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非

說與聽

她一直在說，說這次旅行

那個帥氣的外地導游

說著她的方言

動物園里表演的猴子

穿著她衣服

賣新疆水果的南方女人

長著她的長發(fā)

和她擦肩而過的男人

使用著她的香水

一位古代女子的雕塑

長著她的風流痣

一個在夏日曬太陽的男人

長著她的巨乳

她負責說，我負責聽

她只是說說，我只是聽聽

冬日即景

蘿卜的心空了，地窖里的黑暗

長出了白色的幼芽

老人抱著火塘，也無法焐熱

一個頻頻出現(xiàn)的冷夢

院子里的孩子，正在用木棍

狠狠敲打冰柱，濺起

一塊塊晶瑩、鋒利的冰片

馬對著天空嘶鳴，雪不掉下來

萬物袒露殘酷的清晰

翻曬詞語皮毛的人

他被語言孕育，又照亮語言

一雙傷痕累累的手

翻曬詞語油亮、柔軟的皮毛

他誕生于戰(zhàn)栗、疼痛、孤獨

安靜，誕生于一堆腐草

讓黑暗，黑得發(fā)亮

他被天堂和地獄擠壓

卻能拽住霹靂，一節(jié)一節(jié)

同時向上和向下生長

他以自己的影子為食

并騎著自己的影子

尋找尚未淹沒的陸地

他從人群里跑出來

靜靜地看著：身體被人群

拖回去，辱罵、毆打

他懷揣一面照妖鏡

經常拿出來擦拭、撫摸

和自己說話

別試圖尋找，他如此透明

你們尋找到的，和你們

失去的，一樣多

詩人們歌唱

他們穿戲服，用小令的舌頭

律詩的嘴唇，歌唱一方水

一個伊人，忘記了那只大老鼠

他們穿西裝，用刀子

和叉子，切割自己古典的身體

吃出一句句油膩的詩行

他們的脊骨，隨意彎曲

順應著京城里高低不同的屋檐

四處打聽患有痔瘡的官人

他們上奏章：杭州的花又開了

讀詔書，讀到拿龍泉劍的

那個家伙時，齜出明晃晃的白牙

他們曲折的喉嚨，雕刻著

精致的花紋，濃香靡靡

治療觀眾們紅腫的鼻子

他們喜歡自己小小的龜甲

日日擦拭，月月打磨

躲進去，就能坐地日行八萬里

上臺前，他們剪掉指甲

除掉胡須，藏起丑陋的尾巴

用普通話的胭脂涂抹方言

從不和自己吵架，見了面

就談天氣、補藥，談昨日

和一個沒穿褲子的女鬼小聚

景觀

頭頂是一塊天空，腳下

是一張大地，安靜的路

不偏不倚，將草地

一切為二，高大的樹

被畫在天地的裂縫里

掛在樹上的鳥兒，上好了

發(fā)條，定能準時鳴叫

孩子們，被放置在樹下

捕捉一動不動的昆蟲

還要安放一只狗，茫然地

吐著一條猩紅的舌頭

還要有一個丑陋的男人

帶著大灰狼面具，被扔在

遠處的灌木叢里，等待

健忘的觀眾們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