢俱興，實則百興俱廢，大患在此！”李經(jīng)羲很是驚訝，垂問其詳，張其锽便提出老莊哲學“循名責實，執(zhí)簡御繁;簡責有要，易知易行”，意思就是三個字：不折騰。李經(jīng)羲對張其锽大為激賞，特意上疏朝廷，表彰張其锽“才識優(yōu)異，堪備封疆之選”。于是，清廷就把張其锽調(diào)入長沙。

辛亥革命爆發(fā)后，時任湖南諮議局議長的譚延闿被推為都督，譚延闿力薦張其锽為軍事廳長。當時湖南“義軍”五花八門，張其锽認為兵多為患，建議裁剪，以減輕財政壓力。譚延闿很贊成，委派他辦理此事。張其锽用了半年時間，遣兵歸農(nóng)達10萬人，另精編湘軍各部，鞏固了軍隊實力，三湘百姓無不稱頌。

袁世凱聽說張其锽學貫古今，便將其請到北京，欲委以重用，并以廣東巡按使相授。張其锽覺得袁世凱“過昵近偽”，聲稱自己只想研究學問，不在乎做官，謝絕了事。1914年底，袁世凱稱帝之心昭然若揭，卻故意授意手下在約法會議上提出“大總統(tǒng)有封爵權(quán)”的議案。議員們唯唯不敢言，張其锽作為湖南代表卻站起身來嘲笑道：“民國總統(tǒng)已經(jīng)權(quán)力無限，還想封爵，那不成了皇帝了？”可惜除了張其锽，其他議員均默不作聲，可見張其锽為人。

僅用300士兵堵住北洋精銳去路，促成南北停戰(zhàn)

1918年，吳佩孚領(lǐng)兵攻克長沙后，譚延闿和趙恒惕率眾退守永州。在一次軍事會議上，與會將領(lǐng)都認為憑湘軍現(xiàn)在的力量實在無法再與吳佩孚抗衡了，紛紛主張放棄湖南，退到嶺南去。只有張其锽立即站出來，力陳不可放棄湖南。他認為，湖南是兩廣的屏障，湖南失守，則兩廣的門戶大開，北洋軍就可以直指軍政府的大本營，說不定段祺瑞的“武力統(tǒng)一”真要得逞了。大家雖然也明白湖南地位的重要，但是沒有一個將領(lǐng)敢再出戰(zhàn)。于是張其锽表示自己愿意帶兵守永州。譚延闿和趙恒惕問他需要多少人馬，張其锽回答只要300人就夠了。湖南諸將聽了深表懷疑，300人如何抵抗吳佩孚精銳的第3師？無論眾人信不信，張其锽固執(zhí)己見，譚延闿了解故友，萬般囑咐后留了300士兵，自己隨軍后撤。

唐朝的柳宗元曾被“下放”到永州，留下的《永州八記》詳細刻畫了永州的地理環(huán)境：窮山，惡水，蛇多。張其锽孤軍守永州，用的不是諸葛亮的空城計，而是讓300士兵多備軍旗，在各處山坡上、密林中廣設(shè)疑兵，虛張聲勢。

吳佩孚占領(lǐng)衡陽后，前鋒部隊一路往南只見潰兵，鐵蹄之下如踏無人之境。這時，探子向他回報：駐防永州的是廣西神算張其锽，此人精通奇門遁甲，仿佛布置了八卦陣，讓我軍入彀！吳佩孚也曾聽說過張其锽用兵如神，將信將疑之下命令部隊暫停前進，修筑工事與湘軍對峙。

得知北洋軍停在了衡陽，湖南諸將個個汗顏：“咱們被打得丟盔棄甲，這張其锽居然真的用300人就堵住了北洋軍的去路！莫非他真能移山填海，撒豆成兵？”其實張其锽只不過是對時局有著比較深刻的認識。當時，發(fā)生過這樣一件事，吳佩孚攻下長沙之后，段祺瑞卻把湖南督軍的位置給了張敬堯，吳佩孚表面大度，內(nèi)心實則不滿。這樣一來，北洋軍內(nèi)部就出現(xiàn)了裂縫。且北洋軍客戰(zhàn)已久，難掩疲憊之態(tài)，如果繼續(xù)猛追，必將威脅到廣西，要是逼急了桂軍，吳佩孚便是吃力不討好。另外，戰(zhàn)爭帶來的破壞使得全國上下反戰(zhàn)呼聲越來越高，如果繼續(xù)開戰(zhàn)，吳佩孚在道義上會站不住腳。因此，張其锽斷定在當時的情勢之下吳佩孚一定會停下，便想出了虛張聲勢的招數(shù)。

張其锽見兩軍相持了一段日子沒有開戰(zhàn)，就寫了一封信，派人送給吳佩孚。張其锽在信中反復說明了戰(zhàn)則兩敗俱傷，和則兩得其利的種種利害關(guān)系，勸說吳佩孚上為國家百姓著想，下為自己考慮，不要為段祺瑞再繼續(xù)打下去了。張其锽的信打動了吳佩孚，因為信中的觀點與他自己的想法不謀而合。而且吳佩孚替段祺瑞攻打湖南，一方面段祺瑞并不會因此將吳佩孚和曹錕看作皖系真心對待，另一方面還可能得罪同為直系的馮國璋，兩面不討好。

吳佩孚讀完來信，很想見見這個“一代奇才”，他聽說岳州鎮(zhèn)守使葛豪與張其锽同父異母的哥哥張其鉅相熟，便吩咐葛豪發(fā)電報給張其鉅，請他約張其锽到衡陽一敘。張其鉅親自趕到前線，向張其锽轉(zhuǎn)達了吳佩孚的邀請。軍中有人擔心此行是否安全，張其锽說吳佩孚不會有惡意，只帶了兩名隨從，就由張其鉅陪著到了衡陽。

吳佩孚酷愛讀兵書，對奇門遁甲略懂，與張其锽見面后，他們從文王演周易、孔明布八卦陣談到李淳風推背圖、劉伯溫燒餅歌，越聊越投機，大有相見恨晚的感覺，當天兩人就結(jié)為異姓兄弟。

隨后，兩人開始商定停戰(zhàn)事宜，吳佩孚邀請了廣東和廣西的代表，加上張其锽代表譚延闿，一起舉行和平談判，并于1918年6月16日簽訂了停戰(zhàn)協(xié)議。

吳佩孚隨即在衡陽前線連發(fā)通電，闡述停戰(zhàn)和平的主張，抨擊段祺瑞“武力統(tǒng)一”的政策。段祺瑞氣得大罵：“這吳秀才，一個小師長，居然敢造反！”段祺瑞奈何不了吳佩孚，便在電報中威逼利誘。一來二去，吳佩孚便跟段祺瑞打起了電報戰(zhàn)，每次都是張其锽擬稿，如“天下耳目非一手能掩，全國心理非一人能制”“吳某本軍人，以保家衛(wèi)國為天職，今日人侵我山東故土，愿率師北上，驅(qū)逐日寇！”句句凜然。

顯而易見，吳佩孚罷戰(zhàn)主和的做法完全順應了百姓痛恨北洋軍閥對西南用兵，渴望和平的愿望。停戰(zhàn)協(xié)議簽字生效后，南北雙方再也沒有發(fā)生過交火，湘西的百姓終得免受兵災之苦。這一切可以說都是張其锽的功勞。然而張其锽是一個不愛做官、不要權(quán)力的人，停戰(zhàn)后，他把統(tǒng)率的部隊交還給湘軍將領(lǐng)，自己一個人又回到上海的家中。他乘船離開湖南的那天，湘軍將士和百姓都排列在道路兩旁，送行的人足有數(shù)萬人之多。

張其锽為吳佩孚謀劃“撤防北歸”

張其锽回家后不久，吳佩孚誠意邀請他能前來助自己一臂之力。張其锽是個重情重義的人，他無法推辭，便來到吳佩孚幕中。在內(nèi)，他為吳佩孚襄贊帷幄;在外，他為吳佩孚聯(lián)絡、游說、交際。張其锽為吳佩孚謀劃的第一件大事就是“撤防北歸”。

1918年下半年，馮國璋的大總統(tǒng)任期將滿，段祺瑞操縱一批親信與政客組成安福國會，目的是讓自己能出任大總統(tǒng)。然而，馮國璋和段祺瑞勾心斗角的結(jié)果是捧出了徐世昌任大總統(tǒng)。段祺瑞則保留著參戰(zhàn)督辦一職，繼續(xù)操縱北京政局。

1919年，巴黎和會將德國在山東的一切權(quán)益讓給日本。全國輿論嘩然，各界一致主張拒絕在和約上簽字，“五四”運動由此爆發(fā)。北洋政府動用軍警鎮(zhèn)壓學生和愛國群眾，并且毅然決定在和約上簽字，意圖以出賣山東為代價，換取日本的軍事援助，繼續(xù)其“武力統(tǒng)一”的方針。因此，政府和安福國會已經(jīng)成了全國進步力量的眾矢之的。

“五四”運動最直接的目標就是反對日本占領(lǐng)山東青島，反對中國在對德和約上簽字。經(jīng)張其锽建議，吳佩孚在這一關(guān)鍵問題上的態(tài)度十分堅決，通電支持學生，指責政府，贏得了愛國人士的尊敬。

張敬堯擔任湖南督軍后，在長沙橫征暴斂，肆意搜刮。他的部隊公然奸淫擄掠，殺人越貨，引起湖南各界民眾的強烈抗議，發(fā)起了“驅(qū)張運動”，其中包括毛澤東、何叔衡等人領(lǐng)導的新民學會。然而，吳佩孚的第3師駐扎在湖南，就像為張敬堯守著大門，如果第3師撤往北方，湖南的進步人士就有機會依靠自己的力量趕走張敬堯。張其锽對吳佩孚說：“皖系勢大，直系多受排擠，如果任由段祺瑞當政，將軍定遭蠶食，不如保存實力，借力打力削弱段之羽翼。我們撤防后，湘軍一定會驅(qū)逐張敬堯，那么就削了皖系實力?！?/p>

張其锽在吳佩孚和譚延闿之間穿針引線，又邀請了西南其他各派陸榮廷、莫榮新、譚浩明的代表，于1919年11月在衡陽召開了一個秘密會議，會上簽訂了一份《救國同盟軍草約》。

從1920年1月起，吳佩孚請求撤防回師的電報一封封地飛回北京，電文也是由張其锽擬定：“鬩墻煮豆，何敢言功……對外不能爭主權(quán)，對內(nèi)寧忍設(shè)防線，軍人顏面何存……”段祺瑞當然清楚，吳佩孚一旦北歸，非但“武力統(tǒng)一”付諸東流，而且還會對皖系構(gòu)成直接威脅，于是一方面發(fā)電阻止，另一方面調(diào)兵遣將，設(shè)防堵截，企圖把吳佩孚的軍隊消滅在途中。

吳佩孚“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決定撤軍。他在3月與譚延闿、唐繼堯、陸榮廷的代表又簽訂了撤軍協(xié)定，還得到廣東軍政府資助的60萬開拔費。5月，吳佩孚的大軍正式開拔，在其他直系軍隊的協(xié)助下，段祺瑞的堵截計劃全盤失敗，第3師紀律井然、秋毫無犯地開回河南。吳佩孚的舉動，博得了全國極大的同情，其“和平將軍”的聲名被四方傳誦。

因張其锽中間聯(lián)絡，吳佩孚與湘軍達成了默契，“吳軍朝發(fā)而譚（延闿）軍夕至”，譚延闿和趙恒惕率領(lǐng)的湘軍只有1萬多人，以2000支缺少子彈的舊槍，向張敬堯的第7師發(fā)動猛攻，僅14天就擊潰了張敬堯的10萬大軍，從而將北洋軍勢力全部逐出湖南。

張其锽正式入幕，不是在吳佩孚聲望如日中天之日，而是最危難之時

1923年，吳佩孚到了一生的鼎盛時期，他官為直魯豫巡閱使，節(jié)制直隸、山東、河南三省，湖北、陜西都督均是他的下屬，其駐地洛陽幾乎成了北方的政治軍事中心，北京政府都得看他的臉色行事。4月22日，吳佩孚50大壽之時，全國幾乎各省區(qū)都派代表前來祝壽，共有1000多個賓客出席壽宴。張其锽也從廣西送來賀詩：

漸喜神州定，應知砥柱功，蓬萊鐘淑氣，海岱想雄風。

說禮思遙集，浮罌知不窮。遠邦驚將略，近世更誰同。

洛下花如錦，開軒值令辰，知非還折節(jié)，學易每書伸。

自是回天手，無慚后樂身，更看歸馬日，稱兕九州春。

“撤防北歸”后，吳佩孚來到洛陽，任張其锽為秘書長。在直皖戰(zhàn)爭和第一次直奉戰(zhàn)爭中，張其锽幫助吳佩孚以少勝多，立下奇功。張其锽對戰(zhàn)場的判斷相當精準，他看的不僅僅是局部的戰(zhàn)役，而是各方勢力膠著下的走向，“決疑定策”“倚畀甚殷”。1922年6月，在吳佩孚的推薦之下，復職大總統(tǒng)的黎元洪特任張其锽為廣西省長。從1922年7月到1924年7月，張其锽任廣西省長的兩年間，吳佩孚在洛陽虎視天下，洛陽成為當時全國政治、軍事的中心?？珊芸?，盛極而衰，危機暗伏。

這一危機首先緣于吳佩孚和曹錕的失和。本來曹錕一直恪守“用人不疑”的原則，“一心聽信于吳老弟的安排”。但是，一戰(zhàn)勝皖，再戰(zhàn)勝奉之后，曹錕有了做大總統(tǒng)的念頭，而吳佩孚認為時機未到，加以阻止。曹錕不免對他產(chǎn)生疑心與誤會，加上曹錕身邊群小的不斷挑撥離間，一度使兩人的關(guān)系瀕于破裂。

其次是直系內(nèi)部的分裂。早在第一次直奉戰(zhàn)爭之前，直系就已分裂成保定（曹錕）、洛陽（吳佩孚）和天津（先曹銳，后王承斌）三派。吳佩孚、馮玉祥、王承斌、齊燮元號稱直系的四大金剛。但吳佩孚和其他三人，尤其是與馮玉祥，都產(chǎn)生了矛盾。馮玉祥在第一次直奉戰(zhàn)爭中立過大功，從陜西出兵河南，擊潰了暗投奉系的河南督軍趙倜，得到了他極想獲得的河南督軍的地位。然而吳佩孚屯兵洛陽，一山難容二虎，吳佩孚把他排擠了出去，使他只能擔任一個陸軍巡檢使的虛職，從而也就埋下了馮玉祥日后倒戈的禍根。

1924年9月，奉系張作霖率十余萬奉軍分五路殺進關(guān)內(nèi)，第二次直奉戰(zhàn)爭爆發(fā)。這下子急壞了曹錕，連發(fā)數(shù)道十萬火急的電報，催促吳佩孚速速來京抗敵，又派出一批批勸駕的專使前往洛陽面請。吳佩孚本極不愿在此時開戰(zhàn)，他知道此時戰(zhàn)奉兇多吉少，然而軍情急如火燎，吳佩孚心存故主，難忘舊情，只得硬著頭皮出發(fā)，于9月17日乘專車入京。

吳佩孚到京的第二天，即就任討逆軍總司令。他親筆點將，向60名將官一一分配任務，兵分三路，對抗奉軍。吳佩孚親赴山海關(guān)前線督戰(zhàn)，直奉兩軍主力殺得天昏地暗，血流成河。直軍在死頂硬拼之際，天天盼著馮玉祥的西路軍能得手，沒有想到在9月24日傳來了馮玉祥倒戈的消息。

幾乎到了走投無路的時候，吳佩孚想起了張其锽。張其锽本就淡泊名利、與世無爭，不愿再入幕，但吳佩孚對他說：“你就看在當初一起拜關(guān)二爺?shù)那榉稚?，再拉兄弟一把吧！”于是，張其锽再一次來到吳佩孚幕中。

在馮玉祥與奉軍的夾擊之下，直軍崩潰。吳佩孚滯留天津，形勢越來越危急，然而他寧死也不肯躲進租界。幸虧吳佩孚的幕僚劉永謙和華甲運輸艦艦長是知己，在最后關(guān)頭拉著吳佩孚，率領(lǐng)幕僚及衛(wèi)隊，登上早準備好的華甲艦，浮海而去。

吳佩孚在艦上召集文武幕僚20余人，商議今后怎么辦。兵敗之余，窮無所歸，會上大家都不發(fā)一言，最后還是張其锽，執(zhí)筆草擬了五條意見：

一、取消武力統(tǒng)一中國之政策。

二、改變御下態(tài)度，寬容政客要人，茍有主張之士，雖政敵亦應敬重之，尤不可加以斥罵。

三、放棄洛陽根據(jù)地，另行選擇據(jù)點。

四、親賢遠佞，起用新人才。

五、籌款300萬元為經(jīng)費。

吳佩孚看過之后，略加考慮后說：“很好。五項高見之中我可以采納其四，就只另選根據(jù)地一點，我看大可不必，我們還是回洛陽去?！?/p>

然而墻倒眾人推，吳佩孚入洛陽竟無容身之所。昔日他被人歌頌，被人擁護，如今則被人驅(qū)逐，被人擋駕。在患難中才看得到知己。當他走投無路時，湖南趙恒惕伸出了友誼之手，請他前往湖南。吳佩孚最后到湖南岳州住了下來。

以前張其锽在吳佩孚的幕府中僅是客串性質(zhì)，由客串而正式加入?yún)桥彐诘陌嗟?，不是在吳佩孚虎視洛陽，聲望如日中天之日，而是在馮玉祥倒戈，吳佩孚由天津泛舟出海之時。從山海關(guān)兵敗到暫棲黃州、岳陽，吳佩孚亡命奔波，無兵無權(quán)，是他生命中最困難的一段時期。這一年多的時間里，張其锽一直在吳佩孚身邊，協(xié)助他安排行止。從此之后，張其锽成為吳佩孚最看重的幕僚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