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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的關系

        2019-04-12 00:10:26非魚
        海外文摘·文學版 2019年4期

        我是個出租車司機,喜歡跑夜車。

        車是我的,白天雇一司機,晚上我吃完飯了接班,跑到幾點算幾點。不想跑了,路邊一停,看看月亮吹吹風,然后回家睡覺。

        以前我不這樣。剛出來那幾年,白天不想見人,又沒了工作,跟別人拼一個車開夜車,玩了命地跑,啥人都拉,哪兒都去,死活憋了一口氣,除了錢,跟誰都不親,除了劉秀麗,誰都信不過。

        潘大年出事的那個晚上,我正在陪閨女寫作業(yè)。他給我打電話,一口一個兄弟。幫幫你哥吧,先頂一下,就說人是你撞的。這幾天正考察我呢,這個節(jié)骨眼兒上出事,那就全完了……等過了這陣兒,哥想辦法撈你出來。放心,放心,哥不是那種說話不算話的人。這事成了,大恩后謝,看哥怎么回報你。

        面對潘大年的請求,我想都沒想。多大點事啊,還用得著這么客氣。潘大年能用這樣的口氣跟我說話,能有事求我,是我的榮幸。于是,我去了交警隊,說車是我開的,人是我撞的。于是我成了肇事司機。撞死了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撞傷了一個十來歲的小女孩,我沒有逃逸,只是嚇傻了,躲在了人群外面,不知道如何是好。

        賠償的事一直由潘大年負責,我待在拘留所,等他撈我出去。我甚至想,作為有功之臣,出去后我會成為他的心腹,受到重用,一路被提拔。在等待的過程中,潘大年順利提拔了,只是沒有按照他預想的那樣,由常務副職轉為正職,成為我們單位的一把手,而是到縣里任職了。

        潘大年來看我,帶了兩條中華煙,還有一些吃的。他狠狠地握了握我的手,眼圈都紅了。他說,兄弟,放心,哥不會不管你的。隨后,來看望我的,變成了他的秘書、司機,他們說他出差了,開會了,陪領導了。直到我被判了一年半,扔進監(jiān)獄里,也再沒看到過他。刑滿出來的時候,我沒去找他。判決結果一出,單位就給我準備了開除公職的文件,找他也沒用。如果他愿意管,我是不至于被開除的。他恐怕已經忘了在監(jiān)獄里,還有我這個替他頂罪的小公務員。

        剛出來那些天,我天天窩在屋里,門窗緊閉,睡覺,喝酒。我默默無聞、勤勤懇懇靠著堅韌不拔的毅力,剛熬到副主任科員的位置上,因為潘大年,又變得一無所有了——老婆帶著女兒嫁給了別人。好在單位分的這套五十八平方米的房子,她沒有帶走,成了我唯一的家當和棲身之所。我想不通,好好的,我怎么就一無所有了呢?潘大年的一個電話,就讓我成了現在這個樣子。那些信誓旦旦的保證,全都跟放屁一樣??晌乙皇菫橹屈c虛無的承諾,幻想著能成為他的心腹,奢望能飛黃騰達,能和潘大年一樣呼風喚雨,一言九鼎,美女香車,前呼后擁,我也不至于啊。喝多了,就揪自己的頭發(fā),一撮子一撮子揪下來。

        劉秀麗來看我,她沒有罵我,跟在監(jiān)獄里判若兩人。她幫我洗床單、洗被罩,幫我收拾扔了一地的酒瓶子、方便面盒子。她說,哥,出去透透氣吧。

        劉秀麗拉著我,一直把車開到黃河邊。

        天已經黑透了,黃河也黑黢黢一片,河面在微弱的光里晃動,聽不見河水流動的聲音。但我知道它在流,寬闊洶涌,從三江源一直流到這里,從這里又流到山東入海,逝者如斯夫。對岸有零星的燈火亮著,間或有幾聲狗叫,聽起來很遙遠。

        她說,哥,多大個事呀。你要有本事,就跳進黃河,我敬你是條漢子,給你收尸。不敢跳,就好好活,死皮賴臉地活,沒羞沒臊地活。

        我已經是沒羞沒臊了,剩下的只能是死皮賴臉了。

        這就對了。這世上,誰不是死皮賴臉地活著?沒羞沒臊地活著?潘大年是,我是,你為啥不能是?

        如果說這世界上還有一個人能讓我相信的話,一定是劉秀麗。

        我和劉秀麗

        心是一點一點死的。

        剛開始那一個月,還存著潘大年來撈我的幻想,心靜如水,不悲觀,不絕望,該吃吃,該睡睡,該學習學習,該勞動勞動。第一個月過去,我的心就亂了,我連潘大年的秘書和司機也看不到了,沒人給我送煙和吃的,沒人告訴我外面有人在努力地撈我。我老婆來過,但她每次來,除了哭就是罵我,直到提出離婚。

        心死了,也就不會憤怒也不會絕望了,只是沒有任何希望地活著。路都是自己選的,沒人逼我。那些口供是真的,比真的還真。為了讓潘大年順利脫身,我甚至還添加了一些細節(jié),比如說那個女人拉著女孩的手,女孩的手里拿一個穿藍色毛衫的小熊,我看到她們的時候,她們正好也在看我,女人和女孩的眼睛一樣好看,圓圓的;比如說看到那個小熊,我走神了,本來要去踩剎車的,卻踩到了油門上;比如說那個女人飛到了擋風玻璃上,女孩飛到了遠處,小熊不知道飛哪兒去了……

        就像我老婆說的,我腦子一定是被驢踢了,這樣的事也敢應承。全單位一百多號人,潘大年為啥找我?就因為我老實,傻,腦子不夠數。我打一上班就任勞任怨,從不會與領導稱兄道弟喝大酒送大禮,該提拔的時候沒提拔,也不敢找領導拍桌子。

        說這些有屁用。

        心如死灰。一天一天熬吧。

        我被分在二監(jiān)區(qū)。劉秀麗并不是這個監(jiān)區(qū)的管教,她在辦公室,負責檔案和宣傳,平時很少到監(jiān)區(qū)來。因為整理檔案,缺人手,她從名單里把我扒拉出來,讓我去檔案室?guī)兔Α?/p>

        這活我拿手??剖业臉I(yè)務檔案,這么多年一直由我整理和管理,收集、分類、編頁碼、做目錄、裝訂、歸檔,眼看著一堆一堆的紙變成歷史,一件一件大事變成化石,一句一句重要指示變成廢話,很有意思,有時候還覺得很可笑。如果把一年一年的東西全拿出來比較一下,會發(fā)現每一年我們轟轟烈烈、殫精竭慮做的事,跟去年、前年、大前年幾乎不差分毫。

        監(jiān)獄檔案室的味兒真難聞,有霉味,酸味,長時間堆放的紙臭味,老鼠屎味??隙]有防潮措施,沒有放防蟲藥,估計連最基本的滅鼠藥、粘鼠板都沒有。

        劉秀麗坐在一張十幾米長的大會議桌那頭,我站在門口這頭;她戴著帽子,我低著頭。

        她把什么東西在桌子上拍了一下,發(fā)出很響亮的“啪”的一聲。抬起頭。她說。

        我慢慢抬起頭。

        看著我。她說。

        我快速瞟了她一眼,又放下眼皮。這是我從進了看守所開始就學到的規(guī)矩。

        哎,你能不能好好看著我。她說。

        我抬起頭,看著她,但并沒有看著她的臉,而是看著她的帽子。我們的目光沒有對上。

        你,怎么變得傻里傻氣的?

        心說,我哪里是變得傻里傻氣,我原本就傻,一直傻,要不也不會落到這個田地。

        哼哼,哼!她笑得很恣肆,包含著嘲諷。

        在這里,他們是大爺,比潘大年還大爺的大爺,他們說什么都是對的,做什么都是無比正確的,就是罵我八輩祖宗我也只能在心里罵他們的十六輩祖宗。

        她朝我走過來,我似乎聞到了香水味,很淡。她做出了一個踢我一腳的動作,但并沒有真踢。你也有今天啊,造化弄人,你居然也會犯法。

        面熟??傻降资钦l呢?想不起來,我好像并沒有熟人在監(jiān)獄工作。

        別瞎想了,我是劉秀麗。你妹妹的同學,在師大的時候,比你低三屆。

        還是沒有想起來。但我裝著恍然大悟的樣子,巴結逢迎一下長官總沒錯。哦,是你啊,想起來了,老跟我妹一起玩,人長得漂亮,很扎眼。不對,我妹不是師大畢業(yè)的啊。

        別裝了,想不起來就是想不起來,我跟你妹是高中同學。我去過你家,你那會兒可是我們的偶像,像張國榮,沉默,憂郁,學習又好。

        我還有這樣的高光時刻?我對她的描述表示懷疑,怕是認錯人了吧。

        小八。你這小名跟狗名字一樣,知道不?我現在養(yǎng)了一條泰迪,就叫小八。

        沒錯了,她說的就是我,我是小八。嗨,我是八月八日生的,我媽一直覺得我丑,不是她想象中白嫩白嫩的小寶貝,所以隨意給我取了個小名。還有,我妹妹叫九兒。

        檔案室的氣氛松弛下來,味道也沒有那么難聞了。劉秀麗讓我坐下,她跟我臉對臉,坐在桌子上,手里拿著一把寬的塑料尺子,像戒尺。

        說說唄,當年的白馬王子,我們心目中的偶像,怎么墮落到這步田地了?她把尺子在左手心里一下一下拍著。我的心跟著一下一下顫。

        一句話就說清楚了。替我們領導頂罪,說好了撈我出去的,結果他升了,我坐牢來了。

        你,你,這么愚蠢的事你也干?告他去啊。

        咋告?我又沒證據,那個路口連個攝像頭都沒有。再說,口供是我自己錄的,一切都是我自己認的。告他,他大權在握,怕是弄死我,我都不知道咋死的。

        認了?

        不認還有啥辦法?

        ■!虧得當年我還拿你當偶像,曾幻想著要嫁給你,給九兒當嫂子。

        我笑出了聲。這是我進來后第一次笑。嫁給我?那這會兒哭天搶地后悔莫及急著離婚尋下家的就是你了。

        唉,好好一大帥哥,作踐成這樣。劉秀麗悲天憫人的樣子。哥啊,無論咋說,在這里我得管你,不能讓你自絕于人民。

        劉秀麗告訴我,她是跟領導到監(jiān)區(qū)檢查工作時看見我的,當時不確定,問了我的管教才知道真是我,就借口整理檔案需要人手,把我借出來,這樣就不用去勞動了。

        謝謝領導!我發(fā)自肺腑地感謝她。

        謝什么謝,就當是我假公濟私,實現一下少女時代的夢想吧。

        她整個人朝我傾斜過來。我不確定她到底想干嗎,親吻?擁抱?玩笑?所以無法做出回應,只能雙手牢牢地抓著椅子扶手,脊背緊靠在椅子背上,看著她。為了身體不至于倒進我懷里,她的雙手扶著我的肩,這樣,我們的臉就離得更近了,呼吸已經糾纏在一起,輕,重,急,緩。她抬起一只手,去摸我的頭。唉……她嘆了口氣,把手叉開,手指插進我的頭發(fā)里,帽檐頂住了我的額頭。

        呸!她突然直起身,手在我身上的藍白條衣服上使勁蹭,一個手指頭一個手指頭仔細蹭干凈。你有多長時間沒洗澡了?倒胃口?。〈蟾?。

        一個假設的完美橋段毀于我頭上的腦油和身上的味道。我再次笑出了聲。她沒笑。去洗洗澡吧,我?guī)湍憬o管教說。

        從那天以后,不學習、不開大會的時候,我天天到檔案室報到。劉秀麗有時候在,有時候不在。積攢的檔案那么多,我一點一點整理,反正一年半的刑期那么長,我總要慢慢熬過去。

        劉秀麗在的時候,我們一邊干活兒,一邊聊天。在這里,日子循環(huán)而無望,唯有和她聊天,還能讓我看到一點亮光。坦誠相見,為什么不?身體之外,我還有什么值得隱藏和遮掩的?多少年瞻前顧后、小心翼翼、唯唯諾諾,最后還不是落得像豬一樣愚蠢,被潘大年利用?被老婆孩子拋棄?

        哥,誰的頭頂都是一片云彩,指不定哪塊云彩就給你來場暴雨來場冰雹龍卷風。就拿我來說吧,一個師大的畢業(yè)生竟進不了市里的中學甚至小學,求爺爺告奶奶才有了現在這個工作??摄@在這山溝里,整天面對的都是些什么人?好不容易在市里找個對象,前腳剛結婚,我這才懷孕三個月,他倒好,跟一個女同事混在一起了。要不是讓人家老公發(fā)現,鬧將起來,我還蒙在鼓里呢。他哭著跟我認錯,說保證以后再也不會了??丛诙亲永锏暮⒆臃謨荷?,我忍了。誰知道他狗改不了吃屎,孩子剛滿三歲,我正想辦法往市里調,他又把一個女網友領回家了,欺人太甚??!我操起拖把,把那對狗男女揍了一頓,然后就離了。這些,我跟誰說去?我只能說性格不合,聚少離多,和平分手。后來,找了現在這個老公,人好得無可挑剔,性格綿軟,周到體貼,可……算了,不說了。生活又不是劇本,改了重寫,不行重演,折騰不起啊,誰知道下一個遇到的是妖還是魔,是鬼還是怪?

        我知道她這是寬慰我,故意夸大自己的不幸。但不可否認,我心里真的舒暢了一點,不再揪成一團了。

        我和他

        天氣不好的時候,我一般不出車。按說這時候是出租車生意最好的時候,不打表,司機隨便開價??晌也幌矚g。

        剛出來,是和別人拼車。那幾年,越是雨雪風霜,我越高興。那樣的夜晚,我不想一個人在家待著,睡不著,就想喝酒,想哭。劉秀麗經常打電話提醒不讓我喝酒,說喝酒誤事,更何況我開的是出租車,人命關天,就是自己無所謂,也不能禍害別人。她說得對,在我的實際履歷上,我已經撞死過一個人、撞傷過一個人了。

        有時候想想,很多事都挺扯淡的。比如我撞人這件事,明明是假的,可也是真的。死了人是真的,我的口供是真的,判決是真的,坐牢是真的,被開除公職是真的,老婆孩子跟了別人也是真的。唯獨我開車這件事是假的??墒?,在潘大年和我的共同努力下,它又變成了真的。正應了那話,“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真相,未必就是你看到的那樣。我?guī)蛣⑿沱愓淼哪切┢茩n案,白紙黑字,真真切切,若干年后,就是歷史的呈堂證供。但里面有多少是非虛實,誰來考證還原,給“真相”一個真相?沒有人。過去即過去,沒有人愿意為了一個小人物去耗時費力,更何況還原了真相又如何?

        就像我開出租拉活兒,上了車,說個地點,我安全送到,付錢,關上門,這趟活兒就算完了,彼此再無瓜葛。送達的乘客是歸家還是別離,是偷情還是酒醉,是幸福還是悲傷,我管不著,也懶得管。我要的是錢,他們要的是目的地。

        當把錢攢到夠買一輛車的時候,我已經變成一個地道的的哥了,就是路邊擼串隨地撒尿堵車罵娘的那種,除了不光膀子,不卷起T恤露出油光肥碩的肚子。劉秀麗說她當初瞎了眼,怎么會把我當偶像,甚至還幻想過嫁給我??粗F在的我,她死的心都有。

        哥,你太接地氣了,我有點不太適應。

        我就是我,是顏色不一樣的煙火。

        打住。你已經不是你,是易燃易爆的地雷。

        自己買了車以后,我依然開夜車,但天氣不好的時候,我很少出去。在家做點吃的,看看電視,偶爾給劉秀麗打個電話,或者發(fā)個微信。她比九兒更像我親妹。外面下著大雨,雨打在樓前的楊樹葉上,噼里啪啦地響。網絡突然出了問題,電視里沒了信號。前院三樓那家臥室和書房的燈亮著,應該是孩子在寫作業(yè);二樓那家陽臺上掛著七八塊尿布,前幾天還沒有,應該是剛生了小孩,不知道是男孩還是女孩;一樓那家黑著燈,年齡大的人,睡得早,我見過他們在陽臺上澆花。沒電視看又不想睡覺,就有些心神不寧。我想,還是出車吧。

        我開著車慢慢地走,大雨把燈光分割成絲絲縷縷,雨刮器前赴后繼,玻璃上依然不甚清楚。從一家酒店門口經過的時候,有人招手。我停了車。

        當他把傘合上的瞬間,我看到——是潘大年。他比以前胖了。

        潘大年拉開車門上來,還好,他坐在了后排。如果他坐在副駕位上,我還真不知道該對他做些什么。質問他?跟他要補償?給他拉到沒人的地方扔下去?或者再揍他一頓?

        我沒有回頭,也沒有問他去哪里。他報了個小區(qū)名字。那個小區(qū)我知道,是市里最高檔的小區(qū),小區(qū)的綠化樹都是從南方運過來的大型羅漢松盆景。

        這么大雨,車真不好打。潘大年說。他沒有認出我,也許他壓根就不會想起來還有我這么一個人存在。

        我沒接他的話。從后視鏡看著他,那張讓我憤怒、絕望的臉已經變得虛泡浮腫,頭上原本就不多的頭發(fā)現在更少了,但留得很長。雨水把頭發(fā)淋成一縷,耷拉下來。他努力把它們弄到頭頂去,從一邊繞到另一邊,卻完全是欲蓋彌彰。

        五岔口轉盤那兒地勢低,一下雨就會積水。一輛越野車通過的時候,卷起很高的水霧,恰好旁邊有一輛摩托車,劈頭蓋臉濺了司機一身。水深,經過的車輛都不敢停,只能繼續(xù)向前走,摩托車司機也無可奈何。

        潘大年說,這司機太沒素質了,慢一點嘛。

        我沉默。

        前面就是當年他撞死人的那個路口。沒有車,但我把車速放得很慢。路燈下的路面上,雨水砸出一個一個水泡,開了花一樣。十字路口依然沒有紅綠燈,但畫上了斑馬線。如果不是這么大的雨,不是這么深的夜,這里必然是人車混行,互不相讓,汽車喇叭此起彼伏,摩托車電動車和行人在車縫里穿梭。

        斑馬線上沒有行人,沒有一個女人領著一個十來歲的小女孩。

        我猛踩了一下剎車,潘大年的身體朝前撲了一下,又彈回到座位上。

        沒事吧?他看了看外面。這是哪兒?

        我沒有回答,繼續(xù)往前走。他臉上的表情沒有太大變化。這個路口對他來說,似乎只是一個普通的路口。人都是有選擇性健忘癥的。

        車到小區(qū)門口,他跟我說,等一下,我給保安說一下,你開進去。我住的那棟樓在東邊第二排。

        下車時,計價器報出的價格是二十四元。他遞給我一張五十,說,不用找了,這么大雨,你開車也不容易。關上車門的時候,又說,雨大,慢點開。我沒有找他錢,并不是貪圖他的二十六塊錢,而是我不愿意回頭,不愿意跟他臉對臉,不愿意跟他說一個字。

        我沒有馬上把車開走。我看著他進了單元門。兩分鐘后,七樓西戶的一個屋子燈亮了。702,這是他家。

        我有無數種選擇來報復他。最后,卻選擇了最窩囊,也最無能的一種。我降下車窗,沖著樓上大喊,潘大年,我是覃立晟,我操你媽!

        雨太大了,這句話更多的是罵給了黑暗和大雨。

        我終究不是地雷。

        我和她

        遇到她的那天晚上,是初春,春風浩蕩的春。

        我把車停在黃河邊上,聽河水拍岸,看漁船燈火。風吹過的時候,柔柔的,暖暖的。這樣的時候,心情總會好起來。上游不遠處在施工,封了沿河的路,聽說是在建一座公鐵兩用大橋。那么高的橋墩怎么在黃河里穩(wěn)穩(wěn)當當豎起來的,我一直不明白。遠遠看過去,一個一個橋墩,在隱約的光里,剪影一樣矗立在河水里。

        撲棱一聲,有一只水鳥飛過。

        師傅,走嗎?一個拄著拐杖的女孩,彎腰問我。她的聲音很好聽,像我女兒小時候玩的那種陶瓷風鈴的聲音。

        走。我說。這么晚,又在黃河邊上,一個腿腳不方便的女孩,我不能拒絕。

        女孩上了車,報了一個地址,然后安安靜靜地坐著。

        這么晚了,怎么一個人去河邊?我問她。不安全的。怕她誤會,我又補了一句。

        沒事的,我不怕。她說。她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有著不符合年齡的豁然和冷寂。見的人多了,經的事多了,乘客一上車,我基本可以從他帶的行李、要去的地點、說話的語氣,判斷出這個人的職業(yè)和當前的行為目的。這個女孩是個例外,不好判斷。

        要聽音樂嗎?

        有沒有科恩?沒有就不聽了。

        抱歉,沒有。科恩的歌我倒是從電臺里聽過,很特別的一個聲音,聽不懂,老實說,晚上聽,還有點瘆人。

        她家在一個很老的小區(qū),七拐八拐,到處是私搭亂建的小房子、圈起來的菜地和亂停的汽車、摩托車。下車的時候,她說,謝謝叔叔!我跟她說,不用客氣。

        一種什么東西在心里閃了一下,我忽然想給她留個電話,想告訴她,再用車的時候,我可以來接她,這樣都方便。可是,正猶豫著,她已經離開,上樓了。過了一會兒,我收到一條短信:叔叔,我叫萬小潔,這是我的手機號。顯然,女孩是從營運牌上記下了我的電話。

        萬小潔,萬小潔,萬小潔。

        我的腦子里轟然作響。這不就是理論上我撞傷的那個小女孩嗎?她已經長成大姑娘了,但她的腿卻留下了永久的殘疾??此呗返臉幼?,當時應該傷得挺重。她這么美,如果沒有那場車禍,她應該去跳芭蕾,或者找一個好男孩,談一場溫暖纏綿的戀愛。

        她沒見過我,我也沒見過她,她不認識我,我也不認識她,但我們以這種方式,見了面。我應該愧疚,追悔莫及,痛哭流涕,可是,對于她和她的媽媽,我又無愧,無悔,無淚,然而,我又不能完全置身事外……這種感覺,好奇怪。

        幾天后,我收到她的短信,問我能不能去接她。我說能。

        她從樓上下來的時候,提著一個大包,像是衣服,我?guī)退藕谩Kf去大劇院。

        演出嗎?

        是,我拉小提琴。可她并沒有帶小提琴。

        演出幾點結束,我來接你?

        謝謝你了叔叔,十點左右。盡管她說出的話很熱情,但她的語調和語氣里卻沒有什么溫度。

        她進了大劇院,我把車熄火停在原地。我從網上搜索萬小潔這個名字。關于她的信息有二十多條,都與小提琴演出信息相關。說她是青年小提琴演奏家,從小學習小提琴,畢業(yè)于西安音樂學院。那么,出車禍的那個晚上,她是去練琴回來嗎?如果是這樣,她手里拿的一定不是一只穿藍色毛衫的小熊,而是小提琴,或者小提琴是在她媽媽手里,被撞得粉碎。這一點,沒人告訴我有還是沒有。我試圖想象她在車禍之前與車禍之后的學習、生活,又不敢想得太多。

        她出來了。看見我,說,你沒走?

        我說,看時間到了,正好在附近,剛過來。

        能去黃河邊嗎?

        你想去哪兒都行,這是出租車。我笑了笑。

        她卻沒有笑,臉上依然很平靜。

        她沒有說具體位置。我把她拉到第一次見到她的地方。她讓我等一下,就下了車,往前走了一段,離河水更近了。我看不清她在做什么,也許她什么都沒做,過了十來分鐘,她回來了。

        演出很累吧?我問她。

        還好。

        你不喜歡拉小提琴?

        還好。你怎么知道?

        我看你沒有隨身帶琴,演出完了也不興奮。

        她不再回答我,我們一路沉默。到她家樓下的時候,她突然說,叔叔,你說世界上真有靈魂存在嗎?

        應該,有吧……我希望有。我說。

        真有該多好。

        我在博物館里看到過一種陶器,叫甕棺。就是人去世后,放進那個圓錐形的甕里,大的那頭用陶盆蓋上,尖的那頭留著小孔,說是供靈魂出入的。

        真的?叔叔能不能帶我去看看?她的聲音終于有了一點溫度。

        我答應了。第二天,就帶她去了博物館。

        博物館里幾乎沒有人,她對別的文物也沒有任何興趣。我說的那個甕棺的器物,也只是個圖片。但在圖片下面,是一個小小的仿造的墓穴,里面有一架白骨,看起來好像是一個孩子。

        她渾身發(fā)抖。

        回城的車上,她說,叔叔,太小了,那個甕太小了,媽媽進不去。我說,應該有大的,圖片上的那個是小孩用的。她坐在副駕座,系著安全帶,手卻還是死死地抓著上方的拉手,臉色慘白。

        回到市里,她讓我把她送到另一個地方,就是潘大年所在的那個小區(qū)。我問她怎么到這兒,不回家?

        她說,我和爸爸住這兒。那邊,是媽媽的家。她說“這兒”的時候,沒有說家,只是說住“這兒”。既然他們能住這個小區(qū),說明她爸起碼是非富即貴,她的生活各方面應該都是不錯的。我說,這個小區(qū)一般人住不了。她說,靠交易,就能。我沒有再問下去。

        關于那場車禍,背后到底隱藏了多少秘密?這些秘密帶來的影響和結果,難道只有我和萬小潔在承擔和背負嗎?潘大年,萬小潔的爸爸,還有一些我不知道的人,他們都各得其所、各取所需了嗎?如果真有靈魂,也許萬小潔媽媽的靈魂應該是最清楚的一個,她會來找他們理論和辯駁嗎?

        我和萬小潔之間建立了一種奇怪的關系。我了解一切,她一無所知,我努力贖著并不存在的罪,她痛恨著莫須有的“我”。

        我給劉秀麗打電話,說我心很疼,要死的那種疼。她問我怎么回事。我說,萬小潔,這個孩子好像有問題。她說,我懂了。

        我們

        元旦的前一天晚上,我約了劉秀麗和萬小潔一起吃飯,地點就選在黃河邊的漁船上。

        因為大壩的阻攔,黃河水七拐八拐后,變得柔順而清澈,在這一段形成了寬闊平穩(wěn)的水域。岸邊一年四季停靠著幾艘船,有大有小,都是信陽來的幾個漁民在經營。他們原本在河里打魚賣魚,也下網箱養(yǎng)魚,后來不讓下網箱了,就來這里開起了水上餐廳,主打菜是黃河鯉魚和信陽燉菜。

        天冷了,來船上吃飯的人不多。我讓老板把漁船開進河中央,我們坐在底層。船身蕩漾,我們搖晃。

        我說,天冷,喝點酒吧。我今天不開車。

        萬小潔并不認識劉秀麗,她又不說話了。劉秀麗說,喝,小潔,你也喝點,驅驅寒。

        我提前給劉秀麗說過,在萬小潔跟前,就說我們倆是同學,不要提我因為車禍進監(jiān)獄那件事,否則,她會殺了我。劉秀麗說,啰唆,還用你說?

        燉鍋下面的微弱火苗在閃爍,酒杯里的酒在閃爍,黃河鯉魚的目光在閃爍,船身也在閃爍。

        劉秀麗說,小潔,我和你叔叔是同學,很鐵的哥們兒。以后,你有啥事也可以跟阿姨說。

        萬小潔沒接劉秀麗的話,她有些出神地看著桌上的燉鍋。燉鍋的火已經滅了,萬小潔說,太冷了,把火重點上吧。

        劉秀麗沖外邊喊,石蠟。

        老板進來,手里拿著一個鐵盒子,被一張報紙墊著。老板往爐子里添石蠟的時候,我看見報紙上有半行字:潘大年涉嫌違紀正接受組織調查……老板撕下了這行文字,用打火機點著,伸到了爐子下面。

        作者簡介:非魚,中國作家協會會員,河南省小小說學會副會長,三門峽市作協副主席。出版有小說集《來不及相愛》《盡妖嬈》《追風的人》《半個瓜皮爬上來》《痕跡》。曾獲第四屆“全國小小說金麻雀獎”,有作品被翻譯為英文、日文介紹到國外。

        原載《莽原》2019年第1期

        責任編輯:青芒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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