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博，歐陽文，甘振坤

（北京建筑大學，北京 100044）

“城堡”在中國歷史上是一個特定的概念，指都邑四周用作軍事防御的城垣所圍合而成的場所[1]。城堡的建設往往與長城的建設相結合，沿長城的走向分布，是構成長城軍事防御體系的重要設施，平時可以起到駐軍、囤糧的作用，戰(zhàn)時則以更多的士兵優(yōu)勢和有效的軍事防御體系來阻斷敵人的進攻路線。隨著長城軍事功能逐漸廢棄，城堡也失去了其原有作用，戍邊軍民依托城堡而在此定居，城堡成為人們生活、生產和參與各種社會活動的重要聚集地，城堡型的村落也由此而誕生。

延慶位于北京的西北方，地處居庸關和八達嶺要塞，萬里長城東西穿越區(qū)境。自古以來延慶區(qū)就是全國南北交通要道，戰(zhàn)略地位重要，其于歷史上一直受到北方游牧民族的沖擊。長城作為主要的軍事防御設施分布在延慶區(qū)的東側和南側。因此，延慶地區(qū)城堡的分布也以沿長城走向為主。據《隆慶志》記載：乃督令軍民各于所居之處筑堡以防御之共百三十余處[2]?？梢姎v史上延慶地區(qū)城堡型村落數量之多，但經過歷史的變遷，延慶地區(qū)現存城堡型村落僅40余處，仍有村民居住的堡寨不足30處。

岔道村是長城沿線城堡型村落的典型代表，位于延慶城區(qū)東南部，東依八達嶺長城。戰(zhàn)國時期，這里即是重要的交通要塞。元代，大都至上都的驛路在此通過?，F存的岔道古城是明朝嘉靖三十年（公元1551年）修筑的兵營。據《延慶州志》記載：岔道古城，連同女兒墻共高約三丈五尺，有東西兩座城門，明隆慶五年筑土城，外砌以磚，城墻上設有馬道。城西門外有甕城。城內有一條主街，原建有廟宇、驛站、守備衙門、戲樓等。城外有練兵的西教場，還有六座烽火臺[3]。現西城門外練兵場已改為大型停車場，甕城僅存部分遺址，其他部分經過修繕，現保存完好。岔道村充分體現了傳統(tǒng)聚落擇地筑基的理想選址特征，巧妙地利用了自然環(huán)境的特點。村落東、西、北3面環(huán)山，天然屏障形成了良好的軍事防御格局。村莊呈帶狀分布，沿溝谷東西延伸，東西長1 200 m，南北寬510 m，整個村落分為3個部分：岔道東關、岔道古城、岔道西關。村落整體東高西低，依地勢起伏而建。其中岔道古城保存完好，城堡呈不規(guī)則長方形，中間略鼓，兩端略縮，北部城墻依山勢而建。城堡東西長510 m、南北寬185 m。村落內傳統(tǒng)建筑基本以合院為單位，沿主要街道兩側排布。筆者以岔道村為例，通過對城堡型村落特征進行挖掘，提出針對性的保護模式，以更好地傳承村落文化。

1 軍事防御理念下孕育的城堡特征

1.1 宏觀防御體系中的重要一環(huán)

岔道城是長城軍事防御體系中八達嶺關口的重要組成部分（圖1）。從《四鎮(zhèn)三關志》中“四鎮(zhèn)總圖”（圖2）中可以看到岔道城對于八達嶺關口的重要作用。八達嶺一帶歷來為軍事要地，戰(zhàn)國時期已在此構建了防御工事，岔道城在戰(zhàn)國時期是重要的交通要塞，曾名三岔口，又名永安甸，據《延慶州志》記載：岔道有二路，一路至懷來衛(wèi)，榆林、土木、雞鳴三驛至宣府（今宣化）為西路，一路至延慶州、永寧衛(wèi)、四海治為北路，故得名“岔道”。漢朝在此設有軍都和居庸兩座關城。元大都至上都驛路在此通過。明長城沿線初設四鎮(zhèn)三關，其中3關為京畿的3座重要關口：紫荊關、居庸關、山海關。岔道城屬居庸路，因此又有“八達嶺為居庸之噤喉，岔道城又為八達嶺之藩籬”之說。明嘉靖三十年“岔道”修筑城墻，為兵營，名為岔道城。清代以后，岔道城不再駐兵設防[4]。

1.2 具有層次性的實體防御體系

城堡，按《辭?！方忉專骸俺牵腹糯且厮闹艿某窃?；堡，指一種堅固的或設有防御工事的防守構筑物”。城堡型村落既要因抵御敵人而設防，同時也是士兵的居住場所。因此，城堡型村落是一種集防御和居住于一體的聚落形式。城堡與整體的防御體系相輔相成，既能在防御體系中承擔防御作用，自身也具備一定的防御功能。城堡型村落遵從防御規(guī)劃理念，進行外圍城墻修建及整體的空間規(guī)劃來進行實體防御。村落規(guī)劃中體現了軍事規(guī)劃思想中的防御性，由外及內分為兩個部分：外部防御體系與道路系統(tǒng)。

1.2.1 外部防御體系

岔道村外部防御體系由城門、城墻、甕城、烽火臺構成，在村落外圍形成了第一道防御。岔道古城東西長510 m，南北寬185 m，平面呈不規(guī)則矩形，四周均有城墻包圍，設有東西兩城門。東城門外設有護城河，西城門外設有甕城，增強城門的防守能力。岔道村作為長城防御體系的組成部分，抵御的多為從西北方向入侵的外敵，因此城堡北門外設有多座烽火臺且與土邊長城相連（圖3）。

1.2.2 內部防御體系

村落內部的防御體系主要體現在村落的道路系統(tǒng)上。城內一條主路通向東西兩城門，城墻內側設有一環(huán)路，以實現戰(zhàn)時城內的快速通勤（圖4）。從西城門外進入甕城城門，再進入城內現存的呈折線形的古道，這種不處于同一軸線上各條線路的設計，可以有效避免城外到城內直通大路帶來的弊端（圖5）。同時，岔道古城內部通過主要道路→支路→宅前路的層級系統(tǒng)，形成了一種魚骨狀的布局，增加了城堡整體的防御性。

2 防御職能弱化而產生的傳統(tǒng)聚落特征

清代以后，岔道不再設駐軍，駐守城堡的官兵解甲歸田，城堡的居住職能取代了防御職能，防御性的城堡也因此轉變?yōu)槌潜ば痛迓洹Ｓ谑?，在自然環(huán)境和人為環(huán)境的共同作用下，城堡型的村落逐漸產生了聚落的生長性和延續(xù)性。

2.1 肌理的生長性

村落自身具備生長性的特征，隨著城堡職能由防御轉變?yōu)榫幼。迓涞男螒B(tài)也隨著村莊的發(fā)展而發(fā)生了改變。村莊肌理變化則是村莊形態(tài)變化最直觀的體現。從村莊整體看，村民在東西城門外，沿著古道兩側建起了數排房屋，隨著時間的推移形成了現在的岔道東關和岔道西關。同時，古城內部也在發(fā)生變化，隨著城堡防御功能的弱化，城墻的作用降低，城墻內部夾道已被廢棄，村民房屋的建設逐漸抵近城墻。從獨個院落來看，為滿足居住的需求，村民在原有院落單元范圍內增建了多間房屋，形成了多進的院落。

2.2 文脈的延續(xù)性

除了肌理的生長性，傳統(tǒng)聚落同時具備文脈的延續(xù)性。村落形態(tài)隨著城堡功能而轉變，但其傳統(tǒng)民風、民俗等歷史文化資源傳承下來，形成村落文化至今。岔道村文脈延續(xù)性主要表現在宗教信仰的延續(xù)。古城中現有3處廟宇：城隍廟、關帝廟、清真寺，均有百年以上的歷史?，F3座廟宇均經過修繕，香火旺盛。修繕后的寺廟院落在村中成了新的公共空間，成為村民日常生活的重要場所。

3 整體性理念下的城堡型村落保護體系

3.1 構建完整的保護層次

城堡型村落是特殊類型的村落，多為城堡失去軍事功能后形成的居民聚居點，所以對于該類型村落的保護也應分為城堡防御體系的保護和村落本體的保護兩部分。城堡是歷史的遺存，處于一個靜止的狀態(tài)，是不可再生的遺產；而村落是活的遺產，它始終處在動態(tài)的變化當中，并且將持續(xù)發(fā)展下去，只是因為它的前身是軍事堡寨，有特殊的歷史價值，在未來的發(fā)展中需要對歷史文化進行傳承。因此，對于城堡更多的是保護，使其維持一種狀態(tài)；而對于村落更多則是在其未來的發(fā)展建設中對其加以控制和引導，兩者共同構成城堡型村落的完整保護體系。

整個保護體系由3部分內容構成：宏觀層面，城堡防御體系的保護；中觀層面，村落肌理形態(tài)的保護；微觀層面，村落風貌格局的控制。

(1)城堡防御體系的保護。岔道古城是長城防御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古代防御體系多依據自然環(huán)境建立，因此保護防御體系的首要任務就是對于岔道古城所處防御格局的保護。岔道古城東、西、北三面環(huán)山，天然屏障形成了良好的環(huán)境格局；分別位于岔道古城的正北和西北方向的兩座土邊長城與位于古城南北側的6座烽火臺構成了岔道古城的防御格局。天然的環(huán)境格局和人工的防御格局共同構成了古城的防御體系。因此，應重點保護古城周邊的山體環(huán)境原生性和構成防御格局的古城、土邊長城、烽火臺的本體及格局關系的完整性（圖6）。

(2)村落肌理形態(tài)的保護。村落的街巷尺度和院落格局是村落肌理的主要控制要素。村落街巷尺度D/H（街巷寬度與街巷兩側建筑高度之比）應符合傳統(tǒng)街巷特征，避免出現過大尺度街巷；院落格局應維持傳統(tǒng)合院形態(tài)，如需新建應在各戶宅基地范圍內進行建設，以院落為單位進行控制，同時，建筑尺度應以傳統(tǒng)民居尺度為參照（圖7）。

(3)村落風貌格局的控制。風貌格局的控制包括：高度控制、街巷鋪裝、街道立面、建筑樣式、建筑色彩以及建筑細部等方面。在歐洲，城市建設高度的控制點是教堂的鐘樓，任何建設的高度均不可超過鐘樓的高度，對于城堡型的村落，筆者認為建設高度的控制點應為城墻的高度，村落中的建筑高度應低于臨近城墻或城門完成面的高度。街巷鋪裝應選擇能體現村落傳統(tǒng)風貌的石板路，并逐步整治村落中的水泥路；街巷臨街面建筑應選擇青灰磚墻和傳統(tǒng)樣式門窗，對外掛的空調機進行隱蔽處理，并統(tǒng)一管理廣告牌；對現狀風貌較差的建筑應進行外觀整治，確保其風貌與傳統(tǒng)風貌協調；建筑色彩應從傳統(tǒng)建筑色彩中提取，選擇低明度、低飽和度顏色。建筑細部的控制是風貌保護中容易被忽略的部分，建筑因為有細節(jié)才會有精致，傳統(tǒng)建筑 的細部往往有深刻的文化含義（圖8）。

3.2 制定合理的管控依據

建立完整的保護層次是城堡型村落保護的基礎，只有合理地劃定保護區(qū)劃，才能為村莊的保護提供切實可行的依據。岔道村是第一批中國傳統(tǒng)村落，也是八達嶺長城防御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岔道村保護區(qū)劃的劃定受到兩方面的雙重要求：①傳統(tǒng)村落的保護要求主要針對的是村落本體，核心目的是延續(xù)村落的發(fā)展。在保護區(qū)劃中劃定出核心保護區(qū)、建設控制地帶、風貌協調區(qū)3個等級，對村莊的風貌加以控制。②長城保護條例的保護要求則針對構成長城防御體系的文物本體，在劃定保護區(qū)劃時，多以文物本體為核心，向外劃定保護范圍，一類、二類建設控制地帶，其目的是對文物周邊的建設行為加以控制和約束。

雖然這兩個方面均對岔道村的保護提出了要求，但由于針對的主體不同，導致保護的要求和嚴格程度也不同。由于岔道村起源于長城防御體系下的軍事堡寨，后因智能的轉變才演化成居住型的村落，軍事規(guī)劃理念下的堡寨特征，是岔道村作為歷史遺產的核心價值。因此，保護區(qū)劃的劃定應以村內的文物保護為重點，并兼顧村莊的風貌控制（表1）。

表1 岔道村文物一覽表

《第三批劃定七項文物保護單位的保護范圍及建設控制地帶》中，《萬里長城、八達嶺保護范圍及建設控制地帶》規(guī)定，長城墻體向外兩側以500 m為參考數值，結合等高線（山峰制高點、山脊線）、道路、河流等地形、地物劃定保護范圍。長城墻體向外兩側以3 000 m為參考數值，結合等高線（山峰制高點、山脊線）、道路、河流等地形、地物劃定建設控制地帶。

岔道村整體位于二類建設控制地帶范圍內，但劃定該保護范圍的目的是加強對長城本體的保護，對岔道村的保護需要在此基礎上單獨劃定。依據《北京市第八批文化保護單位范圍及建設控制地帶管理規(guī)定》中對墻體、烽火臺、城堡等要素的保護要求，綜合考慮村莊未來發(fā)展建設需要，對村中各項要素分別劃定保護范圍，疊加形成岔道村保護范圍，保護范圍內為禁止建設區(qū)，不得進行影響文物安全的任何活動。保護范圍外的民居地帶劃定為二類建設控制地帶，建控地帶內的現有傳統(tǒng)民居應加強維護，不得任意改建、添建。改建新建的建筑應遵循傳統(tǒng)院落形制，且與傳統(tǒng)格局和歷史風貌相協調（圖9）。

3.3 建立有效的保護機制

除了完整的保護層次和保護區(qū)劃外，還需建立有效的保護機制。保護機制是特定社會結構或體制設定的結果，主要包括政府制定的村落保護的法律規(guī)范和政策措施，以及使其在特定的社會體制框架中有效行動的合法途徑和組織結構[5]。

岔道村保護的困境在于村民意識與政府決策之間的矛盾，主要表現在村民普遍缺乏保護意識，政府決策可行性較低。主要原因是決策者與村民缺乏有效溝通。在此可以借鑒歐洲國家設立委員會的方式來協調兩者之間的矛盾，從而共同推動岔道村的保護。以英國為例，政府沒有設置單一的鄉(xiāng)村規(guī)劃和鄉(xiāng)村保護制度，鄉(xiāng)村保護的政策主要通過依法設置的鄉(xiāng)村委員會等涉及鄉(xiāng)村的跨部門公共行政機構，以及許多針對鄉(xiāng)村問題而特設的分立體系來推進實施。這些機構的組織架構由3部分組成：鄉(xiāng)村居民代表、政府代表、第三方社會組織代表，這些機構不僅能獨立負責行使各自的權力、履行各自的職責，而且非常注重機構之間以及與地方主管部門的溝通與協作，通過多層面的社會聯系和政府協作對鄉(xiāng)村提供有效保護。

4 結束語

城堡型村落是特殊類型的村落群體，是中華傳統(tǒng)農耕文明和長城軍屯文化相結合的集中體現。對這種類型的村落特征進行深入挖掘，是對其進行保護和傳承的重要一步，有利于保護和延續(xù)城堡型村落特殊的歷史價值和基因傳承，從而建立整體性的保護模式，推動古村落的保護與開發(fā)走向合理化的發(fā)展軌道。本文以延慶區(qū)八達嶺鎮(zhèn)岔道村為立足點，探討城堡型村落的起源、特征及保護模式，以期為其他相同類型村落的研究、保護、利用工作提供一定的借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