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然,字榮耀
(中南民族大學 民族學與社會學院,湖北武漢 430074)
國家認同是近幾年民族學、政治學關注的重點課題,來源于英文短語“National identity”。有關國家認同的研究始于近代民族國家誕生之初,西方對于國家認同研究起步較早,最為知名的是美國民族學家本尼迪克特(Ruth Benedict)的相關論述,他在諸多著作中將國家與民族視為一個想象的共同體,并以此展開論述。除此之外,美國學者福山(Francis Fukuyama)認為“國家認同感就是公民認同感而不是宗教、文化、種族或民族”[1]。其實關于民族國家的研究有很多視角,其定義大相徑庭。不過值得一提的是,現(xiàn)如今在多邊主義與全球化視野的背景下,西方傳統(tǒng)的民族國家概念受到了挑戰(zhàn),許多國家都不是單一民族而是多民族國家,他們對民族國家與民族主義的反思十分深入。其中,卡斯特(Manuel Castells)認為:“全球化時代也是民族主義復興的時代。這既表現(xiàn)在對現(xiàn)存的民族國家的挑戰(zhàn),也表現(xiàn)在到處存在的以民族性為基礎的、總是聲稱反對外來者的認同建構和重構。”[2]29在這里,卡斯特主要想表述傳統(tǒng)意義上的民族國家認同已受到了挑戰(zhàn),逐漸向多民族國家演變,其中的民族主義正在愈演愈烈,值得警惕。
中國學者對國家認同的思考源于傳統(tǒng)文化的“家—國—天下”觀,其內化了國家認同思想。在中國古代社會的認同層次中,天下為最高,國家為中,而基礎來源于家。知名學者許紀霖認為這種家國天下與自我認同的關系密切,他指出:“古代中國乃是一個家國天下連續(xù)體。個人的行動和生活的意義,只有置于這樣的框架之中才能得到理解并獲得價值的正當性?!盵3]因此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中國古代的國家認同不同于西方近代的國家認同,它是源于個人對于家國天下的認同,是一個聯(lián)系緊密的認同觀,天下遠高于國家的認同。也正如許紀霖所言,它是一個“連續(xù)的共同體”。這個連續(xù)體一直持續(xù)到清末社會轉型之初,當時正是西方民族國家成型之初,受到西方民族國家理論的影響,中國傳統(tǒng)的國家認同觀逐漸受到沖擊,這種現(xiàn)象引起了當時國內許多學者的關注,梁啟超就是其中之一。勒文森(Joseph Levinson)在《梁啟超與中國近代思想》中指出,梁啟超從文化視角出發(fā)將這種國家認同稱之為“國家主義”[4],并以此展開了論述。現(xiàn)代學者江宜樺、賀金瑞、燕繼榮、鄭永年等從不同視角論證國家認同的構建與意義。臺灣學者江宜樺從社會心理學視角出發(fā)認為國家認同是“‘一個人確認自己屬于那①似乎應該為“哪”。個國家,以及這個國家究竟是怎樣一個國家’的心靈性活動”[5]。賀金瑞與燕繼榮則認為國家認同是“一個國家的公民對自己祖國的歷史文化傳統(tǒng)、道德價值觀、理想信念、國家主權等的認同”[6],并視其為“一種重要的國民意識,是維系一國存在和發(fā)展的重要紐帶”[6]。鄭永年強調了國家認同的重要意義,他指出:“沒有民族國家的制度基礎,民族主義只能表現(xiàn)出一種情感。沒有國家認同感,已經建立的民族國家就沒有穩(wěn)固的心理基礎。民族國家制度基礎和心理基礎是相輔相成的。隨著國家的崛起,中國的民族主義開始轉型。如果說以前的民族主義主題是如何追求富強,那么現(xiàn)在則開始表現(xiàn)為如何在國際政治舞臺上表達日益強盛的聲音?!盵7]
作為我國封建王朝一種特殊的政治制度,土司對于我國多民族國家的統(tǒng)一與發(fā)展具有重要意義。關于土司的國家認同研究是近幾年民族學與歷史學關注的重點,其中,詹進偉、田敏從社會治理視角出發(fā),分析土家族馬氏土司與中央王朝、內外勢力、本地土民的互動,從而概括其國家認同的表征[8];葛政委從地域認同、文化認同、政治認同和身份認同四個方面出發(fā),認為土司的國家認同維度是相互支撐的[9]。綜上所述,前人研究雖然涉及邊疆土司,但絕大多數集中于內地土司的研究,對于邊疆土司的國家認同關注度稍顯不足;而不管在地理空間上還是政治權利網絡中,邊疆地區(qū)的土司核心與邊緣的關系更加明顯,土司原生文化與華夏文化差異更大,各種互動關系也更加復雜。本文以南甸土司為例,力求系統(tǒng)地概括和挖掘南甸土司的國家認同表征,總結并提煉其國家認同的經驗與價值。
著名的社會學家卡斯特認為所有的認同都是建構的,他所說的認同主要包括“性別、宗教、民族、種族、地域、社會、生物等方面的認同”[2]4。結合卡斯特的觀點,筆者認為南甸土司的國家認同主要表現(xiàn)為文化認同、身份認同、體制認同及其與邊境的互動等。
南甸位于云南省德宏傣族景頗族自治州梁河縣境內。依據史料記載,公元10世紀以前這里就有傣族先民居住。自元朝設立南甸路軍民總管府后,南甸開始被納入中央管轄。明永樂十二年(1414)為南甸直隸州,屬布政司管轄;到明正統(tǒng)九年(1444)南甸土司被升為宣撫司,為滇西土司十司首領。民國時期實行土流并治制度,即由土司與國民設置局共同治理。隨著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成立,1952年南甸解放,土司政權隨之退出了歷史舞臺。
“土司地區(qū)國家認同的基礎是文化認同。”[10]南甸土司崇尚漢文化,首先表現(xiàn)在其官署整體布局是按照漢式衙門打造的,梁河縣文管所周德才、趙毅在所撰《南甸土司衙署建筑文化初探》中指出:“南甸宣撫司署建筑群受漢族先進文化的影響極深,建筑成漢式衙署式布局。該建筑群按漢式衙署形式布置。由四個主院落,十個旁院落,四十七幢,一百四十九間房屋組成。分為大堂、二堂、三堂、正堂,一進四院,逐級升高,粗梁大柱、青瓦屋頂,古樸大方,雄偉森嚴?!盵11]從南甸土司衙門內部看,其布局為漢式衙門布局,以公堂最為明顯,公堂正中設公案桌,桌上放簽筒、筆架、朱筆、朱硯、驚堂木等,背后放置一扇象征四品品級的麒麟屏風,下面放置刑具,大堂兩側分插“肅靜”“回避”木質高腳牌,陳列御賜鑾駕半副,其順序為龍頭、關刀、金瓜、鉞斧、朝天蹬、安民、除毒、一手掌乾坤、官銜牌,側置喊冤鼓,左側放暖轎、涼轎各一乘,公堂臺階前兩側各置禮炮一架、石獅一只,堂上懸掛“衛(wèi)我邊陲”“南極冠冕”兩塊匾額,房屋橫梁上寫有“欽賜花翎三品衛(wèi)世襲南甸宣撫使司宣撫使刀定國暨閣司紳民重建”的字樣??偟膩碚f,土司官署整體布局與中原地區(qū)官署差異不大,可見漢文化對其影響之深。筆者在實地調查中發(fā)現(xiàn),南甸土司衙門建筑中設置有專門的儒家學堂,供土司后代學習儒家文化,史料記載學堂多授《三字經》《千字文》等漢式文化精髓,以傣、漢兩文標注進行教學。在土司內部行政體系中設置有“秘書”一職,秘書分為內、外兩幕,主要為土司建言獻策。據《德宏歷史資料·土司山官卷》記載:“土司對于秘書極為重視,重金聘請外地漢族文人充任,地位很高。”[12]351因此,從官署的建筑布局、土司后代的教育教學和內部行政人員的構成方面不難發(fā)現(xiàn),南甸土司對于王朝主流文化與儒家學說是十分推崇的,這些建筑遺存與史料便是南甸土司國家認同的重要例證。
“身份認同是指個體或群體對自身在國家社會關系中處于某一位置的認同感和歸屬感,身份認同本質是一種社會認同,即在國家、社會中、個人或群體處于什么位置?!盵9]由此可見,葛政委認為身份認同是國家認同的核心,這一點在南甸土司族源的追溯與姓氏的改變中體現(xiàn)得尤為明顯。
從族源上看,《元史·地理志》載:“平緬路,北近柔遠路。其地曰驃賧,曰羅必四莊,曰小沙摩弄,曰驃賧路,白夷居之?!盵13]2061963年重編的《南甸司刀龔氏世系宗譜》記載道:“粵稽刀龔氏之先,自有記載以來,起于后漢。當時雖雄長一方,并無文字制度之可紀,逮至有明貢猛公始發(fā)揚光大,納土歸國,接受漢封?!盵14]從這兩條記載筆者發(fā)現(xiàn),元以前中央王朝并沒有在南甸設置行政機構,而南甸土司祖先卻在元朝以前就開始在這里居住。在《新纂云南通志》中則有著與家譜不同的記載:“其先,刀貢猛。本姓龔,江南上元人也。明初以百夫長從大軍征云南,遷千夫長,駐南旬,旋以招曩猛功,授騰沖千戶,改姓刀。蓋以衛(wèi)千戶,而防南甸者也。”[15]351這里記載的南甸土司族源為江南上元縣,是隨軍征戰(zhàn)留守南甸地區(qū)的外地人,與族譜記載存在巨大差異,而造成這種差異的原因主要是在歷史時期里土司對于中原文化與中原王朝的推崇,他需要論證身份的正統(tǒng)化與合法化,以利于自己的統(tǒng)治。從南甸族源與姓氏的轉變足以看出土司對中華正統(tǒng)身份的向往。
葛政委認為,“政治認同是國家認同建設的最終目標,是個人或群體對某一政權和政治體系所產生的認同感和歸屬感”[9]。而南甸土司政治認同主要體現(xiàn)在對封建王朝政治體系和封建王朝禮法的認同,即政治上認同封建制度與土司制度,生活上認同封建禮法。
1.封建政治體制的認同
南甸土司對于中央王朝體制的認同主要表現(xiàn)在兩方面。
第一是對于土司制度的認同。土司制度是“將我國西南等地各民族的首領納做‘王臣’,敕授職銜,滲延國家權力,建構完善國家治理體系能力,使各族土司在‘大一統(tǒng)’歷史框架和地方行省管理體制下,成為國家間接統(tǒng)治民族地區(qū)和各族土民的‘關鍵少數’”[16]的一種政治制度。對于實行土司制度,南甸土司對扮演國家戍邊大臣的身份十分認同。在元明清王朝更迭之時,只要統(tǒng)治者保留南甸土司世襲罔替的土司制,土司就沒有出現(xiàn)過與中央王朝的軍事對抗;而從南甸土司衙門公堂中懸掛的“衛(wèi)我邊陲”四字牌匾,也可以看出南甸土司對中央王朝統(tǒng)治疆域與土司戍邊職責的認同。
第二是對封建統(tǒng)治體系的認同。南甸土司一直認為自己是封建王朝統(tǒng)治體系中的一部分,這一點體現(xiàn)在其對疆域與統(tǒng)治關系的認同之中。首先,南甸土司認同自己統(tǒng)治的疆域屬于中央王朝,這一特征可以在諸多史料中得到佐證。在《明史·云南土司傳》中記載,“洪武十五年改南甸府。永樂十一年改為州,隸布政司……(正統(tǒng))九年升州為宣撫司,以知州刀落硬為宣撫使……”[17]。嘉慶《重修一統(tǒng)志》卷四百九十八中記載:“清代南甸宣撫司初隸永昌府騰越州,嘉慶二十四年,升騰越州為直隸廳,南甸宣撫司仍隸屬騰越直隸廳?!盵13]207這些都證明了南甸土司認同其與中央是被統(tǒng)治與統(tǒng)治的關系。其次,封建統(tǒng)治體系認同的第二個特征是行政體系認同。除了是民族首領、地方豪強外,南甸土司還是朝廷四品命官,是封建國家官職體系中的一員,在其公堂后掛有相應品級的麒麟屏風,這些表征不僅是南甸土司對于封建統(tǒng)治體系認同的實踐,還從側面證明了南甸土司對于中央集權制度的認同。
2.封建禮法的認同
南甸土司的政治認同還表現(xiàn)在其與中央王朝的互動之中,主要體現(xiàn)在對封建禮法的認同方面。據《德宏史志資料》記載,南甸土司世襲須遵循封建王朝禮制,首先在土司世襲更替時由土司提出申請,申請經由中央王朝機構逐級核準,最后由朝廷頒布相關文書信號紙,從而完成委任。在《清世宗實錄》中就有這樣一條記載:“云南南甸宣撫使刀起元故,請以其子刀恩賜承襲,下部知之?!盵18]此外,對封建禮法的認同還表現(xiàn)為對君主的忠孝。據《德宏史志資料》記載,明末永歷帝奔緬逃至南甸時,為報明朝對南甸宣撫司的關照之恩,時任土司刀呈祥派刀樂保護駕入緬,刀樂保因此死于“咒水之難”[12]323。這種頻繁的互動,既是因為南甸土司受家國認同的情感所驅,也是因為其受封建王朝禮法約束,南甸土司的行為可謂是忠君愛國的體現(xiàn)。
在土司的國家認同構建中,有一個特殊而重要的因素影響著土司國家認同感的形成,這便是邊境地區(qū)外國勢力的影響。在統(tǒng)治梁河地區(qū)的數百年時間里,南甸土司與英國、緬甸、日本等國家發(fā)生了密切的聯(lián)系,這種聯(lián)系主要體現(xiàn)在軍事斗爭上。也正是通過與這些國家的軍事斗爭南甸土司才形成了牢固的國家認同觀念。
《明史·土司傳》《新纂云南通志·土司考》、道光《云南志鈔》、明朝天啟《滇志》等文獻,記錄著南甸土司因隨同中央王朝征戰(zhàn)和戍邊受到嘉獎的大量史實資料,他們隨明軍“三征麓川”,隨清軍征伐緬甸,隨國民黨抗擊日軍。這一系列的戍邊衛(wèi)國戰(zhàn)役不僅使南甸土司的勢力得到極大發(fā)展,也令其得到了中央王朝的大力嘉獎。在《道光云南志鈔》中就有南甸土司從政嘉獎的記載:“貢罕子落硬,從征有功,九年,升為宣撫司,以落硬為宣撫使?!盵15]351這樣的例子數不勝數,貫穿了南甸土司統(tǒng)治的五百年的時間。
滇西戰(zhàn)爭時期,在日軍攻入梁河之后,迫于日本帝國主義的壓力,土司龔授退居小隴川避難,消極抗戰(zhàn),縱容其子投靠日偽政權。滇西反攻開始時,龔授重回司署執(zhí)掌大權,積極投身抗日,成立了軍民合作站,供應軍品支持國軍抗日。龔授曾致電民國副總理李根源表達抗日決心,在電文中他表示,“我司世受國恩,同仇敵愾,當師體德意,死抗戰(zhàn),與疆土共存亡”[19]。除此之外,與南甸土司有親屬關系的盈江土司刀京發(fā)表了《滇西土司否認企圖獨立》的聲明[20],否認了滇西土司與境外帝國主義勾結企圖獨立的流言[20]。
在與帝國主義的斗爭中,南甸土司雖然出現(xiàn)過松懈,但最終選擇了正確的道路,積極抗擊外來侵略者,維護了家族百年的清譽。
1.政治中的雙向認同
在互動中,土司與中央王朝之間存在著一種政治上相互依附、相互認同的關系,即土司認同中央的統(tǒng)治,認同自身屬于中央王朝的一部分并承擔相應的義務與責任;而中央王朝也認同南甸土司在滇西地區(qū)的統(tǒng)治地位,甚至將其納入封建官僚體系中,給予其相對于流官地區(qū)更大的自由度。這種政治雙向認同的根源在于南甸土司與中央王朝雙方的利益需求。首先,對于南甸土司而言,在面對邊疆麓川政權、緬甸等敵患危機時,他需要依附更大的勢力才能保證自己生存與發(fā)展的利益不受侵害,而內地的中原王朝就是南甸土司最理想的靠山。也正是通過與中原王朝的聯(lián)合,南甸土司消除了麓川政權、緬甸等的威脅。其次,對于中央王朝而言,由于行政力量的羸弱與交通的阻隔,難以有效控制邊疆民族地區(qū),需要有一個“代言人”來代為治理這些區(qū)域,而作為民族首領和地方豪強的南甸土司當仁不讓地承擔起了這份職責。因此,土司制度就成為土司與中央雙向政治認同的一個關鍵紐帶,兩者形成了一種特殊的政治認同互動模式。
2.身份中的雙向認同
身份認同是一個雙向認同的過程,不僅需要土司自己的認同,也需要中央王朝的接納。自古以來,歷代王朝都將少數民族列傳視為史志的一部分。自南甸試行土司制度開始,元朝就將土司與土司領地視為國家行政體系的一部分,弱化了其蠻夷的身份,并授予其朝廷重要官銜,使其成為中央王朝戍邊征戰(zhàn)的重要力量。這一點在前文中已經有諸多的例證。
陳季君認為:“土司地區(qū)國家認同的基礎是文化認同。自華夏民族形成之日起,無論是華夏民族、漢民族,還是中華民族,她們都是文化民族,華夷分野不在于血緣而在于文化。”[10]如陳教授所言,文化是民族的重要標志。南甸土司是世襲傣族土司,傣族文化是其獨有的原生性民族文化。不過,隨著中央王朝主流文化的不斷傳播,南甸土司開始推行儒學,設立學堂文化。民族文化與漢文化不斷整合,從而形成了一種彼此相互聯(lián)系、相互建構的關系,這一點在南甸土司的生活習慣及其司署的建筑風格中體現(xiàn)得尤為明顯。南甸土司衙門雖然屬于漢式官署建筑,但其中“太陽門”(如圖1所示)的建造,以及主要建筑飛檐頂端裝飾的傣族傳說中龍頭魚尾的瑞獸ao yi①當地傣族對傳說中龍頭魚尾的瑞獸的稱呼。,都是本民族重要的民族符號。此外,據史料記載,“在司署的戲臺上,既上演漢文化的滇戲,也上演傣戲(傣戲至今有100多年歷史)”[12]330。在節(jié)日習俗中,“清代中期以前,有過傣歷新年的習慣。受到漢族和其他民族的影響,近代的南甸司署也過春節(jié)、清明節(jié)、端午節(jié)等”[12]330。
圖1 漢式官署建筑中的傣族太陽門
1.愛國主義的貢獻
民族團結與愛國主義教育一直以來都是學者們研究的熱點課題。在封建王朝時期,作為滇西世襲土司,南甸土司管理著大片邊疆土地,在這片土地上生活著漢、傣、景頗等多個民族。據《德宏史志資料》記載,在統(tǒng)治疆域中除了實行頭人制外,南甸土司還在景頗族等地區(qū)實行原有山官制,即縮小范圍進行民族自治[13]207,這不僅體現(xiàn)了南甸土司過人的政治智慧,客觀上也維護了區(qū)域民族團結。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南甸土司的愛國主義與民族團結觀體現(xiàn)得比較明顯。1950年梁河逐步實行民主改革,在改革的初期末代土司龔授還是比較顧慮的。據資料記載,1951年龔授接到保山專區(qū)通知,讓其到北京參加全國民族事務委員會組織的會議,因為對共產黨缺乏了解,龔授以為自己有去無回,出發(fā)前他向家中親屬講道,“這次離家,吉兇末卜,可能永別相先,擠①疑為“祈”。求護佑”[21]。參加會議之后,龔授游歷了許多城市,在看到社會主義的蓬勃建設后,他的錯誤認知逐漸消失。就在此次會議上龔授受到了毛澤東主席的接見,他向主席講道,“我是云南省保山專區(qū)協(xié)商委員會副主席、梁河縣傣族代表龔授。此次當代表來北京參加中央民族事務委員會第二次(擴大)會議,我感到非常榮幸和興奮,當得知可以與全國各民族代表歡聚一堂,互相學習、互相商討我們少數民族自己當家作主的大事——區(qū)域自治時,我感到無限的光榮”[22]10。在此次游歷之后,龔授回到故鄉(xiāng)做了題為《共產黨真?zhèn)ゴ蟆返膱蟾?,他詳細介紹了中原地區(qū)社會主義建設的情況,并講道,“我們新中國的偉大,實在了不起。就以我們少數民族方面來談,一國范圍內,各民族團結成一家,如兄弟一樣,彼此親愛,萬眾一心,當家作主,力量多么強大,所以我們祖國的前途真是偉大,真是光明”[22]17。
在民主改革后,末代土司龔授還先后擔任了梁河縣行政委員會主任、縣長,德宏自治州副州長,省政協(xié)副主席,全國第一、二、三屆人大代表等職務,為我黨推行民族政策、維護邊疆民族團結與國家領土完整做出了歷史性貢獻。
2.民族邊疆治理的貢獻
民國時期,以南甸土司為代表的滇西土司積極投身邊疆社會建設,在他們聯(lián)合擬定的《九土司呈中央文》等文件中詳細談及了民族邊疆地區(qū)政治改革與建設的意見。其中在南甸土司參與的《九土司呈中央文》的呈報中,滇西土司詳細論證了滇西地區(qū)的發(fā)展與改革問題,將其細化為“政治改進、邊防整理、農村的維護、教育的普及、公路的完成”[23]456-459五個方面,其中最有見解的是關于教育普及的論述,滇西土司認為,“教育的普及司地人民,夷多漢少,知識多未開化,其間尤以山頭最為低下,謀生無術,性質剽悍,以殺掠為技能,以報復為生理,各司每年之收入,多數用于安撫此種民族……擬請派教育專家,調查斟酌設立,最好能撥專款,司地教育經費獨立,由十司組織一教育經費保管委員會。蓋以夷民教育,須強迫勸導相施并行,非得多享利益,萬難入學,故不得不多籌專款,以期推廣”[23]458。值得一提的是,在呈書之前,南甸土司已經在其轄境內開設小學教育,進行儒學教育。梁河解放后,在擔任梁河以及德宏地區(qū)要職時,老土司龔授提出了邊區(qū)建設的三條途徑:“第一,我仍傣族地區(qū),是全國聞名的瘴病之鄉(xiāng),迫切需要醫(yī)藥衛(wèi)生,擬請多設幾個衛(wèi)生院,使人民健康有保證;第二,我們少數民族文化落后,請幫我們多辦幾個中、小學校,并請編譯教科書,以便教讀;第三,邊區(qū)交通甚感不便,城鄉(xiāng)物資交流困難,土產不能遠期②似應為“運”。別處,日用品又必須從他處運進,以致常被奸商壟斷,物價提高。擬詣多設貿易機構,并修筑公路以利發(fā)展經濟和保衛(wèi)國防?!盵24]從不同的史料佐證可以看出,南甸土司為我國西南邊疆治理與發(fā)展做出了重要貢獻。
南甸土司統(tǒng)治梁河地區(qū)超過500年的時間,在這段歷史時期里南甸土司逐漸形成了國家認同的觀念,這些認同相較于內地土司有所不同,呈現(xiàn)出政治上相互認同、身份上相互認同、文化上相互建構整合的特點。同時,南甸土司與國外勢力存在互動交織關系,這反映了南甸土司國家認同的復雜性與構建的多樣性。在這些復雜的關系網中,南甸土司仍然不忘家國天下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事事以天下為先,百年來他們積極投身民族邊疆地區(qū)的社會建設,抗擊外來侵略者,維護國家領土與主權完整。縱觀今日國家認同的構建與邊疆地區(qū)的建設,我們應以史為鑒,汲取土司治理的經驗,從國家與百姓、意識與物質多緯度出發(fā),思想上筑牢國家與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物質上給予邊疆少數民族地區(qū)更多切實的援助,以此來實現(xiàn)多元一體、一國多族和諧共處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