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暮春,草木如火如荼地生長著,戰(zhàn)爭也進入了白熱化狀態(tài)。新四軍某部接到命令攻打連云港。這天,一名戰(zhàn)士在海邊日軍的炮樓下,看到一位瑟瑟發(fā)抖的女孩蜷縮在炮樓的樓梯下。女孩齊耳短發(fā),大眼睛,白色的連衣裙,看上去像個學生。
小戰(zhàn)士同她講話,她不懂,惶惑地直打手勢,小戰(zhàn)士也聽不懂她講話,找來翻譯。原來女孩叫顏子,是一名日本的大學生,她是來東北看望當鐵路段長的父親,然后又來連云港看望當日軍隊長的表哥,沒想到表哥當晚在夜襲中戰(zhàn)死,她也就成了俘虜。
顏子后來參加了在華日軍反戰(zhàn)同盟會,她曾多次冒險向日軍據(jù)點喊話,以動搖日軍軍心。在一次喊話中,山崎所帶的日軍官兵毅然向我軍投誠,因為山崎對顏子一見鐘情,久違了的鄉(xiāng)音,讓山崎有回到家的感覺,后來兩人戀愛,半年后他們舉行了簡樸的婚禮。
兩年后的秋天,日軍節(jié)節(jié)敗退,抗戰(zhàn)進入了反攻階段,顏子接到反戰(zhàn)同盟會小野司令的通知,要她秘密回國,不準帶家眷孩子。
顏子的兒子當時只有四個月大,接到命令后,顏子心亂如麻,骨肉分離之痛,對一個母親來說是一種心靈的鞭打。在一個墨夜,一位穿著樸素整潔的少婦來到顏子的住處,她是組織安排來收養(yǎng)孩子的,叫吳秀花。顏子含著淚將懷中的孩子托付給了吳秀花,淚眼婆娑地離開了中國。
吳秀花剛結(jié)婚不久,真實身份是婦救會干部。村里人的閑言碎語此起彼伏,有人說這是吳秀花的私生子。吳秀花也不辯解,這是組織的命令。她為孩子起名叫吳小安,意思是平平安安地長大。
一年以后,吳秀花又有了自己的女兒,一兒一女都是吳秀花的心頭肉。有一年顏子偷偷來中國探望吳小安,鄉(xiāng)親們知道吳秀花和日本人有往來,再加上丈夫吳建軍在敵占區(qū)做過事,背后不少人就指著吳秀花,罵她是漢奸。有一次在學校里,同學們把吳小安當鬼子來打,吳小安說什么也不愿意去上學了。吳秀花說,娘不識字,你一定替娘學習,回來教給娘。吳小安才耷拉著腦袋不情愿地回到了學校。
更讓人苦痛的是,吳秀花聽說還在部隊的丈夫犧牲了,她的生活一下掉進了冰窖。有人勸她,趁年輕,找個人家改嫁吧。吳秀花搖搖頭,說自己再苦也要將一對兒女拉扯大。在那個生活艱苦的年代,一個弱女子孤苦地帶著兩個孩子,那日子真叫熬啊。吳秀花逃過荒,要過飯,把日子一天天挺了過來。只是她不知道,她的丈夫并沒有死,而是被組織秘密安排做其他工作去了。
很多年來,吳秀花在很多場合被當作“漢奸”,掛著牌子在大街上游行。有一次,吳秀花被長久地罰跪在臺上,突然眼前一黑,暈倒了。吳小安抱著母親的腳哭了,他偷偷地塞給餓暈了的母親一塊米餅,輕輕地催促母親快點吃了,說我是你的孩子,我不是日本人。
多年以后,吳建軍神奇地出現(xiàn)在了妻子吳秀花面前。吳秀花老了,吳小安已長成健壯的小伙子,并娶了妻子,妻子是紡織廠的女工。吳建軍拿出一疊錢交給吳秀花,說這些年真是苦了你。吳秀花悲喜交加,但她沒有問丈夫這些年在哪,她心里時刻記著當年那位領(lǐng)導(dǎo)說“這是組織的秘密”那句話時的神圣與莊嚴。她臉上掛著淚水說,能活著就好。吳建軍拍著吳小安的肩膀說,孩子,現(xiàn)在你可以找回你的親生父母了,他們都是日本人,你的生父叫山崎,母親叫顏子,都是為革命工作才托付給我們的。吳小安臉一驚,表情異常復(fù)雜,說,我只有吳秀花一個母親。雖然他對自己身世略有所聞,但吳建軍的一番話,還是在他心里引起了一場不小的地震。
意想不到的是,組織上幫吳小安找到了他的親生父母。吳小安去了日本,父親山崎因肺病去世了,但母親顏子仍健在。顏子見到失散30多年的兒子,心情異常激動,她嘴里說著什么,吳小安聽不懂,但他看到了顏子臉上滾動的淚水。顏子執(zhí)意要兒子和媳婦留在日本,吳小安一臉歉疚,說我們可以在日本小住,但一定要回到中國照顧母親吳秀花,她身體不好,也離不開他。
母親顏子哭了,她多少個日夜念叨的兒子,最終沒能留在她身邊。
這天,陽光很好,如片片花瓣落下,吳小安牽著剛出院的吳秀花的手,兩人在陽光下散步。這時,有一輛白色轎車開過來停在了院子門口,車門打開,走出的是一頭白發(fā)的顏子,顏子的白發(fā)像風中的蘆葦,吳小安立時眼睛潮濕,趕忙上前攙住顏子媽媽。母子對望,熱淚盈眶。三個人在陽光下笑著,陽光是那樣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