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期鵬
藝術的傳承與創(chuàng)新是一個見仁見智的話題,有的尊崇傳統(tǒng),有的專注創(chuàng)新,也有的既講傳統(tǒng)又講創(chuàng)新。這些觀點看似相互抵牾,有時還爭論不休,其實仔細琢磨一下,都有道理,都是進入藝術天地的一個途徑。縱觀古今中外藝術史,不論持何種藝術觀點,走哪條藝術道路,都有可能成為超越群倫的藝術家。最關鍵的,是看他有沒有極強的藝術定力、極深的藝術功力和極高的藝術領悟力。不然的話,崇古,就會泥古不化,畫虎類貓;創(chuàng)新,則成無根之萍,隨風而逝。
小荃是一個“崇古”的書畫家,尤以海上名家吳昌碩為宗。他仰慕吳昌碩、學習吳昌碩,長期以習吳之法、臨吳之作、師吳之意為樂,甚至為榮。近年來更是滿眼吳昌碩,執(zhí)意要做吳氏的隔代門徒,甚至有匍匐在吳昌碩面前的決心和勇氣。是的,在這樣一個喜歡開山立派、一鳴驚人的時代,這的確是需要決心和勇氣的。有的人不以為然,甚至暗自譏諷,我卻覺得這是進入藝術殿堂的一條重要道路。尤為重要的是,小荃是一個有著藝術定力、藝術功力和藝術領悟力的優(yōu)秀的書畫家。
他的藝術定力,最為人所樂道。這是一個誓將終生托付于書畫的人。從他愛上書畫那一天起,雖然就一直在時代的激流中摸爬滾打,但不論裱畫、做生意,還是當記者、干美編,他都沒有離開過書畫半步。后來,更是一頭扎進傳統(tǒng)之中,扎進吳昌碩的書畫世界里,苦下“笨”功夫,堅持在臨摹中學習和領悟中國傳統(tǒng)書畫的精髓和精神。不僅如此,他還亮出了“復古也是一條道路”“臨摹本身也是一種創(chuàng)作”的旗幟,決心以強烈的責任擔當肩負起“以古為新的復興使命”。這種鮮明的藝術主張,看似有些偏激,實則具有糾偏治弊的現(xiàn)實意義。因為在我們這樣一個浮躁的社會環(huán)境里,聰明人太多,肯下“笨”功夫的人太少;順風而走、順流而下的人太多,迎著北風趕路、逆流而上的人太少了。
由此,我們也就不難理解小荃談起書畫時為何會那樣慷慨激昂,品評書畫家時為何會那樣言辭犀利,甚至給人留下了一個放言無忌、桀驁不馴的印象。這都是因為他對書畫愛得太深、對傳統(tǒng)愛得太深,對時下的書畫風習充滿憂慮的緣故。所以,他對那些無視傳統(tǒng)甚至肆意破壞、踐踏傳統(tǒng)的人,也就難以容忍了。他的許多憤激之詞,雖然不無偏激之處,但也可以看作是他藝術定力與藝術堅守的另一種表現(xiàn)形式?!皩懸鈪遣T”,我們似乎也可以看作是他最新的一份藝術宣言。
作為中國書畫的大師巨匠,吳昌碩是中國傳統(tǒng)筆墨精華的集大成者,是一座難以超越的巍峨高峰。對于這一點,小荃是十分清晰的。因此,他深知學習吳昌碩并非易事,因為藝術定力并不代表藝術功力,藝術主張并不等于藝術實踐,一個藝術家還得靠藝術功力、藝術實踐和藝術作品說話。
了解小荃藝術道路的人都知道,他是一個藝術追求上的“苦行僧”。幾十年間,他在書畫技法習練上苦修精研,百折不回,逐步有了自己的心得體會。令人贊賞的,是他也像吳昌碩那樣,始終把研習書法放在重要的位置,每日臨池不輟,精研細究。他的書法功力,在當今花鳥畫界尤其是70后畫家當中,是十分突出的。今天,許多年輕的中國畫家怕露怯丟丑,不敢在畫作上作長篇題跋,甚至連自己的名字也寫不好;繪畫線條的疲弱與做作也已成為一種病態(tài),這與畫家對中國書法的研習不夠大有關系。單從這一點上來看,小荃就愈加接近前輩、靠近大師,而與時下那些徒具外形的疲靡畫風拉開了距離。
這還不是最為難得的。最為難得的是小荃始終堅持內外兼修,因為他更崇仰吳昌碩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方面的深厚造詣。在他眼里,吳昌碩繪畫、書法、篆刻、詩詞并舉,完美體現(xiàn)了中國傳統(tǒng)文人的意趣和風貌,儼然就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化身。因此,小荃學吳,也像吳昌碩一樣把讀書作為自己生活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經史子集無不涉獵。在70后書畫家之中,他的讀書之多、涉獵之廣、思索之深、研究之細也是十分突出的。在藝術創(chuàng)作上,他堅持詩、書、畫、印兼修,并且擅長寫作書畫評論,具有較強的理論功底。這種文化底蘊與文化視野,又使他與那些偏重于研學書畫技巧、過分注重技藝創(chuàng)新的書畫家們拉開了距離。
那么,一個具有藝術定力和藝術功力的人,就一定能成為一個出色的藝術家嗎?當然不是。藝術創(chuàng)造自有其規(guī)律和門徑,一個藝術家在艱苦的探索中只有找到心靈的契合點,觸動自己內心那根最敏感的藝術神經,才能真正得窺門徑,慢慢登堂入室。這得看藝術的天分與悟性。而天分與悟性,既有與生俱來的對某種事物的特殊敏感,又是后天不斷學習、不斷積累的結果。
小荃于書畫,于線條、色彩、構圖,顯然是有一份特殊的敏感,正是這種感覺引他走上了這條道路;他后天的博學廣知,特別是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學習與領悟,對吳昌碩藝術道路和藝術實踐的學習與領悟,對色彩斑斕的社會人生的學習與領悟,又使他對中國書畫的意蘊、品格、境界有了全新的理解,使他自然而然地在書畫中注入自己的生活經驗、生命體驗、人格追求和文化精神,使他在學習吳昌碩的道路上由形入神,慢慢與吳氏達成了精神共識、產生了心靈共鳴。這種藝術的領悟力不是靈感突飛而至,而是在長期的探索與實踐中積聚起來的。它有源、有根,有持續(xù)爆發(fā)的深厚內涵和強大內力。
堅韌的藝術定力,深厚的藝術功力,敏銳的藝術領悟力,能將此三“力”集于一身的書畫家,應該是十分難得的,也是值得珍惜的。
就小荃而言,他近年潛心海派藝術,以吳為師,以繼承吳昌碩的藝術精神為旨歸,可謂成績斐然。但他又絕不是一個泥古不化的人,他的志向是“以古為新”,是要開辟一片新的境界。只不過,他知道新境界并非空穴來風、紙上談兵,需要繼承傳統(tǒng)、致敬傳統(tǒng)。他知道中國書畫的發(fā)展,固然要以極大的勇氣“打出來”,但前提必須是以極深的功力“打進去”??上У氖牵覀儸F(xiàn)在追求“打出來”的很多,愿意下苦功“打進去”的實在太少了。對于那些尚未“打進去”而侈談“打出來”的人,小荃顯然是不愿也不會與之為伍的。至于“新境界”何時到來,小荃并不著急。他認為一個書畫家五十歲之前都是打基礎的階段,“新境界”的出現(xiàn)可遇而不可求。他現(xiàn)在應該做的只是付出與積累。他相信時間,也相信自己。
今天,我們來看小荃的這九十九幅花鳥小品,雖然彰明了“寫意吳昌碩”的主題,一幅一幅看下來卻沒有什么重復、疲怠之感,這是什么原因?我想,這是因為這些畫幅的繪畫語言、繪畫風格雖然是統(tǒng)一的,其中蘊含的趣味、意蘊與格調則各有不同,展示了小荃繪畫創(chuàng)作內涵的豐富性、多樣性。這是一個充滿活力的藝術家所不可或缺的。同與不同,是一對具有哲學意味的概念。在相同之中表現(xiàn)出不同,顯然不是一般的手筆所能達到的境界。我們或許可以說,“寫意吳昌碩”既寫出了吳昌碩之意,也寫出了小荃之趣、之韻、之神,這大概就是這組繪畫的意義和價值所在。自覺肩負著“以古為新的復興使命”的杜小荃,又在藝術道路上邁出了扎扎實實的一步。他還會一步一個腳印地繼續(xù)向前邁進,并且留下一段又一段令人難忘的風景。
我看,小荃已經漸漸走到三“力”并發(fā)的時候了。那么,他何時能夠破繭成蝶呢?這個不用著急。就讓我們靜靜地期待,并獻上我們由衷的祝福吧。
2019年4月12—15日于濟南垂楊書院
杜小荃,1972年2月出生于山東臨沂,中國農工民主黨黨員。曾先后就讀于南京藝術學院美術系書法篆刻專業(yè)、中國人民大學哲學院美學專業(yè)。第十一、十二屆山東省政協(xié)委員、政協(xié)山東省社會與法制委員會委員,第十一、十二屆山東省青年聯(lián)合會常委。農工黨第七屆山東省委委員、文化與體育工作委員會副主任,農工黨山東省直藝術支部主委。
現(xiàn)任農工黨中央書畫院副院長,農工黨山東省書畫院院長,山東新文人書畫院院長。山東省美術家協(xié)會理事,山東省社會新階層黨外知識分子聯(lián)誼會常務理事,中國散文學會會員,山東藝術設計學院特聘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