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育紅

（蚌埠學院外國語學院，安徽蚌埠 233030）

《了不起的蓋茨比》是美國小說家弗朗西斯科·斯科特·菲茨杰拉德的代表作，被譽為“自亨利·詹姆斯以來美國小說邁出的第一步”[1]。菲茨杰拉德能夠自如運用各種象征手法來傳遞當時美國社會的哲學觀和道德觀，他的才能被認為“正如蝴蝶翅膀上由彩色粉末構成的圖案是渾然天成的一樣”[2]。《了不起的蓋茨比》被文學界公認為其思想和藝術技巧最成熟的扛鼎之作。

1 象征

“象征是形式對思想，有形對無形的一切約定俗成的表現(xiàn)”[3]。象征是用客觀世界中的具體事物，為了傳遞特定的思想和感情，具體事務常常用象征手法來隱晦地表達。將對立的具體與抽象融合，通過具體的意象來表達抽象的想法或情感。

文學中的象征似乎沒有一個共同標準，是文學家采取的一種自由的表達主題的方式，需要讀者結合上下文語境來領會。文學里的象征通常有兩種，一種是具有普遍意義的暗示，而第二種更為文學創(chuàng)作者們青睞，那就是將象征隱藏在作品特定的語言環(huán)境中來表達作者潛在的意圖?！爱斘覀冮喿x時，我們會覺得小說中某些具體的人物和事情超越他們自己本身，或隱藏了更大的意義”[4]。象征是現(xiàn)代小說中的最常用的手段之一，相比正面直接的描述，間接的表達更能表達深刻的內涵，更易引人深思。

2 《了不起的蓋茨比》象征寓意

2.1 色彩象征：綠色——看似唾手可得卻又遙不可及的美國夢

菲茨杰拉德運用多重的色彩象征，賦予小說中的綠色深刻的意義和多重含義，綠色不僅有個人意義更有深刻的社會意義，用來呈現(xiàn)蓋茨比傳奇的生活[5]，象征著蓋茨比一生追尋的、能夠帶給他愛情、財富和幸福的美國夢。

在第一章的結尾出現(xiàn)了“綠燈”：“……我也情不自禁地朝海上望去——什么也看不見，除了一盞綠燈，又小有遠，也許是一座碼頭的盡頭”。從文化的角度看，綠色不僅代表著希望、和平和夢想，更是深刻的象征寓意。此時蓋茨比認為只要賺取巨大的財富，就可以實現(xiàn)他的心中的終極幸福——得到愛情的化身黛西。

綠色的燈第二次出現(xiàn)在第五章，不僅代表希望和追求，也象征悵然所失。蓋茨比說著“你家碼頭的盡頭總有一盞通宵不滅的綠燈”的時候，“他突然想到那盞燈的巨大意義現(xiàn)在永遠消失了”[6]104。在一定程度上，這里的綠燈似乎代表了蓋茨比所取得的成就，但也象征著在追求財富夢想之后，卻很難獲得精神滿足。心中多年的女神黛西并非完美的仙女，綠燈此時失去了原有意義，夢想與現(xiàn)實的落差讓蓋茨比悵然若失[7]。精神追求與在當時美國社會所追逐的物質財富并不相容，蓋茨比卑微的家庭背景注定他與美國上層階級有著難以逾越的鴻溝。

小說的結尾再次出現(xiàn)的“綠光”，被賦予了更深的含義。尼克在蓋茨比死后說：“蓋茨比信奉這盞綠燈，這個一年年在我們眼前漸漸遠去的極樂的未來”[6]202。將蓋茨比與綠色一次又一次地聯(lián)系在一起，無疑要證明綠色象征著蓋茨比的希望。同時，由于綠色是“美元”的顏色，綠色也象征了蓋茨比一生追求的財富夢。在蓋茨比的生活中，綠光有時是真實的航行之光，吸引著他相信自己的夢想會實現(xiàn)。而有時卻是閃爍的、虛幻的，讓他感到自己對于幸福的渴望但永遠無法實現(xiàn)。當他的夢想在一片混亂的城市中消失時，代表希望的綠光也消失了，夢境中的旅行變成了一片漆黑。

被賦予多重象征意義的“綠燈”，代表了蓋茨比畢生追求的美好事物和幸福生活，是金錢、成功和尊嚴。然而，無論他賺了多少錢，夢想卻永遠遙不可及。當他與黛西重聚，卻發(fā)現(xiàn)理想與現(xiàn)實之間的距離是如此之遠，純潔與美麗的初戀情人變成了一個滿心追求金錢和物質享受的“黃金女郎”。綠色的重復暗示著蓋茨比思想的變化，無法逃避對真實黛西的正視。

2.2 場景象征：灰谷——道德淪喪的美國社會

動態(tài)的場景也是深化小說主題的重要象征。場景作為文學的一種傳統(tǒng)形式，其表現(xiàn)形式與文學本身一樣古老，其使用不僅是故事成功的關鍵因素，也是作者藝術性的主要指標，代表了菲茨杰拉德小說創(chuàng)作生涯中的非凡成就。通過強大的視覺性技巧，小說中的場景充滿了難以琢磨的象征魅力。

讀者一開始認為小說可能是一部浪漫的愛情小說，幻想著各種各樣的奢華魅力；卻很快發(fā)現(xiàn)其中的拋物線特質：每一個場景都像是一個寓言，也像整個美國社會的縮影一樣具有暗示性。場景不再僅僅是一個故事發(fā)生的地點，而是一個復雜的裝置和故事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旨在以一種深刻的方式傳達一種獨特的人生觀。在小說中，環(huán)境作為一種豐富的意象來源，在一定的時間內客觀化社會趨勢和個人欲望，把一個可愛的故事變成一個可怕的故事。

灰谷位于西卵鎮(zhèn)和紐約之間，是一個沒有色調的地方，與菲茨杰拉德欣賞的T·S·艾略特的偉大詩篇《荒原》有許多象征性的聯(lián)系，暗示戰(zhàn)后一代人所感受到的精神空虛與道德的缺乏。艾略特關注的是現(xiàn)代世界中的信仰和愛的喪失，而菲茨杰拉德則集中在物質主義對美國夢腐化的主題。在這個菲茨杰拉德介紹被稱為荒地的地方，灰燼像小麥一樣生長，象征在當時黑暗和無聊的美國社會，金錢已經優(yōu)于上帝和宗教，人們對財富的無窮無盡的追求，而絲毫不在乎精神生活的空虛與殘酷。同時，當灰谷中的一切已經徹底毀滅，希望的種子也在萌芽。這種象征似乎暗示作者在提醒讀者向往新的希望，找尋新的精神家園。

2.3 人物象征：黛西——冷漠自私的美國人

作為一個經典的人物形象，黛西的名字Daisy Fay就有很強的象征意義。Fay的意思是仙女，Daisy意為童話里的公主?？此萍儩嵑图冋骥煳鞔┲咨囊路?，開著一輛白色的汽車，象征著上流社會體面的美麗與魅力，似乎能吸引所有的男人，更讓蓋茨比為她神魂顛倒。而另一方面，daisy也有雛菊的意思，白色的花瓣包裹著黃色的花心，象征著黛西自私丑陋的內心。

黛西象征著金錢至上的美國人。她嫁給了粗俗的財富象征湯姆，婚姻不幸福，沒有獨立和自由，但她始終不能舍棄上流社會的階級身份和奢華物質生活。蓋茨比暴富歸來，黛西為他送的純金簪子而哭泣，將當時美國人拜金的本性暴露得淋漓盡致。為了維護物質王國，黛西最終更是將不知實情的蓋茨比送上絕路。

極端冷漠自私也是黛西所處時代美國人的重要特征。黛西美麗的外表讓周圍人總是把她的錯歸咎于“粗心大意”。事實上，除了為錢而生，黛西似乎對一切都麻木無情的。談到女兒，只知道“她現(xiàn)在應該會說話了”。撞死默特爾，卻與丈夫合謀將責任推向為她付出一切的蓋茨比。蓋茨比慘死，她卻選擇和湯姆一起銷聲匿跡。

總之，黛西是一個有著天使外貌和魔鬼靈魂的人物，象征著處在爵士時代的美國人，信奉拜金主義和享樂主義，個性自私冷漠。

2.4 中心象征：蓋茨比的夢——幻滅的美國夢

2.4.1 對物質主義的批判 上世紀20年代美國社會的物質主義問題引起了菲茨杰拉德的強烈關注和批判。他清楚地認識到，城市生活中的物質主義在本質上與現(xiàn)代工業(yè)主義的經濟學和社會心理有關。享樂是當時美國人的生活方式，紐約變成了一個人人垂涎財富的享樂世界?！癕oney makes a mare go”，有錢能使鬼推磨已經成為了當時塑造人們思想和行為的生活新原則。處在一個日益不安全的世界，受到拜金主義影響的人們唯有用金錢來維持經濟和情感上的安全感。和蓋茨比一樣處于社會底層的人，夢想一夜暴富，然后通過炫耀性消費獲得某種身份感和價值感。像湯姆那樣所謂的上流社會的有錢人，也希望在競爭激烈的社會中霸占更多的權力和奢侈。貪婪成了社會罪惡的根源，也往往是腐敗、冷漠、犯罪和暴力背后的動機。通過蓋茨比的悲劇，可以看到菲茨杰拉德對于物質主義和享樂主義的批判，在這樣的世界里，不僅蓋茨比追求純真愛情的夢想注定無法實現(xiàn)，所有人對美國夢的追逐都將幻滅。

2.4.2 蓋茨比的夢和美國夢蓋茨比的夢想是美國青年財富夢想的象征 在小說中，蓋茨比為了實現(xiàn)夢想竭盡全力，但他最終還是沒有實現(xiàn)愛情之夢與進入上流社會的夢。在蓋茨比看來，黛西是絕對完美的愛情化身，是他始終為之瘋狂的美國夢。于是他堅持認為，如果自己有很多錢，那么他可以像東卵鎮(zhèn)上流社會的人一樣對愛情唾手可得。事實上，蓋茨比的夢想是獲得物質動力，從本質上講，追求幸福已經轉變?yōu)樽非筘敻?。資本橫行的美國社會，拜金盛行，“人們腐朽墮落的思想都由這種諷刺性的象征展現(xiàn)出來”[8]。

美國夢看似精致實則脆弱不堪。充斥著享樂主義的20年代過后，30年代發(fā)生的經濟大蕭條的爆發(fā)意味著美國夢開始衰退。美國夢起源于人人都有成果機會的雄心壯志，然而，當所有美國人都不擇手段地想去實現(xiàn)發(fā)財?shù)膲粝耄绹鴫糇⒍ㄒ?。蓋茨比的夢是20世紀20年代美國夢的真實意象，作為與強烈的享樂主義和道德價值觀相聯(lián)系的主要象征，代表了當時美國人民的精神空虛和幻滅。

2.4.3 美國夢幻滅的必然性 《了不起的蓋茨比》也描述了美國夢的幻滅。整部小說里，蓋茨比的生活象征了美國夢的孵化和破滅。蓋茨比夢想獲得金錢并通過物質財富踏入上流社會，隨著殘酷的現(xiàn)實讓他的夢想崩潰，蓋茨比已經在精神上死亡。蓋茨比的人生之路就是夢想的播種、萌芽、膨脹直至徹底毀滅的過程。

價值觀的腐敗和精神生活的衰退導致美國夢毫無價值。菲茨杰拉德在小說的結尾，回顧了第一批移民的早期理想主義，把蓋茨比的夢想和早期美國人的夢想聯(lián)系起來。尼克回憶起以前的荷蘭水手，并將他們的驚奇感與蓋茨比的希望作了比較?！读瞬黄鸬纳w茨比》似乎在調查美國人是如何在獲得物質成功后失去了信仰和精神上的目標。菲茨杰拉德強調美國社會需要希望和夢想，人們需要一種參與感和自我認同感，追求理想才是人可以付出代價的方式。蓋茨比以“他非凡的希望禮物”來對抗湯姆和黛西的空虛存在，似乎取得了英雄般的偉大成就。然而其希望和夢想的最終破滅，象征了美國夢本身的失敗是不可避免的。

政治理想與現(xiàn)實社會條件相沖突導致美國夢的失敗。人們無法獲得真正的民主。美國的民主看似建立在人人平等的基礎上，人們極度渴望無論來自那里的男人和女人，都能夠獲得“最全面的發(fā)展”[9]。而實際上人們無法打破舊有社會秩序的壓制，無權分享制定社會秩序的階級的利益，社會歧視始終存在，階級之間的分歧和界限更是無法克服的。小說中的默特爾喪失一切道德感，為了金錢可以毫無羞恥地做湯姆的情婦，她有強烈野心進入上流社會，卻從未成功在她夢想的階級中獲得一點位置。有任何危機來臨時，美國社會里上層階級的人立刻站在一起，排斥和反對所有外來者。

蓋茨比的個人經歷代表了上世紀前幾十年里的普通美國人的生活。美國夢以及成為統(tǒng)治階級讓人們“帶著理想自力更生”的工具。小說中藍色的夢想就是蓋茨比難以實現(xiàn)的“美國夢”的象征，讓蓋茨比一步步走向毀滅。這種動態(tài)式的象征分布在作品中，以間接卻又時時刻刻可以感受到的方式，將“美國夢”這一話題生動地展現(xiàn)在讀者面前。菲茨杰拉德在美國荒原上，通過對一個夢想家的浪漫故事的演變，讓人們意識到美國夢已經衰亡。

3 結語

通過對《了不起的蓋茨比》中的典型象征及象征寓意的系統(tǒng)分析，我們可以看出小說中蘊涵著豐富的象征主義及其多層次、多方式的功能。菲茨杰拉德將象征完全融入情節(jié)和結構中，描繪了一個男人對他的“美國夢”的狂熱追求以及夢想破碎的故事，更是對上世紀二十年代的美國社會現(xiàn)實的反思。美國人通過奮斗獲得了物質上的成功，信仰的缺乏和價值觀的扭曲卻折射出當時美國社會的脆弱與空虛?！读瞬黄鸬纳w茨比》用并不復雜的故事情節(jié)，發(fā)出對美國社會的沉重提問：在物質化的美國夢不斷幻滅后，如何建構一個精神上的美國夢來重新開創(chuàng)夢想的大陸？[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