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 虹
(華南農業(yè)大學珠江學院 外國語學院,廣東 廣州 510900)
華裔美國女性作家湯亭亭的處女作及自傳體小說《女勇士》在1976年一出版就享譽美國文壇,榮獲美國圖書評論界“最佳作品獎”。湯亭亭也因此被授予“國家人文獎”,成為當代最有影響力的華裔美國作家。自該作出版以來,許多學者從女性主義、族裔身份建構、敘事特征等方面對其進行探索,卻很少有學者從翻譯角度對其進行研究。本文擬在翻譯倫理視角下,以《女勇士》為個案,分析華裔美國文學的回譯翻譯策略。
回譯是指將已譯成特定語言的文本譯回原語的過程。回譯一般涉及三個文本:原語文本、譯語文本和回譯后的原語文本。華裔美國文學的回譯是一種特殊而典型的回譯。其特殊性在于:其一,原語文本存在于華裔美國作家的頭腦中,并非現(xiàn)實存在;其二,華裔美國作家身份的雙重性使得華裔美國文學創(chuàng)作本身就是一種文化翻譯。因華裔美國文學作品原語文本的缺失,其回譯只能是在文化層面上的返回,所以這種特殊的回譯也被稱為“文化回譯”或“無本回譯”(textless back translation)[1]1-9。可見,文化回譯不僅要參照原作本身,還要參照中國傳統(tǒng)文化和歷史事實。無本回譯主要運用于三類英文著作:一是中國雙語或多語作家的英文著作,二是華裔作家的英文著作,三是漢學家及外國作家的英文著作[2]51-66。
翻譯倫理的研究核心是“譯者應該如何翻譯”,即翻譯的“原則”與“標準”問題。切斯特曼提出的四大翻譯倫理模式將翻譯倫理內涵進一步具體化,且使之具有可操作性。再現(xiàn)的倫理認為原作居于至高無上的地位,神圣不可侵犯;服務的倫理要求依照委托人的“翻譯綱要”進行翻譯;交際的倫理強調譯者是作者和讀者之間溝通的紐帶;基于規(guī)范的倫理要求譯者遵循原語或譯語的社會倫理規(guī)范。這四大翻譯倫理模式的提出打破了“忠實于原文”的千年神話,充實了翻譯忠實性的內涵。在不同情況和條件下,譯者所忠實的對象會不盡相同,其選擇的翻譯倫理模式應隨之而變。因此,“譯者的態(tài)度、方法和立場一旦選擇,一旦確立,譯者也就為自己定了位置,他譯出的每一個字都成為一種誓言”[3]75。
在華裔美國文學的回譯中,文化是翻譯的基本單位,翻譯的本質就是文化翻譯。譯者作為文化傳播的使者,要在不同文化的差異或質異中尋求共性,豐富各種政治和意識形態(tài)[4]113-114。華裔美國作家因受雙重文化身份的影響,在創(chuàng)作時會無意識地對中國文化進行加工和改編。因此其作品本身的文化內涵必定會有所缺損,回譯也就無法在語言層面與原文達到對等。所以,在回譯華裔文學作品時,譯者只能在文化層面上進行轉換以達到功能對等,即譯者應主要遵循交際的翻譯倫理模式。具體來說,一是要再現(xiàn)原文的文化功能;二是要符合讀者的文化認知和接受能力;三是要改善自我文化和他者文化之間的關系,促進他們平等地進行文化溝通與交流。在文化全球化語境中,譯者在回譯華裔美國文學作品時,既要以保護本民族的語言文化為根本立足點,又要將發(fā)展和吸收異國文化視為長期使命,把翻譯視為跨文化交際中的重要手段。
1.彰顯華裔美國文學的特殊地位
華裔美國文學作品主要用英語向白人描述有關中國的文化,表明中美兩種語言和文化在交流與融合過程中產生了“新的、不同的、陌生的東西,產生意義協(xié)商的新領域”[5]211。這是華裔美國文學有別于美國主流文學的關鍵,也是華裔美國文學作家創(chuàng)作的初衷,還是華裔美國作家“發(fā)聲”的主要途徑。因此,在進行回譯時,譯者不應將原文進行“連譯帶改”,把翻譯過程視為中國文化的簡單還原或回歸,而應暫時放下自身的文化先結構,忠實于華裔美國文學作品的特殊性,最大限度地保留華裔美國文學作品的華裔性特點。
比如,在中國文學史上,“關公”指的是三國演義中“關羽”這一形象。關羽是以忠貞、守義、勇猛和武藝高強稱著于世的“武圣”。而在《女勇士》中,湯亭亭把他描述成“the god of war and literature”[6]20。李劍波和陸承毅兩位譯者沒有把“關公”直接還原到中國文化中,譯成“武圣”,而是將其直譯成“戰(zhàn)爭和文學之神”[7]35。這極大提升了中國歷史人物形象的文學價值,表現(xiàn)出譯者在努力構建華裔美國文學的“文化身份與認同”。
2.符合中國傳統(tǒng)文化和歷史事實
湯亭亭本人曾多次強調,出現(xiàn)在書中的中國是她通過母親和其他華人告訴她的故事,再經過她年輕的心靈的重述和潤色而誕生的[7]8。由此可見,華裔美國文學作品中有關中國文化的內容,一部分是華裔美國文學作家通過聽父輩講述得知,還有一部分是他們憑借自身對故土文化的想象而臆造出的。因此,華裔美國文學作品中關于中國文化的表述會相對片面,甚至可能出現(xiàn)錯誤。針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耳熟能詳或約定俗成的內容,譯者在回譯中的翻譯倫理應表現(xiàn)出尊重中國讀者的認知,以達到向中國傳統(tǒng)文化靠攏的目的,防止出現(xiàn)常識性錯誤甚至鬧出笑話。
根據原作中的發(fā)音,“Fa Mu Lan”本應回譯成“發(fā)木蘭”,但譯者把它回譯成“花木蘭”。雖然,湯亭亭在創(chuàng)作時對花木蘭的形象進行過加工處理——她筆下的花木蘭是女中豪杰,不但有丈夫,還有一個當兵的弟弟,這與中國人家喻戶曉的替父從軍、女扮男裝的花木蘭形象有異同,但這些創(chuàng)造性改寫僅僅是為了表現(xiàn)花木蘭的批判與反抗精神,仍然是對花木蘭形象的原型塑造。因此,在回譯地名、人名等專有名詞的時候,我們應當采取“歸化”的翻譯方法,完全還原原文的文化內涵,避免一詞多義、含混不清甚至產生歧義。
3.促進中西文化的交流與合作
中國文化在不同歷史時期的華裔美國文學中的反映為:從40年代的異國情調描寫,如黃玉雪1945年發(fā)表的《華女阿五》,到60年代的真實記述,如朱路易1961年發(fā)表的《吃碗茶》,再到70年代的批判性、創(chuàng)造性反映,如湯亭亭1976年發(fā)表的《女勇士》和1980年發(fā)表的《中國佬》[8]73。華裔美國作家通過拼貼、互文以及戲仿等后現(xiàn)代小說常用創(chuàng)作手法,采取混雜批評策略,逐步消除西方人眼中所謂的東方主義刻板印象,形成中美文化雜合體,以縮短中西文化價值觀之間的鴻溝,這無疑打破了“西方主義”的霸權神話。因此,華裔美國文學作品的回譯要求譯者立足于“第三文化”空間,搭建中美文化交流與合作的橋梁,其譯文既能體現(xiàn)華裔美國文學作品的異質性,又能讓讀者感受其中滲透著中國文化的血液。比如,在《女勇士》中,湯亭亭通過描述共產黨人在地里偷東西的形象,揭露文化大革命帶來的災難性后果。然而在譯者出版該回譯作品前一年(1997),中共第十五次全國代表大會再次通過了《中國共產黨章程修正案》,明確指出以鄧小平同志為主要代表的中國共產黨人開辟了社會主義事業(yè)發(fā)展的新時期,逐步形成了建設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路線、方針和政策??梢?,共產黨由于為社會主義事業(yè)發(fā)展指明了正確方向,早已深入人心。因此,譯者并沒有將“And the Communists are much too mischievous”[6]107這一句中的“the Communists”(共產黨人)翻譯出來,以維護共產黨在人民心目中的光輝形象,有效地進行了中西文化交流與溝通。
華裔美國文學的回譯應再現(xiàn)原文的文化特殊性,內容應符合中國傳統(tǒng)文化和歷史,其回譯的根本目的在于促進中西文化交流與合作。華裔美國文學涉及中美兩種文化,且作者的身份兼有雙重屬性,因此,針對不同的華裔美國作家,其作品的回譯策略自然會有所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