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憶英
浩瀚蒼穹,夜幕星垂。
少年躺在竹床上,無法入眠,冥冥中覺得,這個夜晚,或許將會發(fā)生什么事。
而床的另一邊,姐夫早已酣然入睡。
會有什么事呢?少年睜著一雙眼睛,不由胡思亂想。
偶爾,有風吹過,于是,整個山林發(fā)出嘩啦啦的聲響。
月光如水,從輕啟的柴門中傾瀉進來。
小屋中溢滿了中草藥的味道,少年輾轉反側,索性坐了起來。
跟隨姐夫進山采藥已有半月,明天,該離開這兒,回家去了。
少年這是第一次進山,此前雖認識許多中草藥名和藥性,但具體生長于何處,他不知道,姐夫把采擷到的每一種中草藥告訴他:江南卷柏、薜荔、苧麻、杜衡、野金蕎麥、鳳尾蕨、扇葉鐵線蕨、抱石蓮等,這兩天,他獨自上山采擷,回來后把不同的中草藥分類處理,姐夫在一邊頻頻點頭,說:“學醫(yī)者,對中草藥的辯解、藥理都要認真識別,了解它們的用途,進一步核對,再進行各種類草藥的采集、收藏,以防止藥效的改變?!?/p>
輕輕推開柴門,少年走了出來,門前的幾只大匾里,也是采擷而來的各類中草藥。
一輪明月,懸掛高空,皎潔的月光將浩瀚的山脈籠罩在一片銀色之中,星月襯托,美輪美奐。
少年仰望星空,是一片寂靜的空籟,似乎還有許多色彩,交織錯落,銀河之中,仿佛充滿了無數(shù)詭異,少年心中一凜,難道真會發(fā)生什么事嗎?站了一會兒,少年走到石凳石桌旁,拿起茶壺倒了一碗茶,這時,森林中隱約傳來爭吵聲,少年不由一愣,這深山老林,百里之內荒無人煙,難道是錯覺?側耳細聽,這一回聽得真真切切,確是有人,似乎在森林里爭斗。
放下碗,少年循聲而入。
呈現(xiàn)在眼前的,是茂密的樹木,參差不齊,虬枝盤曲,地上橫七豎八的枯枝,奇形怪狀,且雜草叢生,踩在厚厚的腐葉上,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音,青幽幽的月光,透過樹枝間的縫隙,在林間留下斑駁的影子,少年一步一步往前,心中忐忑不安,那黑黝黝的森林光怪陸離,像個怪物一樣想將他吞噬。
一根隱秘的藤蔓把少年絆了一跤,少年爬起來繼續(xù)向前,他的手中多了一塊石子,以備不時之需。聲音漸漸清晰起來,是兵器打斗的聲音。少年加快腳步,在一小塊開闊地上,少年終于看清了,是一個男子和一個白衣少女。男子使一把擎天禪杖,揮舞得滴水不進,白衣少女手中一把三尺長劍,銀光閃閃,矯健的身影忽左忽右,少年看得眼花繚亂。
漸漸地,白衣少女處于下風,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男子卻越戰(zhàn)越勇,那把禪杖呼呼有聲,忽然一個凌空飛騰,禪杖從高處照準白衣少女頭頂落下,少年把手里的石子扔了過去,只聽“砰”的一聲,不偏不倚,正巧砸在那把禪杖上,男子一驚,朝后翻個跟斗穩(wěn)穩(wěn)地落地,雙眼怒視著少年。
少年凜然說道:“欺侮一個姑娘,算什么英雄好漢?!”
男子“哼”了一聲,也不搭話,自顧自離去。
白衣少女見男子走了,對少年說:? “多謝公子出手相救。”
少年上前幾步,說:“姑娘,這深更半夜的,你怎么會到這里?”
白衣少女說:“小女上山采藥,卻被他追蹤到此。”
少年說:“你家住哪兒?”
白衣少女指著東邊說:“就在那邊山腳下。”
忽然間,少年感覺臉上濕潤,抬頭一看,有零星小雨,“唰唰”地直落下來,而那輪明月卻依然掛在南天。
卻見白衣少女撐著一把紅色油紙傘,朝少年款款走來,就在咫尺之間,白衣少女一個趔趄,傘從手中滑脫,少年一把接住油紙傘,說:“姑娘小心!”
白衣少女站穩(wěn)腳跟,望一眼少年,輕聲說:“夜已深,公子請回吧?!?/p>
說罷,飄然而去。
少年說:“姑娘,你的油紙傘!”
白衣少女聽了這話,回眸朝少年嫣然一笑,說:“江湖多風雨,公子保重!”
聲音柔美而清澈,縈繞不散。
少年站在那里,目送著白衣少女漸離漸遠。
雨已經(jīng)停了。
四周高大的樹林頓時清晰起來,空氣中飄浮著淡淡的香味,少年閉著眼睛想了一下,沒錯,是白衣少女身上散發(fā)出來的,冷香丸!
恍惚中,時光停滯。少年覺得自己走進了一個如夢如幻的世界,只一瞬間,夢便醒了。但少年知道,那不是夢,因為,手里分明多了一把紅色的油紙傘。
多年以后,少年長成青年,他在湖邊等候渡船。
近處,煙雨迷蒙;遠處,群山迷茫。
雨,驟然間飄落,撐起那把油紙傘。
渡船緩緩靠岸,青年抬腳上船,一個輕柔的聲音從身后飄來:“公子,你的書掉了?!?/p>
青年回首一望,是一位始娘,似曾相識,高聳的雙發(fā)髻支撐起飄逸的白頭紗,身穿白色的交領寬袖短衣,下著白色長裙。隨著姑娘的到來,一股淡淡的馨香彌漫開來,清而不濁,淡雅宜人,竟是冷香丸!
青年怔了一下,說:“上次未請教姑娘芳名……”
姑娘含羞:“小女白素貞?!?/p>
選自《小說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