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珊珊,郭世榮
(內蒙古師范大學 科學技術史研究院,內蒙古 呼和浩特 010022)
晚清科學翻譯的選材大多以西方科學名著為主,牛頓(I. Newton, 1642—1727)的《原理》(Principia,1687)、赫謝爾(J. Herschel, 1792—1871)的《天文學大綱》(OutlinesofAstronomy,1851)、賴爾(C. Lyell, 1797—1875)的《地質學綱要》(ElementsofGeology, 1865)等,很早便被翻譯進來,且都只有一種譯本。但是,像斯圖爾特(B. Stewart, 1828—1887)的《物理學》(Physics)、迦諾的《基礎物理學》等國外知名教科書,在晚清有多個譯本,這是值得重點關注的現(xiàn)象。對大量不同譯著進行綜合分析,可以體現(xiàn)晚清科學翻譯的基本特征,對同一著作不同譯本的橫向比較,可以了解譯者群體的差異性及翻譯風格。
本文選取迦諾《基礎物理學》的3個中譯本開展翻譯和比較研究。在此之前,包晶晶論述過《形性學要》的底本、內容及影響[1]。王廣超分析了《光學揭要》的內容和翻譯特色,并對迦諾的身世背景做了非常詳細的介紹[2]。郭建福介紹了登州文會館“揭要”系列教科書的實驗內容[3]。這些著作都是以迦諾的書為底本,此外,商務印書館出版、伍光健編譯的《最新中學教科書·物理學》也譯自此書。3種譯本成書目的不同,翻譯水平參差不齊,本文將對此進行研究,希冀對晚清科學翻譯和科學傳播等學界普遍關注的問題有所補充。
阿道夫·迦諾(Adolphe Ganot, 1804—1887)是19世紀法國著名的教育家、暢銷書作家。1829年大學畢業(yè)后,迦諾以極大的熱忱投入到中等教育事業(yè)中,決定終身從教。由于授課過程中缺乏教材,迦諾常常自行編寫講義[2]。
法國的教育,在大革命爆發(fā)以前,中等學校主要有教會中學和文科中學兩種,教學內容是拉丁語和“七藝”科目,經(jīng)院主義氣息十分濃厚[4]。從近代起,隨著生產(chǎn)和科學技術的發(fā)展,這種學校難以滿足社會的需要。但是,19世紀上半葉法國政權更替頻繁,教育發(fā)展緩慢,到第二帝國時期才開始改為實行實科教育。實科教育(realistic education)是近代歐美各國流行的一種普通的中等教育體系,與古典教育相反,不以拉丁語、文學而以數(shù)學、物理、化學、生物、地理等實用學科為主,且隨著資本主義生產(chǎn)和科學技術的發(fā)展而發(fā)展[5]。1852年,法國頒布中等教育改革法案(Plan d′études des Lycées),規(guī)定中學文、實分科且側重任何一科的畢業(yè)生都可畢業(yè)并獲得升學資格[4]。該法案預示著理科教學將變得越來越重要,亟需大量適合學習、備考的理科教材。迦諾看準這一機遇,遂將二十多年來累積的授課講義編排成書,即《基礎物理學》(Traité élémentairedephysiqueexpérimentaleetappliquée),1851年出版?!痘A物理學》出版后很受歡迎,曾被翻譯成13國語言,僅法文本便售出20多萬冊,一度成為當時世界上物理教學的示范教材和統(tǒng)一標準[6]。
《基礎物理學》在19世紀下半葉廣受歡迎,綜合起來看,有以下幾點原因:首先,該書內容全面,1 200多頁的內容涵蓋了近代物理學中的力、熱、聲、光、電、磁學等各個分支。其插圖精致,印刷精美,能突出實驗的重要地位。其次,該書更新速度快,自1851年首次出版至1880年間,總共推出了18個版本,遠超過同時期其他物理著作的再版水平。第三,迦諾教科書的一個重要原則是,“盡量減少數(shù)學公式的使用”,另一部譯自他的著作《普通讀者和年輕人的自然哲學》(NaturalPhilosophyforGeneralReadersandYoungPeople, 1905)也提到“數(shù)學公式應盡可能地避免”[7]。第四,該書讀者廣泛,在文學創(chuàng)作領域也有一定影響,泰戈爾(R. Tagore, 1861—1941)就在詩集中多次提到它[8]。第五,迦諾能夠追蹤前沿物理的發(fā)展動態(tài),大幅調整原書結構。如早期的版本中,力、光、熱是核心內容,隨著電氣時代的來臨,改為大幅介紹電磁學和波動光學等新知識??梢?該書在19世紀物理學快速發(fā)展的背景下可以始終不過時?!痘A物理學》優(yōu)點雖多,卻也遭遇過批評,曾有人指出:能量守恒定律建立后,能源學說快速發(fā)展,書中(1855年第5版)對這一理論的介紹不及時,索引里甚至沒有“能量轉化”、“動能”等詞條,認為迦諾對新物理學革命的覺察不夠敏銳[9]。其實,對于“減少數(shù)學公式的使用”而言,也是應當反思的,該書是作為中學教科書使用,而不是科普書,具備一定的公式和推理將有助于提升對概念的認識水平,拓展學生的數(shù)理思維。該書在德國的聲譽欠佳,可能就與德國的數(shù)學傳統(tǒng)較為強勢有關。
英譯本《基礎物理學》(ElementaryTreatiseonPhysics,ExperimentalandApplied)首先由阿特金森(E. Atkinson, 1831—1900)完成,1863年出版,此后直到1900年,阿特金森共編纂了15版,他逝世后該工作由賚諾爾德(A. Reinold, 1843—1921)接替。阿特金森早年在英國學習化學,后來到德國和法國游學,他和著名出版商貝利家族(Hippolyte Baillière)關系交好,受邀翻譯迦諾的教科書[10]。阿特金森保留了原著的結構和大部分內容,對新理論成果更新得也很及時[6]。此外,還改變了印刷風格,如法文本目錄在后,英譯本目錄在前。增添了公式、運算,更加注重數(shù)學方法對物理學的詮釋能力。英譯本的再版情況也和原著基本同步,更新快、銷量高,成為英國中學生的指定教材。
圖1 《基礎物理學》法文本插圖Fig.1 Pictures in Traitéélémentaire de physique
綜上所述,《基礎物理學》具備成為優(yōu)秀教科書的必要條件,加之銷量大,流通廣,在當時影響極大,曾被譽為世界范圍內物理教材的典范,對物理教育的國際化做出了重要貢獻。[11]在法國,迦諾教科書還是中學生會考、報考理工大學的考試用書。后來,迦諾又出版了《純粹物理實驗》(Coursdephysiquepuremientexpérimentaleetsansmathématiques, 1859),銷量也很好,該書其實是《基礎物理學》的簡化版,刪掉其中繁瑣的實驗及公式,降低了難度。
《基礎物理學》作為世界范圍內最優(yōu)秀的物理教科書之一,引進到中國后,對晚清社會也產(chǎn)生了一定的影響。本節(jié)將對《基礎物理學》中譯本的底本、出版緣由、譯者的情況做初步的介紹。
赫士在登州文會館教學期間使用的物理教科書,主要依據(jù)阿特金森的英譯本第14版改編而成。[12]1882年,美國基督教北長老會派遣赫士(W. Hayes, 1857—1944)來到山東登州,負責協(xié)助狄考文(C. Mateer, 1836—1908)管理登州文會館。登州文會館將物理學列為重要的學習科目,據(jù)《登郡文會館要覽》記載:“文會館一直特別注重物理學,兩年的課程每一節(jié)都非常仔細地進行教授。每個星期都做物理實驗,通過這些實驗向學生們徹底闡明所講授的原理?!盵13]文會館學生一、二年級學習經(jīng)史、寫作、數(shù)學和宗教課程;三年級開設物理,主要學習力學、聲學、熱學、磁學;四年級學習光學和電學。起初,赫士在教學時沒有合適的教材,直接參考阿特金森的英譯本充當講義。1893年起,赫士與在館師生合作,先后出版了《聲學揭要》(1894)、《光學揭要》(1894)、《熱學揭要》(1897),分別基于底本第5章“聲”、第6章“熱”、第7章“光”改編而成,各章獨立成冊(共3冊),由益智書會校訂,上海美華書館出版。這3本書都是登州文會館的正式教科書,在晚清其他教會學校也曾使用。
李杕(1840—1911)出生在江蘇川沙一個世代信奉天主教的家庭,早年攻讀經(jīng)史,國學根基深厚。1852年,李杕考入上海徐家匯圣依那爵公學,開始接觸并學習拉丁文、法文、神學和自然科學,這為后來的翻譯工作奠定了扎實的基礎。李杕一生著作豐富,約60種有余,他還創(chuàng)辦了中國近代意義上最早的漢文期刊《益聞錄》,擔任主編,該刊發(fā)行了33年多,在晚清影響很大。
李杕在《形性學要》(1899)首版序言中寫到:“形性一學,所包尤廣,曰重學、曰水學、曰氣學、曰聲學、曰熱學、曰光學、曰磁學、曰電學。凡八門,分之各為一學,合之總稱形性學?!A人日與西人處,睹其所創(chuàng)輪舟火車氣燈電線日照像德律風等,每深觀止之嘆,而終不知其所以然。何也,未讀形性學也。何為不讀,無其書也。即有其書,不能悟也。故不諳西學,何以植富強根本。援賴比國赫君師慎之助,將法文迦諾一書,設為問答,譯以淺詞。猶恐蘊義淵微,難于索解,因又多附畫圖,用資講解?!盵14]形性學指物理學,該書直接譯自迦諾法文本的著作。經(jīng)筆者考察,《形性學要》的主體結構和框架與《基礎物理學》一致,但其內容和圖片很多引自《純粹物理實驗》,即印證了他在序言中所說的“猶恐蘊義淵微,難于索解,因又多附畫圖,用資講解?!庇捎谧g本對原著的內容、數(shù)據(jù)做了大幅刪減,所以不易確定底本。通過比對《基礎物理學》第17版(1876)、第18版(1880)、第20版(1887)、第21版(1894),初步認為《形性學要》譯自第20版,因數(shù)據(jù)、表格契合度高,或者譯自第19版,但尚未找到這一版。至于翻譯該書的緣由,李杕認為西方國家強盛在于其科技發(fā)達,物理學更乃重中之重。當時國內出版的《格物入門》等著作,知識晦澀、陳舊,他精通法語加之震旦學院的教學需要,選擇迦諾教科書進行翻譯非常適合。
伍光健(1867—1943),廣東新會人,早年就讀于天津北洋水師學堂,畢業(yè)后被派遣到英國格林威治皇家海軍學院(Greenwich College)。1892年回國后,擔任海軍處顧問,學部咨議官,軍樞司司長等職。民國后,任南京臨時政府財政部顧問、鹽務署參事等。此間,伍光健還任教于南洋公學,由于學校教材匱乏,曾親自參與編寫[15]。1901年清政府頒布“興學詔書”,鼓勵各地開辦新式學堂,1904年又頒布了《奏定學堂章程》,各級學校開始執(zhí)行新的教學任務。因此,編輯一套適宜的教科書成為社會之亟需。商務印書館審時度勢,在第一時間編輯出版了“最新教科書”。這是我國第一套現(xiàn)代意義的完整的教科書,它的出版也奠定了商務印書館20世紀上半葉在我國教輔出版行業(yè)的龍頭地位[16]。
商務印書館推出的這套“最新教科書”中學物理有兩種:其一由謝洪賚(1873—1916)翻譯,底本選自美國史瓦茲摩爾學院(Swarthmore College)喬治·何德賚(G. Hoadley, 1848—1936)編寫的《簡明物理學教程》(ABriefCourseinGeneralPhysics,ExperimentalandApplied),中文名是《最新中學教科書物理學》,1904年出版。其二是伍光健翻譯的迦諾的《基礎物理學》,兩書相比,后者的篇幅是前者的兩倍,內容也更為豐富。伍光健使用的底本是賚諾爾德重新編輯的英譯本第16版(1902)。伍光健選擇該書,可能是他在英國留學期間學校使用的教材。這套書分為力學、水學、氣學、聲學、熱學、光學、磁學、靜電學、動電學等,共9冊,1904—1908年陸續(xù)出版完成。
綜上,在晚清科技人才有限、教育資源匱乏的情況下,迦諾的教科書在10年左右的時間里被不同團體翻譯了3次。這既體現(xiàn)了該書的優(yōu)越性,也體現(xiàn)了晚清國內對科學教育和科學教科書的強烈需求。20世紀初,日譯教科書崛起,譯自歐美的教科書少之又少,伍光健等人仍選此書進行翻譯,足見其重視程度,這也使《基礎物理學》在晚清的科學翻譯中占據(jù)了十分重要的地位。
圖2 《基礎物理學》3個中譯本的書名頁Fig.2 Title page of the three Chinese translations
《基礎物理學》內容豐富,復雜的實驗、深奧的理論比比皆是。但國內學生的理科基礎相對薄弱,加之實驗儀器簡陋,因此,3個譯本在翻譯過程中對原著都進行了不同程度的刪述。本文選擇研究熱學有如下原因:首先,赫士的“揭要”僅譯了聲、光、熱3部分,《聲學揭要》和《光學揭要》均有再版,熱學只出版過一次,翻譯水平有待考察。其次,19世紀下半葉,熱學理論有許多新的突破,聲學和光學在底本中一再刪減,熱學卻變得更加充實。所以,不同譯本對熱學的介紹可能有差異。第三,熱學中涉及的名詞術語多,是考察術語翻譯的很好例證。此外,在《基礎物理學》譯本發(fā)行的同時,江南制造局出版了《物體遇熱改易記》(1899),該書是介紹熱膨脹理論的專著,在翻譯上也很具特色,適合進行對比以深化研究。
阿特金森的英譯本(第14版)包括10章,赫士僅選擇了聲、光、熱3章,可見,“揭要”系列是選譯的,沒有完整翻譯。具體到“熱學”一章,譯者也是將內容重新整合,與底本差別很大。英譯本熱學部分包括12節(jié):導論與溫度計;固體膨脹;液體膨脹;氣體的膨脹和密度;物態(tài)變化與蒸氣;濕度測量;熱傳導;熱輻射;量熱學;熱機;冷熱之源;熱功當量?!稛釋W揭要》將上述內容合并為6節(jié):論熱及寒暑表;論定質之漲縮(對應底本2,3,4節(jié));論镕化及濛氣(對應第5節(jié));論水量與諸物射熱引熱及收熱之力(對應第6,7,8節(jié));論熱量(對應第9節(jié));論熱源(對應第11,12節(jié));熱機未譯。
除章節(jié)設置外,內容方面也有很大不同。首先,《熱學揭要》將原著中對知識點的敘述做了大幅簡化,刪掉了很多背景性質的介紹。比如,關于熱的本質,直接給出“熱動說”這一正確認識,省略了原著中關于氣體動理論、分子速率、“熱質說”等近5頁的論述。這種情況非常多,但值得肯定的是,簡化后的內容文意準確,概括合理。其次,刪掉了很多實驗,僅留下個別有代表性的實驗。如固體膨脹系數(shù)的測定,只保留羅伊和拉姆斯登的測量方法(Roy and Ramsden′s Method),沒有介紹拉瓦錫和拉普拉斯(Lavoisier and Laplace′s Method)的實驗。氣體膨脹系數(shù)測定,僅介紹蓋·呂薩克(Gay-Lussac, 1778—1850)的實驗,沒介紹亨利·勒尼奧(H. Regnault, 1810—1878)的修正實驗,而且研究者或發(fā)明家的名字也略去不譯。第三,刪掉不少細化的、難度大的知識點和推理運算。比如,譯本只介紹蒸氣在零度以下的漲力,沒介紹蒸氣在百度以上、零度和百度之間的漲力,刪除的運算主要集中在比熱容和相變潛熱部分。此外《熱學揭要》在數(shù)據(jù)、公式、習題等方面也有一些特點。數(shù)據(jù)既有來自原著的,也有譯者額外補充的。譯本中的公式?jīng)]有寫成等式,且漢字與英文字母間也無固定的對應關系。書后的28道習題中,22道選自原書,其余為譯者補充。
《形性學要》將原著熱學部分改編成問答的形式,設置了18個標題130問。在內容方面,《形性學要》刪掉了絕大多數(shù)的實驗和幾乎所有的公式、計算,僅留下基本概念和一些簡單應用的例子。內容難度不如赫士和伍光健的譯書,甚至不及傳教士之前翻譯的《格物質學》、《熱學圖說》等著作??梢?國內學者對物理學的理解和傳教士及留學生相比,還有一定的差距?!缎涡詫W要》也有一些優(yōu)點,如圖片數(shù)量多、印刷精美,加之自幼受中華文化的熏陶,李杕的文字造詣很高,譯文流暢?!缎涡詫W要》作為那一時期物理學入門或是普及教材還是相當適合的。
伍光健的譯書,底本的前兩章“物質、力、運動”、“重力、分子引力”在譯本中合為一冊,統(tǒng)稱“力學”。其余八章在譯本中都有對應,各為一冊,所以伍光健完整的翻譯了《基礎物理學》的全部章節(jié)。熱學部分的13章中,前9章與原著標題一致,后4章順序顛倒。其中,大部分內容取自原書,只有熱機知識部分譯自謝洪賚教科書的底本。
《最新中學教科書·熱學》(以下簡稱《熱學》)在內容方面,有如下特點:首先,重新編定了知識點順序,使內容由淺入深,如對濕度計的介紹就是如此。其次,刪減了很多內容,與《熱學揭要》的側重點不同,不僅省略難度高的知識點也刪除不少與生活相聯(lián)系的成份。比如,復雜的液化和熱輻射實驗幾乎未譯,與日常相關的體溫計和高壓鍋也沒有介紹。第三,符號間沒有固定的對應關系。符號常用漢字表示,如天、地、宮、商、羽……。第四,公式寫成等式,數(shù)據(jù)表格多。原著的表格都介紹了,且數(shù)據(jù)完全引自原書,但部分數(shù)據(jù)經(jīng)四舍五入后,精確度降低。書后的63道習題,是譯者新編的,與原著無關。
3個譯本在文意翻譯上準確度很高,原著的含義基本都能準確地表達出來。術語使用方面,表1統(tǒng)計了《熱學揭要》、《形性學要》、《熱學》的部分術語,可以看出有一定之區(qū)別,尤其與物態(tài)變化相關的術語,相互混淆。當然,通過此現(xiàn)象也可看出譯本間相互抄襲的幾率不大。
表1 《基礎物理學》3個中譯本的熱學術語比較Tab.1 Comparison of thermal terms in three Chinese translations
綜上所述,通過對比《基礎物理學》3個中譯本的翻譯,可歸納出如下特點:首先,最早出版的《熱學揭要》是傳教士翻譯的,后來的譯書工作逐漸由國內學者和留學生獨立開展,譯員身份的轉變是晚清科學翻譯的一個主要特征。其次,赫士的“揭要”僅翻譯了原著3章,李杕和伍光健基本完成了全部章節(jié)的翻譯,赫士改編了原書的框架,后兩者沒有,可見,國人更追求譯書的全面和結構完整。第三,中譯本在內容翻譯上,都進行了不同程度的刪減,但是選材的側重點不同。赫士偏重理論,對概念、原理和復雜實驗解釋的比較充分。伍光健偏重教科書的編寫,有清晰的教學體例和認知策略,印刷格式富于層次感。李杕則注重基礎規(guī)律的介紹,旨在普及科學常識??梢?無論與英文抑或法文底本相比,中譯本都做了一定程度的刪減。譯者刪減這些內容的原因,一方面,應取決于受眾群體的接受能力和學業(yè)需要,另一方面,可能與古代傳統(tǒng)文化的價值取向有關,更看重定律、定理的實用能力,忽視了實驗及論證環(huán)節(jié)的重要性。此外,各譯本在字母標識、物理量符號的使用上,與原著沒有固定的對應關系,書寫繁瑣,簡明性差。1899年江南制造局出版的《物體遇熱改易記》,中英字標注規(guī)范、統(tǒng)一、對應,且完整翻譯了原著的全部內容。最后,3個中譯本文意準確、圖片精美,在晚清譯書中獨具一格,總體來講,這3個中譯本的翻譯質量是比較高的。
19世紀后半葉至20世紀初,迦諾的教科書在世界范圍內獲得了非常高的評價,引進到中國后,在晚清科學教育和科學普及工作中,也產(chǎn)生了積極的影響。赫士的“揭要”系列教科書,《教務雜志》曾給予很高的評價:“赫士編寫的教科書更適合中國的高等學校和大學堂使用。書籍不僅印刷和插圖美觀、精良,內容也很豐富,和之前出版的《格物入門》、《格物質學》、《格致圖說》等對比,赫士的譯書更為全面、新穎?!盵17]比如,此前出版的光學和聲學著作大部分譯自丁鐸爾(John Tyndall, 1820—1893)的手稿或講座報告,算不上真正的實用教科書,“揭要”的出版改變了這一情況,將西方規(guī)范的科學理論引入晚清的課堂。此外,這套教科書的出版,也提升了登州文會館的聲譽和地位。關于《形性學要》,李杕在主持震旦學院的教務工作時,指定該書為學院的正式教材。他在編輯報刊時,還常引《形性學要》中的內容,借助報刊將物理知識傳播出去。伍光健的《最新中學教科書》產(chǎn)生的影響更為深遠,依托商務印書館整體的統(tǒng)籌和行銷,加之譯書質量比較高,在晚清有很好的口碑和銷量。綜上,迦諾的《基礎物理學》在晚清被不同團體多次翻譯,且成為很多學校的正式教材。因此,無論從科學翻譯抑或傳播的視角來看,該書都有非常重要的意義,在晚清影響深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