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牧澤
爸爸從他工作了二十多年的公司里辭職了,在他四十五歲這一年,一切從頭開始。他與他的朋友在睢寧承包了一項工程。
去了工地后,爸爸回來的次數(shù)更少了,總是不定期地來去匆匆。每當我放學回到家,看到一雙沾滿泥巴的大鞋停在門廊里,我便很高興,因為我知道爸爸回來了。每次看到爸爸,總覺得他又瘦了,又黑了。自從去睢寧,爸爸原先胖乎乎的身體累掉了十五斤。
那天我回到家,又看到了爸爸的大鞋,我興奮地喊了聲爸,他只是應了一聲,沒有像往常一樣過來擁抱我一下。我跑到客廳,看到他“癱”在沙發(fā)上,腳上放著一個冰袋。我連忙問怎么回事。爸爸說,在工地上運送夯機時被砸了一下。第二天一大早,當我還在睡夢中時,爸爸已經(jīng)出發(fā)去睢寧了。
沒過幾天,爸爸又回來了。當他脫衣服洗澡時,他的背上有一道新鮮的深深的傷痕,他對我說,是被鋼條劃的,并讓我不要告訴媽媽,以免不必要的擔心。但是媽媽還是知道了,催著他去醫(yī)院敷藥,可爸爸反而笑著賣弄起來,說疤痕是男人的象征。
爸爸第三次回來,給我?guī)砹艘恢幻牢兜念庒u雞,然后又帶走了他的小學同學——在村子里包地種的孔叔叔??资迨瀹敵跸沧套痰爻邪艘话佼€地種大蒜,沒想到今年遇到了糟糕的行情,去年一塊五一斤的蒜頭,今年才賣四毛五一斤,他所有的期待都打了水漂兒。于是,爸爸就把他帶去了睢寧,他在工地上找了份活兒做,還手把手教給了他一些技能。
爸爸心情很好或心情不好的時候,都喜歡喝點小酒吃吃紅燒肉。從最近兩次的紅燒肉和酒中,我嗅到了悶悶不樂的味道。原來,爸爸的一期工程按照合同如期完成,甲方老板還是違約不給撥付工程款,爸爸每天在討錢的路上奔波,眼睛里滿是疲憊。但當他聽媽媽匯報說我最近背熟了《出師表》,字也寫得比以前好多了,他眼里的疲憊之光似乎又淡去了,喝了兩盅酒,吃下半碗肉,他又精神抖擻地出發(fā)去睢寧了。
我對睢寧充滿了想象和好奇。我也想去睢寧,看看工地上干活兒的民工,還有爸爸吃飯住宿的地方。可爸爸不讓我去,說工地上太危險,我太小,只要做好一件事:好好讀書。我只好隔幾天就打一次電話給他。有一天晚上,我看完了電影《復仇者聯(lián)盟3》,想起了從前和爸爸一起看電影的情景,就給爸爸打了電話。心有靈犀,他也剛從電影院出來!在睢寧,爸爸白天在工地上忙碌,晚上還保持著他唯一的精神愛好——看電影。于是,我們在電話里談論著《復仇者聯(lián)盟3》,一起為結(jié)局而悲嘆,我又覺得我好像到過了睢寧。
爸爸去睢寧,我去學校。我們各忙各的,卻從來沒有遠離過。
原載《全國優(yōu)秀作文選》雜志
責任編輯:海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