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雅婷 王承

摘 要：鳳陽鳳畫是中國獨具地方特色的民間繪畫藝術，以其特有的藝術風格在江淮兩岸有“皖北有三絕：鳳陽鳳畫、天長天官、靈璧靈判”的說法。通過對其造型的意象美、色彩的象征美、題材的寓意美3個方面研究鳳陽鳳畫在中國傳統文化、傳統審美觀念基礎之上的藝術創(chuàng)作的審美特征，可進一步探討鳳陽鳳畫藝術的審美文化內涵。

關鍵詞：鳳陽鳳畫；造型意象；色彩；題材

中圖分類號：J21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3-2596（2019）03-0098-04

鳳陽位于淮河中游南岸，地處黃河、長江的交界處。鳳陽是明太祖朱元璋的故鄉(xiāng)，又是鳳陽鳳畫的發(fā)祥地。鳳陽鳳畫最先在明代開始起步，在清代得以繁榮發(fā)展，并在江淮地區(qū)逐漸流傳起來。鳳陽鳳畫在創(chuàng)作結構以前就已經開始注入了創(chuàng)作者的思想和觀念，并確立了其特有的內涵與意義，便具有了一定的審美特征。鳳陽鳳畫的造型、色彩和題材是創(chuàng)作者將民間文化觀念進行提煉、歸納、總結，從而物化了其表現形式來反映民間的審美意識。體現了鳳陽民眾的審美理想、審美觀念、審美情感和審美趣味。

一、鳳陽鳳畫造型的意象美

鳳陽鳳畫的造型是意象性的造型，是一種特殊意義上的最典型性的象征性藝術。鳳陽鳳畫作為傳統民間藝術，是廣大人民的智慧匯聚而成的藝術，是一種意象的美感。這種美感不是無目的、空洞的造型簡單再現，而是藝術家審美意識與審美觀念之下創(chuàng)造出來的藝術形象，是對生命的表現。而這種特殊寄予表現對象的內部結構之中，可以通過諸多的感情形態(tài)加以表達。恩格斯說：“人的眼睛的特殊構造并不是人的認識的絕對界限。除了眼睛，我們不僅還有其他的感官，而且有我們的思維活動?！雹賱?chuàng)作者在感知客觀事物時，會以他特定的直覺去感受對象的審美特點，在審美的過程中心理情感活動也逐漸升溫，感性知覺和理性知覺同時發(fā)生作用，從而藝術家才能夠把握對事物的審美知覺。鳳陽鳳畫中的造型與當地民眾的文化觀念息息相關，除了人類與自然、社會之間的關系，還具有了表現對象本來意義之外的內涵。藝術家們將他們的感情色彩寄托到表現對象以后，就形成了大眾普遍認可的感性形象，從此具備了一定的延續(xù)性、傳承性和集體性，逐漸在畫面中的造型開始趨于穩(wěn)定性、陳式化、規(guī)范化。鳳陽風畫中鳳凰的造型具有程式化特點。其身體的每個部分都是創(chuàng)作者從客觀世界中尋找與其相似或相近的美好事物加以聯系，進行提煉、概括組合而成。長期以來鳳陽鳳畫沿襲了自成風格的繪鳳一般規(guī)律，凸顯了廣大民眾的審美觀念、審美情感、藝術個性及時代特色。

鳳陽鳳畫中鳳凰造型由“蛇頭、龜背、九尾、十八翅、鷹嘴、鶴腿、如意冠”組合而成，具有程式化特點，線條細膩流暢，色彩明快艷麗，不同于全國其它地方的鳳畫，具有獨特的造型特點。其鳳陽鳳畫中鳳凰的寓意性造型離不開“鳥圖騰”文化的影響，藝術家的意向性思維對造型圖式創(chuàng)作技法有著制約和引導的作用。對表現對象的意象改造是人工的，思維的聯想、比附、推導活動對意象的再造并沒有科學的邏輯性，往往充滿了多義性、不確定性，但其主觀的意向性是鮮明的、清晰的，具有一定的目的性，而這些都是符合人們內心精神世界追求幸福美好的理想化生活。為了表達鳳畫造型的意象美，象征性思維發(fā)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而象征性思維往往具有比附性、主觀能動性、聯想性和非程序化的特點。鳳畫創(chuàng)作者通過尋找相似或相近的客觀事物（這里的客觀事物可以理解為具有美的事物）與主觀的象征性思維加以聯系起來，借用比喻、表征的手法從而將兩者事物產生聯系并加以重新創(chuàng)造組合。經過人工改造后的造型既不是具象的，也不是抽象的，而是意象的。鳳陽鳳畫的傳統造型形象融合了創(chuàng)作者的意趣和情感，傳達了其獨特的審美意識和審美觀念，同時也符合觀眾的審美要求。

鳳畫傳統的造型富有特殊含義與豐富的內容，其采用固定的程式性造型，單就“鳳凰”的造型形象就與動物“蛇、龜、鷹、鶴”有著特殊的關聯，其中鳳凰的翅、尾又與中國傳統的吉祥數字“九”有關。鳳陽鳳畫的鳳凰造型獨具特色，鳳凰造型的頭部是以蛇為原型，中國神話故事中的創(chuàng)世女神女媧，其形象便是人頭蛇身。創(chuàng)作者通過聯想由此將蛇與人類起源的女神女媧聯系了起來。蛇在民間素有“小龍”的雅稱，以示崇敬。由相關資料得知“蛇”頭與當時大明王朝開國皇帝朱元璋也有著間接的聯系。鳳陽是朱元璋的故鄉(xiāng)，鳳畫又是由此產生的。朱元璋的屬相是蛇，而當時的皇后娘娘屬相也是蛇，鳳畫創(chuàng)作者在審美情感的作用下，蛇頭也就成為鳳陽鳳凰頭部和頸部的形象了。畫面中鳳凰的頭、頸部并不是采用寫實的手法再現蛇的形象，而是對蛇的形象進行提取、概括，保留其特征，以長橢圓形加以概括，并用小圓點的形式點在橢圓形內以表蛇紋。在頭部下方的胡須也叫山羊胡，是鳳陽鳳畫的一大特點，胡須之所以采用山羊胡是聯系了山羊跪乳這一文化內涵，體現的是一種感恩孝道的情感。身體部分由龜的背、鶴的腿組合而成。借用了象征長壽和靈性的動物形象的特征。龜、鶴在民間象征著延年益壽、長命百歲，民間將它們視為吉祥的代表。鳳尾是鳳凰最美的部分，也是最豐富的。而“九尾、十八翅”是對鳳凰尾、翅羽毛數量程式化的規(guī)定，鳳凰的尾部有9根羽毛，左翅右翅各有9根羽毛，兩翅加起來共18根羽毛?！熬拧弊衷谥袊糯徽J為是最大的數字，寓意吉祥，象征著權威、至高無上。古代皇帝就稱之為九五之尊，商代時也只有天子才能使用九鼎，可見“九”在中國傳統文化中具有深層的含義?！熬盼?、十八翅”也寓意象征著當時鳳陽府管轄的9州18縣。由此可見，歌頌帝王的思想感情也在此體現出來。在鳳畫傳統形象中，如意冠造型優(yōu)美，藝術家有意將如意的外形與鳳冠加以結合，以此象征吉祥如意。鳳冠也是分辨鳳凰雌雄的重要標志，雄鳳頭上一般畫“單冠”，雌鳳頭上一般畫“三冠”。鳳陽鳳畫中鳳凰的意象造型除了程式化，還運用了象征性的表現力，結合創(chuàng)作者的思想情感，不僅使造型優(yōu)美、寓意深刻，也傳達出鳳凰獨特的意象美感，而且也使得觀眾的審美需求得到了滿足。

二、鳳陽鳳畫色彩的象征美

色彩作為一種表現藝術的形式，不同色彩呈現給人們的感受也是不同的，人們天生就具有對色彩的審美感知。色彩能夠刺激人們的視覺感官，從而使內心情感與之產生共鳴。鳳陽鳳畫色彩的運用也深深地受到民間的文化觀念的影響。色彩觀念的產生，總離不開人與自然所產生的聯系，色彩的變換也遵循著客觀自然世界生命循環(huán)的特征。先民也在自然萬物中得到了“青，生也。象物生時之色也”；“赤，赫也。太陽之色也”；“黃，晃也?；位稳展庵病保弧鞍?，啟也。如冰啟時之色也”；“黑，晦也。如晦冥之色也”。人們在遵循表現物的色彩依據的同時也被賦予了特殊的解釋，中國傳統的價值觀念、道德觀念、宗教觀念、哲學觀念互相融合滲透，其內涵以表達求生、趨利、避害等合目的為主的觀念思想。在民間，傳統色彩模式與自然、社會和人生觀息息相關并通過象征的手法對色彩加以比附，進一步延伸和擴展它與其他事物或現象之間的內在聯系。這種審美意識是合目的性的、善的，是具有美感的。中國民眾將這5種“正色”也寓意了“吉利”“祥瑞”“如意”的象征。鳳陽鳳畫的色彩規(guī)律也深受5種“正色”的影響。長期以來，傳統色彩的模式已深深根植在人們的思維模式之中，也賦予了中國藝術文化的特點。

傳統五色的審美觀念也延續(xù)到了鳳陽鳳畫的繪制過程中。由于當時所處的環(huán)境和經濟原因，所繪制的顏料大多取自植物和礦物質，植物顏料有藍色（花青）、黃色（藤黃）、黑色（松煙墨）；礦物質顏料有紅色（朱砂）、白色（云母）。除此之外還加以間色的運用，如橙色用朱砂配藤黃、紫色用花青配朱砂、綠色用藤黃配花青等等。如此用色到畫面中，具有色彩豐富、光鮮亮麗、不易掉色的特點，體現了中國民間畫中色彩追求的純度高、飽和度高、明度高以及熱烈、明快的視覺感受。在畫面的整體性上通常采用紅和黃進行大面積的罩染，使其協調統一。紅色和黃色的色彩屬相來說給人一種溫暖的視覺感受，迎合人們對喜慶、熱鬧的心理需求，能夠營造出歡樂愉悅的氛圍。而黑色、白色、青色在畫面上的使用面積并不多，主要用以山石樹木的渲染以及用作色彩的對比與調和。人們對于色彩的敏感度向來是強烈的，而人們對鳳陽鳳畫色彩的直觀感受與其地方的文化傳統和審美觀念有著密切的聯系，并將審美觀念和情感注入到色彩的傾向中，賦予了色彩特定的隱喻和象征意味。黑格爾說過：“象征一般直接呈現于感性觀照一種現成的外在事物，對這種外在事物并不直接就它本身來看，而是就它所暗示一種較廣泛普遍意義來看?！雹谌藗兪强梢酝ㄟ^實實在在的客觀事物加以感受，逐漸生成概括的思想感情、意境或抽象的概念、哲理。在鳳陽鳳畫中，色彩是情感，是文化理念。在五行之中，赤色主火，如太陽般傳以光和熱，傳遞的是熱烈、激情和溫暖的心理意愿。中國人對太陽的崇拜由來已久，有關太陽的神話故事就有《搜神記》中的后羿射日、《山海經》中的夸父逐日等等，足見紅色在人們心中的重要地位。紅色作為中國人喜愛的色彩之一，象征著紅紅火火、喜氣洋洋的生活，大都是表達了紅火熱鬧的喜慶氣氛和心理意愿。在中國傳統佳節(jié)，例如春節(jié)紅色的對聯、年畫、剪紙；民間婚嫁習俗中紅色喜字的使用；各種歲時節(jié)令、慶典紀念活動都會使用紅色，增添喜慶的氛圍。黃色主土，象征著收獲和希望。中國有著深厚的農耕文化背景，黃土地對于中國人民來說是衣食所靠的根本，敬意之情也是與生俱來的。黃色在古代只有皇家才能使用，它象征著權利和財富。所以黃色在鳳畫中的使用，便讓它有了富貴之氣。鳳陽鳳畫色彩的配置符合民間藝術對色彩的審美傾向，在表現鳳凰富貴華麗的特征外，也表達著人們傳統對于吉祥、祥瑞、如意的情感表現和審美傾向，在色彩的氣韻中流露出鳳陽鳳畫獨特的內涵。

三、鳳陽鳳畫傳統題材的寓意美

鳳陽鳳畫傳統圖案主要是圍繞求吉納祥、驅邪避災相關的題材展開的，是托物寄情，寓意吉祥。這種寓意象征、緣物寄情其表現手法和創(chuàng)作觀念也是受到了中國傳統文化、傳統審美觀念的影響。鳳陽鳳畫在題材的選擇上也深受中國民間傳統審美思想和價值觀的影響，所以在創(chuàng)作的過程中對題材的考究往往需要一個價值的判斷，取決于鳳畫的藝術家對表現對象之間是否滿足其需求的關系。當表現對象的某些特征符合了創(chuàng)造者心理需求和利益，從而得到滿足之后便有了價值，這是一個價值判斷的過程。鳳畫來源于民間所處的現實生活環(huán)境，自然也是民間的藝術。在歷史上，鳳陽所處的地理位置極易發(fā)生水患，此外也會受到天災、蟲害、疾病、饑餓等侵擾。面對這種物質生活都難以保障的時代，人的切身利益和功利需求難以解決或無法實現時，往往借助精神性手段來實現滿足。在過去，當地的婚喪嫁娶、迎神賽會、節(jié)日慶典、生子祝壽等活動中時常會使用鳳畫來增添喜慶的氛圍，以此寄托他們的信仰和祈禱，具有使用價值和審美價值。流傳至今的傳統鳳畫題材有：《百鳥獻壽》《百鳥朝鳳》《丹鳳朝陽》《帶子上朝》《五鳳樓》《四季條屏》《龍鳳圖》《鳳攆麒麟》，深受廣大群眾喜愛。其中每個題材中的吉祥圖案含蓄隱喻、寓意深刻、耐人尋味。反映了人們的精神世界和審美追求，也凸顯了他們的聰明才智和藝術才能。

1.丹鳳朝陽：是民間受歡迎的題材之一。畫面中的鳳凰單腿站立，形似金雞獨立之態(tài)，氣宇軒昂，面朝清晨初生的太陽，配景類有牡丹、祥云、山石。太陽象征著溫暖、希望、光明的前程，也象征著仁德之君、仁德之臣。牡丹象征著花開富貴、雍容華貴。鳳凰與牡丹的結合，一是寓意賢才逢明，前程似錦，建功立業(yè)，報效祖國；二是寓意君主仁厚禮賢，勤政愛民，民富國強，國家太平；三是寓意老百姓的生活能夠蒸蒸日上。

2.百鳥朝鳳：是鳳畫中最經典的傳統題材。與《丹鳳朝陽》一樣保持相同的金雞獨立的造型，姿態(tài)優(yōu)美，凸顯其鳥中之王之勢，百只珍禽異鳥圍繞在鳳凰四周有眾望所歸之意，配景有梧桐、祥云、山水。鳳凰象征著道德崇高的君主；梧桐樹象征著高潔美好的品格。百鳥朝鳳：一是君主仁德圣明而天下依附，二是德高望重者眾望所歸，三是歌頌稱贊有人品和威望的人。

3.龍鳳呈祥：龍張口旋身，回首望鳳，鳳展翅翹尾，舉目眺龍，龍鳳盤旋飛舞，祥云翻騰，追逐神珠，逗嘻成趣。龍鳳呈祥自古以來就承載了人們對和諧美滿生活的追求，寓意著盛世祥瑞、大昌祥和、夫妻恩愛、幸福美滿的祝愿。

4.五鳳樓：大鳳做金雞獨立之勢，單腳立于石上，4只小鳳分別以飛、鳴、宿、食的造型環(huán)繞在其四周。配景有樓閣、仙山、芭蕉等等；一大一小的鳳凰分別象征著父母和子女。孩子在父母的庇護下健康快樂地成長，盡享天倫之樂。寓意著中國傳統“多子多?！钡挠^念，表達了人們對太平盛世、多子多福美好生活的愿景。

5.麒麟鳳：麒麟乃瑞獸，象征著男子，鳳凰乃百鳥之王，象征著女子。畫面中麒麟騰云駕霧，鳳凰飛鳴盤旋，一片歡騰活潑的景象。寓意男兒應當發(fā)奮圖強，要思進取，成為人中麟鳳。

6.帶子還巢：一大一小的鳳凰象征著父與子的關系，老鳳回首翹望，小鳳嘶鳴飛舞，一是比喻父子情深；二是“巢”與“朝”諧音，比喻舊社會的父榮子貴，希望父子可以同朝共職的愿望。

7.四扇屏：畫面中分別以牡丹紫燕、荷花鴛鴦、金菊黃雀、臘梅喜鵲來表示春、夏、秋、冬四季的景象，也配有梅、蘭、菊、竹。鳳凰的造型以飛、鳴、宿、食為主。一幅畫集合了一年四季中美好的景物，是普通老百姓對一種美滿雅趣生活的追求。

8.百鳥獻壽：畫面中的大鳳作金雞獨立之勢與后面的巨大的壽字組合而成，位于畫面中心，其主題一目了然，四周布滿了百只形態(tài)各異的鳥雀。寓意著被祝壽的人能同畫上象征性的壽、百鳥的百字一樣長命百歲，增福增壽增富貴，添光添彩添吉祥。鳳陽鳳畫主題多元化，表現內涵豐富，承載了當地民眾對美的一種心理訴求。

鳳陽鳳畫藝術作為中國民間傳統藝術的重要組成部分，其獨特的美學特征映射著民族文化群體的審美理想、審美觀念、審美情感、審美情趣，從而具有了自己鮮明的審美特征和獨特魅力。鳳陽鳳畫造型、色彩、題材的審美特征是在中國傳統文化、傳統審美觀念之下按照美的規(guī)律進行創(chuàng)造，體現出鳳陽鳳畫藝術特有的審美情趣和文化內涵。

注 釋：

①唐家路.中國民間美術學導論[M].哈爾濱：黑龍江美術出版社，2000.184.

②[德]黑格爾著.朱光潛譯.美學：第二卷[M].北京：商務印書館，1979.10.

參考文獻：

〔1〕時帆.中國鳳陽鳳畫[M].北京：人民美術出版社，2014.

〔2〕呂品田.中國民間美術觀念[M].長沙：湖南美術出版社，2007.

（責任編輯 姜黎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