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魯
小時候聽過的故事、讀過的書,都像是播撒在心里的小種子。
我小的時候,跟爺爺奶奶生活在故鄉(xiāng)膠東一個偏遠的山村里。爺爺是一位老護林員,一生勞苦而勤儉,對我的教育和影響很大。
那時候村莊里還沒有電燈,只用煤油燈或豆油燈照明。北方冬天的夜晚很長,鄉(xiāng)下睡覺也很早,在許多冬天的長夜里,我就會纏著爺爺奶奶給我講故事。
爺爺能講很多民間故事。記得最牢的是,爺爺時常給我講一些有名的故里人物故事。他講得最多的是有個叫李寶初的大財主,平時生活極其節(jié)儉,如何如何會過日子,所以后來才能成為當?shù)赜忻拇筘斨?。爺爺以李寶初為“勵志人物”,作為教育我們這些后輩小子的例子,同時也把這種教育落實到了日常生活細節(jié)中。比如,吃熟地瓜的時候,他從來不允許我們剝皮,一定要連皮帶蒂一起吃掉;吃窩頭的時候,一定要用另一只手接著可能掉落的渣渣,以便吃掉這些渣渣,一點兒也不能拋撒;無論是冬天還是夏天,在炕席上睡覺時不能穿著衣服睡,以免磨損了衣服……
奶奶給我講的故事就更多了,什么金糞筐和銀紡車的故事、小紅點的故事、燈花姑娘的故事、狗尾巴草的故事,等等。
長大后我開始寫作了,爺爺奶奶講的這些故事,都被我寫成了一首首美麗的童話詩。夜里,奶奶講故事時舍不得點油燈,所以留在我記憶里的這些故事,總是伴著映在紙窗上的月光和搖晃的樹影……
那時候在鄉(xiāng)下,火柴還是十分珍貴的。爺爺抽旱煙的時候從來不使用火柴,只用古老的火石和火鐮,這樣可以把火柴節(jié)省下來,留給奶奶做飯引火用。
我寫過一本已經(jīng)被翻譯成法語、韓語、日語、瑞典語等多種外文版本的圖畫書《爺爺?shù)拇蚧鹣弧罚瑢懙木褪菍敔數(shù)拇蚧鹣坏挠洃洝?/p>
通過對爺爺?shù)哪莻€神奇的打火匣和小狐貍的故事的講述,我想呈現(xiàn)一種溫暖的親情,呈現(xiàn)出人與大自然的和諧關(guān)系,例如爺爺和家鄉(xiāng)的山林、和山林里的小動物們的相互信任和依戀關(guān)系,表達出我自己對消逝的童年、對人情怡怡的小山村生活的留戀與懷念。當然,更重要的是,我要寫出爺爺身上所具有的那種美好、善良和豁達的人性之美。
爺爺過世也有四十多年了。現(xiàn)在,就算是在最偏遠的鄉(xiāng)下,也沒有誰再會使用火石和火鐮了。這時候我再想起爺爺?shù)拇蚧鹣?,想起爺爺?shù)幕鹗突痃犜陂L長的黑夜里擦出來的小小的金色火星,我對爺爺?shù)膽涯罹透由钋小?/p>
一本好書,一個美麗的故事,就像一根小小的劃燃的火柴,照亮童年時漆黑的夜晚。爺爺一生勤儉清白的懿風美德,也是我心中最好的“家風”,永難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