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歌
2月16日,由中國攝影家協會主辦,中國文聯攝影藝術中心承辦,山東省攝影家協會、山東工業(yè)技師學院、潘莊村民委員會協辦的“潘莊村:一個中國村莊的當代影像檔案”攝影展,在肥城市潘莊村開展。
在此之前,從潘莊走出的80后攝影家劉磊,已連續(xù)14年拍攝自己的家鄉(xiāng),記錄鄉(xiāng)村生活,寄托鄉(xiāng)思情懷,關注社會發(fā)展。他從4萬余幅照片中精選出400幅作品,呈現在家鄉(xiāng)父老鄉(xiāng)親面前?!班l(xiāng)戀”或者“鄉(xiāng)思”于劉磊而言,是藝術敏感度的來源,也是屬于他自己的一種信念。
回到鄉(xiāng)村,記錄漸行漸遠的時間
村里的留守青年:我想在家里干點事;
村醫(yī):我是一個種地的醫(yī)生,病號都是我的鄉(xiāng)鄰;
童年:我們一起長大,然后天各一方;
新發(fā)地:被打破的寧靜;
紅白事:悲喜人間;
在他鄉(xiāng):潘莊人的中國足跡。
……
一個個主題,一幅幅照片,記錄的是一個普通村莊十幾年的時光流逝。作家梁鴻用文字記錄中國的梁莊和梁莊的中國,劉磊則用影像完成這項工作。
不像記者腦中構思的冷靜疏遠的攝影家形象,采訪時的劉磊幽默風趣,思緒飛轉,回到久違的潘莊。
2005年,劉磊考入山東師范大學攝影系。自此開始,拍攝自己的家鄉(xiāng)“實在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厮萦洃?,這里的厚土承載著他祖上16代人的生活足跡,樸實地解答了“我從哪里來”——“即便這是一個經不住哲思的答案,我卻擁有了一個平實的回望點”。
“作為我的先祖和父老鄉(xiāng)親生活容器的潘莊,一直被波瀾不驚地陳列在時空之中,人生百態(tài)安靜地依附其中。鄉(xiāng)思對我而言不是肆意妄為的美化,而是外表平淡而內容可以包容一切的生活。作為自以為尋找和體味到真實生活的人,我的鄉(xiāng)思難免自信,并敢于在描述和表達上拋棄詩意的美化。自信之內,還有我愿意坦白的感傷?!眲⒗谡f,“溯源情結不是我和潘莊村之間的全部,更多的內容是我看到的潘莊故事。作為一名經歷和了解她的潘莊人,我可以自信地講述家鄉(xiāng)?!?/p>
和很多80后農村孩子一樣,劉磊從小在村子里摸爬滾打,玩著那些粗野而有趣的游戲,跟著爺爺奶奶成長起來,然后去縣城上學,又在濟南上大學、工作。童年的鄉(xiāng)村生活在他的內心深處劃下了一片片別樣的痕跡,這種痕跡不是刻骨銘心的記憶,不好進行細節(jié)描述,它們也不是一閃而過的心念,卻往往會令人墜入一股真實的情思。
總之,不論是在他理智的講述下,或是在朦朧的酒話中,還是在模糊的夢境里,它們就軟綿綿真切存在著。當有了外界環(huán)境的對照,尤其是城市生活的映襯下,那些痕跡所展示和暗示的內容就會愈加親近和豐富。人生中曾經歷過的每一次成長,都會激起他對潘莊猶如重新發(fā)現的感受。
劉磊提到了一個詞叫做“鄉(xiāng)村關系”。這里生活的每一個人都存在著某種聯系,聯姻、親屬、雇傭等人物關系形成了一張社會關系的網,把人們聯系在一起,親近著,約束著,互相幫助著。
他說:“這簡單的鄉(xiāng)村關系或者宗族關系是組成人們現代社會關系的基礎,或者說現代社會關系是鄉(xiāng)村關系的衍生。”我們不難發(fā)現,每個人手機微信里可能會存在著一個老鄉(xiāng)群,可能很久沒有說過話,但卻不會輕易退出。可能因為我們習慣了從小跟著父母走親訪友,逢年過節(jié)宗族祭拜,習慣了托親帶故好辦事的理念。這些幾千年傳承下來的社會關系,溯其源頭就是簡單的鄉(xiāng)村關系。
潘莊,自然也是急劇變化的中國的縮影。
“我們村,祖孫三代全在村里生活的人僅有兩戶?!鄙性谵r間地頭耕種的人,年齡多近半百,留守的婦女也扛起了種地的重任。如同電影《楚門的世界》,安逸生活不能扼殺人們對陌生世界的向往與好奇,年輕人借著外出讀書或打工的機會留在了別的城市?!皻v史的洪流推進和淹沒了很多東西,抱木浮沉的人都不能輕易解答這個問題。但是有兩點可以肯定,一是當代社會文化空間擴容了,一切都在融合和進步;二是城市本身不需要農民,缺的是建筑工人、月嫂等勞動力。城市經濟的誘惑侵入了村莊,卻將影響村民未來社會身份和經濟能力的文化教育捂在了城市?!?/p>
隱于生活:從“見自己”到“見眾生”
潘莊系列作品通過記錄村民日常吃住行、婚喪節(jié)慶等諸多方面,映射了農村養(yǎng)老、醫(yī)療、留守中青年與城鎮(zhèn)化變遷諸多社會現象。十幾年對潘莊的拍攝,他不認為是一種堅持,也無法解釋為何而拍,而是一種自然而然……
2011年11月11日,劉磊將拍攝6年的潘莊村照片整理為“過日子”“黃土地”“走出黃土地”“鄉(xiāng)土守望者”“被打破的寧靜”5個專題,從10000余幅照片中編選和打印了130幅黑白作品,在山東省博物館做了一場“我的村子”主題攝影展。
“我為將潘莊帶到了濟南沾沾自喜,更何況是被展覽在一座城市的‘廟堂?!眲⒗谡f,“潘莊在我現有的人生軌跡內樸實地解答了‘我從哪里來,即便這是一個經不住哲思的答案,我卻擁有了一個平實溫暖的回望點?!?/p>
媒體人張聞兵曾點評《我的村子》的價值:“它們具有不可復制的社會學價值。并且,隨著時間的流逝和推移,這些圖片的社會學價值會越發(fā)增加和顯露出來。留存的大量影像,就是中國北方農耕文化遺存特別是當代鄉(xiāng)村變遷史的一個縮影,是當代中國社會轉型期三農問題研究、城鄉(xiāng)關系研究方面的有價值的影像佐證?!?/p>
在談到對攝影的理解時,劉磊說:“我不是在簡單‘記錄,雖然我用的是笨工夫?!?/p>
“主題一現,創(chuàng)作即死。我的作品是‘社會紀實攝影,我不想為了單拍人物肖像或者找一個熱點話題去拼湊一系列作品。因為這不能反映生活的全部,在我的鏡頭下每一位觀眾都可以找到自己的影子,并喚醒內心的叩問?!闭劦綌z影理念,劉磊指出,“我不想自己的作品被定義為某個主題,比如親情、人文情懷……拿起相機的時候,不需事先想好拍什么。無用之用,方為大用?!?/p>
劉磊強調,在創(chuàng)作心理學上,舉重若輕,無為而為;在觀眾心理學上,可能會覺得入口多,平易近人,很“堅持”,很地氣。
他說,自己攝影的核心概念是“人”,落腳點是人們的生活?!叭藗冊谶^去、當下的衣食住行(物質)、生老病死(生理)、喜怒哀樂(精神)構成了生活。我們經常會局限在自己的眼光去判斷未來,從而基于這種判斷指點當下,這就很容易產生失誤,甚至將錯就錯——而思維的形體放之現實,又會有片面的合理。人的世界就是如此有趣?!?/p>
由此,劉磊聊起自己喜愛的電影《一代宗師》的臺詞——見自己、見天地、見眾生,“從文藝創(chuàng)作上來說,見自己可以氣定神凝,也容易自大自戀;見天地可以胸懷廣闊,也容易虛妄空談;淡泊心安,隱于生活中才能找到更好的自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