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偉聰

不久前，一則“珠峰景區(qū)永久關閉”的消息令不少游客心生遺憾……確實，對不少驢友來說，如果此生真的無緣一睹珠峰真容，實在是一大憾事。好在消息所言并不確實，所謂“永久關閉”只是珠峰大本營后撤，高冷的珠峰依然在世界之巔靜靜地等待著她的仰慕者……

然而，去珠峰大本營，甚或只是去高原旅游，你真的準備好了嗎？上海市長寧區(qū)人民法院（以下簡稱上海長寧法院）近期審結的幾起旅游合同糾紛案件可以給你提個醒。

明日景點：珠峰大本營

32歲的楊云（化名）根本沒有想到，他一心要去看一看的珠峰，竟會以如此兇險的方式拒絕他—— 不啻讓他就此斷絕念想，更讓他留下終身殘疾……

事情要從2016年7月說起。那一年，楊云32歲。7月4日，楊云在攜程網上訂購了當月26日至29日“珠峰大本營+羊卓雍措+日喀則4日3晚跟團游”的旅游產品。7月24日晚，楊云自行乘坐火車到達拉薩。26日早上，身兼司機和導游雙重職責的當?shù)芈眯猩绻ぷ魅藛T姚先生到楊云所住賓館接楊云，4日3晚的“珠峰大本營”游由此拉開序幕。當天的景點是拉薩西南約70公里的羊卓雍措，途中需要翻越海拔5030米的岡巴拉山口。次日景點是楊云神往已久的珠峰大本營。

據楊云事后講，7月26日當天，當車行至羊卓雍措湖段時，他明顯感覺到身體不適。傍晚時分，楊云和其他游客一同到達日喀則，姚先生將楊云送到他預訂的酒店休息。在辦理入住手續(xù)時，楊云自感身體狀況無法參加明天珠峰大本營的行程，經與姚先生商量，楊云在姚先生書寫的一張字條上簽署了自己的名字。字條寫明：“因客人身體原因，珠峰不去了，在日喀則等兩天，第四天共同回拉薩……”隨后，楊云到酒店客房休息。

忍痛脫離“大部隊”的楊云，本想好好睡一晚恢復一下精神，但第二天楊云沒有等來自然醒……第三天，7月28日，楊云還是沒有自然醒……直到28日中午，楊云家人因聯(lián)系不上他向當?shù)毓矙C關報警，日喀則市桑珠孜區(qū)公安局35號警務站民警按照指揮中心的指令，在轄區(qū)內的一家酒店客房里，找到了處于昏迷狀態(tài)的楊云……

民警立即呼叫120救護車將楊云送到解放軍西藏軍區(qū)總醫(yī)院住院治療。經醫(yī)生診斷，楊云病情危重——高原腦水腫、高原肺水腫、肺部感染、電解質紊亂、肝功能異常、應激性高血糖、心肌損害、凝血功能障礙。經緊急救治后，楊云轉入低海拔地區(qū)的醫(yī)院繼續(xù)治療。當年10月26日，楊云在戶籍所在地醫(yī)院被診斷為股骨頭壞死。之后，楊云又輾轉多地進行治療，先后花去醫(yī)療費13.6萬余元。

去年1月，楊云向上海長寧法院起訴，要求被告上海攜程國際旅行社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攜程旅行社）賠償醫(yī)療費、殘疾賠償金等共計76.5萬余元。楊云認為，導游姚先生沒有導游證，從未告知過他高原反應的注意事項，在他出現(xiàn)高原反應后沒有人照看和過問他的身體狀況，導致他因嚴重高原反應持續(xù)昏迷，病情急劇加重，攜程旅行社對此應當承擔100%的賠償責任。

審理中，根據被告申請及案情需要，法院委托司法鑒定機構對楊云的病情進行相關司法鑒定。鑒定機構出具鑒定意見認為，“楊云雙側股骨頭缺血性壞死，經多次治療后并無好轉……雙側髖關節(jié)功能已完全喪失……構成七級傷殘”，這一傷情與楊云此次西藏之行經歷嚴重高原反應，“經必要且有效的激素治療，存在直接因果關系，建議參與度為100%”。

2018年12月，上海長寧法院對本案做出一審判決：攜程旅行社對楊云的損傷承擔50%的賠償責任，賠償楊云各項損失共計36.7萬余元。判決后，原、被告雙方在上訴期內均未提出上訴，該判決已經生效。

揮別茶卡鹽湖之后……

62歲的王老伯是一位旅游愛好者。2017年8月7日，王老伯通過攜程旅行網手機應用軟件預訂了次日出行的“甘肅下河?？撇菰?拉卜楞寺一日游[蘭州出發(fā)]”及“西寧塔爾寺半日游[神秘探尋]”兩款旅游產品。8月9日，王老伯又以上述方式預訂了8月10日出行的“西寧茶卡鹽湖+青海湖一日游[攜程專線+愛心早餐+絕色雙湖+超值好禮]”旅游產品。

8月9日晚上7點30分，地接社導游發(fā)短信給王老伯，告知次日集合時間為早上6點，地點是西寧賓館，并就注意事項等作了提示。10日清晨6時許，王老伯從西寧市隨旅行團乘坐大巴到茶卡鹽湖景區(qū)旅游，10點55分，王老伯進入景區(qū)游玩。11時51分，導游給王老伯發(fā)短信，提示“1點到車上集合，提前45分鐘往出口方向行走……千萬別遲到”。12點05分，王老伯回到預定集合點，登車時在大巴車門口突然暈倒，后經120搶救無效于當日死亡。

去年5月，王老伯的妻子和女兒將攜程旅行社告到上海長寧法院，要求賠償死亡賠償金、喪葬費共計122.8萬余元。法院受理后，經被告申請追加地接社為第三人。兩原告在訴狀中稱，事發(fā)后她們了解到涉案旅游產品在購買須知中標注“本行程不接受60歲（含）以上客人預訂”，但被告在王老伯下單時并未審核提示相關信息，存在明顯過錯。兩原告要求第三人承擔連帶賠償責任。

攜程旅行社和地接社都認為自己在履行合同和提供服務過程中并不存在過錯，王老伯死亡是他自身身體狀況造成的，不同意原告的訴訟請求。第三人還表示，當天事發(fā)后，自己第一時間進行救治，已經盡到相應的救助義務。

2018年7月23日，上海長寧法院公開開庭審理本案。9月14日對本案作出一審判決：攜程旅行社對王老伯的死亡承擔15%的賠償責任，賠償兩原告死亡賠償金、喪葬費合計18.4萬余元;駁回原告其他訴訟請求。原、被告對該判決均未提出上訴，該判決已經生效。

法庭認為，我國《旅游法》規(guī)定，旅游經營者組織、接待老年旅游者，應當采取相應的安全保障措施，應當就旅游活動中不適宜參加相關活動的群體、可能危及旅游者人身、財產安全的情形等事項，以明示的方式事先向旅游者作出說明或者警示。涉案旅游產品的景點位于氣候異常的高原地區(qū)，并非每個群體都適合參加該行程或其中包含的活動。尤其對來自非高原地區(qū)、身體逐漸衰老的中老年游客，作為專業(yè)的旅行社更應清楚其中潛在的風險及注意事項，并提前充分告知旅游者不適宜參團的人群、潛在風險、旅游注意事項等。然而，攜程旅行社在王老伯下單時未能盡到危險事項明示告知、警示義務。法庭同時認為，地接社在提供旅游服務中也存在一定不當之處，相應責任由組團的攜程旅行社承擔。承辦法官周泉泉進一步解釋說：本案中，相關景點地區(qū)屬于高原氣候，具有海拔較高、氧氣稀薄的特點。王老伯具有大學學歷，且有高血壓病史，應當對自己選擇的旅游目的地的地理環(huán)境有所認知、對自身身體情況能否適應旅游目的地氣候作出相應的預判，然后再慎重選擇是否出行。而實際情況是，王老伯參加的是當?shù)爻霭l(fā)的一日游行程，并在參團之前自行安排了較為密集的其他旅游行程。另外，王老伯的意外死亡，顯然還受到自身身體狀況、健康因素及偶發(fā)因素等多重因素影響。因此，王老伯本人應負主要責任。原告要求第三人承擔連帶賠償責任的訴訟請求缺乏法律依據，依法不予支持。

編輯：薛華? icexue0321@163.com

司法觀察

旅游者因在旅途中發(fā)生人身意外傷害甚至死亡，進而通過訴訟維護自身權益的案例在生活中并不少見。對這類糾紛，旅游者須明白、關注以下幾點。

第一，旅行社對旅游者的安全保障是輔助性的，作為具有民事行為能力的個體，旅游者本人在自身安全保障方面占據天然優(yōu)勢，應當首先對個人安全負責。也就是說，旅行社作為旅游組織者所負的安全保障義務是有一定限度的，并非一旦發(fā)生人身損害后果，即可推定經營者違反了安全保障義務而應承擔全部或者主要賠償責任。第二，旅游者對出行目的地的地理環(huán)境、氣候特點、風土人情乃至社會治安和自身身體情況、健康狀態(tài)等應當有全面了解和客觀評估，然后再決定是否出行、怎樣出行。旅游愛好者出行前都會“做功課”，從選擇線路到確定行程，一般多關注交通住宿、景點美食。上述案例提醒我們，對去高原地區(qū)旅游，無論是年輕人還是上了年紀的人，對自身身體條件是否適應高原氣候特點，要做到心中有數(shù)。不僅要從體能儲備和醫(yī)藥保障方面做好充分準備，還要對高原反應的具體癥狀及應對措施等有所了解和防備。第三，老年人外出旅游一定要量力而行。隨著生活水平的提高和社會進入老齡化，60歲以上的老年人已經成為旅游市場的主要客戶群。老年人參加旅游活動，自身一定要量力而行，子女及家人應當給予必要關心。愿廣大旅游愛好者，出行前做足做好自身安全保障功課，高興出游，平安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