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展奮
即將于3月22日在“敬華藝術空間”舉行的“錦繡畫侶——王守中胡震國畫展”格外令人注意。因為參展的是一對畫壇久享盛名的“丹青夫婦”王守中與胡震國。
胡震國作品:《蓊郁》。
因藝結緣、“夫唱婦隨”的,自古都是佳話且為人所艷羨,遠的有趙孟和管道昇,現(xiàn)代的夫妻畫家就更多了。這些神仙眷侶們因筆墨丹青而結成終身伴侶,愛情故事連同藝術家本人的作品一起,一向被追隨者津津樂道。
事實上,早在50年前,王守中與胡震國就是上海工藝美校的同班同學了,一路走來相攜于藝術的繁花小徑,真可謂“如歌的行板”。
王守中出身于丹青世家,父親王康樂為黃賓虹和張大千的弟子,山水積墨暈彩的造詣之高乃公認的滬上大家。她自幼即在父親的指點下臨稿,父親的口頭禪就是“第一口奶要吃好”!在嚴父的監(jiān)督下,她反復臨習元代王蒙、明代沈周和清代龔賢、石谿那一路繁密而厚實的山水,學畫的都知道,初入門,輕靈易而厚實難,好比十八般兵器,父親開頭就授予她“重兵器”,那胼手胝足、日月精深的功夫砥礪,即令現(xiàn)今成名心切的畫家都視為畏途,當年尚處稚齡的王守中卻無畏地一頭扎了進去。這不僅錘煉了她筆底的神韻,也使她對傳統(tǒng)山水圖式的章法了然于胸。
在大量臨摹董源、巨然、王蒙、石濤等歷代大師的作品后,她與一般臨摹者的不同就在于默默地注視著古今大師的足跡又悄悄地改變著自己,細細體悟著古人景外有景、景外有意的布局謀略,以及意到筆到、筆斷意連的筆墨趣味。
王守中現(xiàn)為上海工藝美術學院副教授、上海美協(xié)會員、上海文史館研究員。其筆下那些崇山峻嶺、千山萬壑,時而“龍脊般高聳蜿蜒”(高遠);時而“牧歌般舒緩流轉”(平遠);時而“天庭般凌空俯瞰”(深遠)……在她工寫結合,豪邁而不乏柔情的意象里,《春色滿幽山》可謂代表作。山巒層疊不見頂,泉水遠近轟鳴下,一旦與向上奔涌的飛云對沖,則立即形成壁立逆激的動態(tài),加以黑與綠為基調,旋作大面積潑墨潑彩,一幅“云間響清泉,天心安可捫”的大山水便躍然紙上。
然而,最令人震撼的還是她富麗堂皇,人稱“碧海金沙”的金箋山水畫,都說“逼視良久,目眩神迷”,筆者多次邀友欣賞,每每流連忘返。
金箋畫興始于唐朝,金碧輝煌的視覺效果使佛像、花鳥題材的金箋畫,與絹畫一樣在宮廷中受到追捧。它是傳統(tǒng)繪畫的一種特有的形式,以其金碧輝煌、瑰麗富貴的形象,為人們所喜聞樂見。
宣紙的發(fā)明和普及,以及后來文人畫的興起,使費時費力的金箋畫逐漸式微。事實上它的制作頗有難度,一般只能工筆,無法寫意。王守中對我說:“金箋不吸水這就對用筆造成極大的困擾,無論‘皴還是‘暈,它‘油鹽不進,你拿它怎么辦?”
幸好,王守中年輕時對西洋畫中的“水彩畫”和“水粉畫”都下過功夫,兩者的手法對金箋畫都有借鑒處,加以其父王康樂也是金箋畫的高手,家傳技藝融合自身修為,她便像父親一樣,“膽敢”對金箋山水畫也潑墨潑彩,見筆見墨,工寫兼施,強化筆墨在金箋上的“自由呼吸”,以至于近年來她的金箋山水畫頻頻亮相于藝術博覽會和各種畫展,廣受市場青睞。
自清末民初以來海派畫壇不乏卓越的女性藝術家,她們通常在繪畫色彩、構圖形式方面較敏感,注重趣味性、閑適性,多以花鳥為主,表現(xiàn)手法上以工筆或小寫意為多。而王守中在女性畫家中無疑是個“豪邁另類”。她“精心汲古,富覽博聞”,以既摹古而又創(chuàng)新的“新山水”開創(chuàng)了一番新氣象,其山水畫被譽為“新海派山水藝術風貌之典型”,而獨步滬上的金箋山水畫更以氣勢磅礴、粗獷渾厚的大山大水為主,構圖惟取南方山水的平緩穩(wěn)重,端莊雋秀。筆墨灑脫,色墨交融,可謂“墨色生輝開勝境,金碧交映見功高”。
近現(xiàn)代名家費新我曾以“俊逸華滋”來高度贊許王守中的山水畫,她卻始終牢記父訓而不敢懈怠:“不繼承,無從創(chuàng)作;不創(chuàng)作,無以自存?!?h3>吳中才子胡震國
王守中的夫君胡震國早年曾深受俄羅斯和蘇聯(lián)現(xiàn)實主義繪畫風格熏陶,再融入各方流派,自成一格。美術評論家盧金德先生對他的評價是:“胡震國的油畫色調就是法國印象色彩與中國江南湖光深情的融合?!弊髌范啻稳脒x全國美展,出版發(fā)表連環(huán)畫、年畫、水彩畫及論文數(shù)十篇,并應邀為滬上機構創(chuàng)作大型壁畫數(shù)幅。近年來的繪畫主題轉向蜚聲海內(nèi)外的江南庭院,如同本次畫展展出的“江南水鄉(xiāng)及庭院”——正如畫家張培礎所言,胡震國那種水墨風景兼具西洋田野畫所散發(fā)出的情調,總是如歌唱般的真情燦爛!
他的過人之處是把每次寫生的印記烙進腦海,任其發(fā)酵,然后慢慢回吐,最后憑記憶在更高的移情層面創(chuàng)作,比如其近年來表現(xiàn)手法獨創(chuàng)一路的江南園林與江南水鄉(xiāng),特別令人著迷,淡雅清遠的基調和含蓄蘊藉的意象,令評論界每每贊許他的“書卷氣、才子氣”,先看他的“水鄉(xiāng)”,水,總是微寒的,船,總是舊舊的,石階,總有缺損,水橋總被霧嵐裹挾,而水邊的老屋也往往氣韻迷離,況味雋永,畫面總帶著淡淡的惆悵和濃濃的鄉(xiāng)愁。看著他的畫,稍久就會出神,南方人會被勾回畫中,北方人會神往畫中,這么迷人的地方,不是一直在我們心中嗎……
這符合胡震國的記憶,并和其蘇州祖籍、尤其和他的童年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lián),再從建筑審美看,也符合他近年來一直追求的“南畫”意境:空曠而安詳?shù)耐ピ?,落葉滿地;幽深而孤寂的小巷,婷婷裊裊的一把小花傘;靜謐的濕漉漉的拱橋,古樹下的一葉老舊的扁舟;河邊人家沿級而下的河畔躺著一彎冷月與星星點點的浮萍……
王守中的金箋山水畫說明:《春色幽山》。
再細細看進去,涼亭之下有殘秋的芭蕉,芭蕉之側有枯冷的菡萏,當然,也有歌唱般的江南庭院,太湖石反射出金色的陽光,喧鬧的春天百花爭艷而伊人不見,輝煌的秋天銀杏燦爛而滿地金輝,水榭,長廊,曲池,樓臺,看似無人,其實處處有人,胡震國對江南的那一份向往、惆悵、眷戀、懷念、贊美乃至歌唱,自始至終地滲透著每一處的欄桿、飛檐、拱斗、石牌、藻井、角門乃至券窗、月門……
我曾問他,為什么喜歡畫各種風格的江南庭院?
他說,一份存念,也是一個象征,更是一個載體。看似空曠迷離,其實把所有的想象空間都留給了你、留給了每一位觀眾和讀者。讓所有的人都可以神往。
那么,在作品中,追求的最高境界是什么呢?我問。
沒有終極答案。他說,可能是種種帶情操又帶哲學直覺的畫面與意象吧,就韻味來說大致是含蓄,豐潤,悠遠,俊朗……
我不能完全做到。他說。但那是畫家心中應有的境界。
胡震國現(xiàn)為上海工藝美術學院副教授,上海美術家協(xié)會會員,上海大學美術學院水墨緣工作室畫家。
對他淡雅蘊藉、清遠含蓄的聞聲不見人的“江南庭院畫”,我們繼續(xù)期待著更多更好的續(xù)作。